江南,紅拂醫(yī)閣,又是人滿為患的日子。有看病的,有治傷的,還有沒事前來調(diào)皮搗蛋的……
正門,一輛大馬車,車上放著口楠木棺材,這讓周圍的人覺得非常不吉利。
一位三十出頭的長臉漢子見了,罵罵咧咧的走上前去,指著王老虎的鼻子道:“你他娘的是活膩了?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就來撒野?”
那漢子多次患病,都被醫(yī)閣的人治好,如今又帶著老母親前來診病抓藥。他見王老虎拉著棺材前來,以為是醫(yī)閣的人沒把病人治好,或是開錯了藥,將人治死,所以特意拉著棺材,趕來鬧事兒。
他如此想,也是對的,畢竟再好的大夫,也有看錯病的時候,更何況醫(yī)閣中,并不是每個人都是神醫(yī)。
那漢子覺得醫(yī)閣對他有恩,因此才上前挑釁王老虎。
王老虎這時忐忑不安,唯恐毒發(fā)喪命,因此對那漢子也忍讓了三分,笑道:“我是來找紅玉大夫的,不知她是否在醫(yī)閣里?”
那漢子聽聞“紅玉”二字,頓時呆住。
在紅拂醫(yī)閣里,無論是病人還是大夫,都不能提及“紅玉”這兩個字。因為她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并且死因極其特殊,是被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惡人殺死。
如果是病人提了她的名字,醫(yī)閣就拒絕給他治病。如果是大夫一不小心說走了嘴,那也要被開除。
那漢子聽了,自是不會吭聲,回過頭去,朝著管事的擺了擺手。
管事的是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姑娘,上下一身紅,頭戴紅色絲巾,一張小圓臉,有些微胖,不過倒顯得十分性感。
王老虎若不是有事相求,真想調(diào)戲她一番。
那姑娘也聽見了“紅玉”兩個字,因此走過來急著要趕王老虎走,道:“我們這兒不給沒有禮貌的人治病,你快走吧!”
她語氣一點也不柔和,王老虎本就心浮氣躁,聽聞此話猶如五雷灌頂,當(dāng)場暴怒,高聲喝道:“我來找紅玉,怎么就沒禮貌了?嗯?”
那長臉的漢子見他要發(fā)飆,搶身過來,挽起袖子,道:“唉!我說你這人,真是給臉不要臉哈!你滾不滾?不滾是吧?”他一邊說著,一邊向著王老虎靠近。
王老虎心里那叫一個絕望,他本想交了棺材,拿了解藥就走人,沒想到紅玉見不到,棺材也交不了,解藥更是沒得提。
沒有解藥,他就是死路一條。無論是惡人還是善人,都怕死。在死亡來臨之際,難免會發(fā)飆、會不計后果。尤其是像王老虎這種,整天在刀頭上舔血的人。他們本來就很殘暴,被逼急了,就更加殘暴。
他見那漢子擼胳膊、挽袖子奔著自己殺氣騰騰的走來,想是要和自己動手,也沒多考慮考慮,從車板子上翻出馬刀,上前就是一刀。
他正有氣沒地方撒,因此下手就是狠手。
那漢子本想嚇唬嚇唬他,萬沒料到王老虎會和他拼命。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料到了,有十個八個他這樣的,也不是王老虎的個兒。何況還空著手。
王老虎一個力劈華山,將那漢子當(dāng)場劈為兩段。
管事的姑娘“啊”的一聲,嚇的暈倒。
余下眾人驚慌失措,有的去給掌門紅子華報信,有的干脆亂跑。
人到了要死的時候,往往都會失去理智。王老虎更是如此,他心道:“我惹了紅拂醫(yī)閣的人,她們就算有解藥,也斷然不會給我了。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臨死前多拉幾個墊背的。”
于是乎,王老虎揮起馬刀,堪稱修羅降世,是見人就殺、見人就宰。一口氣殺了二十幾人,慘叫聲由正門傳到了內(nèi)閣。
一位學(xué)醫(yī)的丫鬟,早早跑去稟報,帶她的師父是一位蒙著臉的怪女人,她從不摘下面紗,因此沒人知道她的長相。她一聽說前面有人拉著棺材鬧事兒,便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
只是她到的時候,已是滿地的尸體。
一口華貴的棺材,被人用馬刀撬開了個縫隙,王老虎直直的呆在原地,他傻站著,那樣子、那眼神,令那蒙面的女子想起了一個人,他就像中了七步殺一樣。
這一地的尸體,豈非令她更加熟悉?
“難道又是他?”女子心里暗暗問道。
她剛要奔過去,王老虎卻動了起來。
他滿身是血,那怪女子顯然也有些畏懼。
她放緩了腳步,而王老虎卻加快了速度,只見他一揚手,掀起棺材蓋,馬刀掄圓了,罵道:“兔崽子,想不到你在這里,死了還要害老子照顧你一路,你他娘的還睡這么好的棺材,我讓你睡……”
王老虎的刀飛速下落,直奔棺材里人。
蒙面的女子忽然想起數(shù)日前的飛鴿傳書,其實她一直也沒忘,只是沒有和手下人交代。那信上說要給她一個禮物,算是對她的一點回報。而那禮物,正是這口棺材。
給她寫信的是熟人,所以她猜想那個人應(yīng)該不會騙她。
馬刀眼看落到底,蒙面女子來不及阻止。
忽然,一個道士般打扮的女子,從東面圍墻下殺了出來。她手使一口寶劍,速度不快也不慢,剛好在那馬刀劈到棺材里的人之前趕到。
劍光一閃,當(dāng)?shù)囊宦?,寶劍、馬刀各向后退了一分,一口尚好的楠木棺材,就這樣被劈成四段,連馬車也被劈開,里面的人卻恰好沒有被劈到。
秀麗優(yōu)雅的劍,伴著她那曼妙的身姿,在地上轉(zhuǎn)了一圈,長發(fā)掩蓋不住她的美麗,夕日的紅霞,變成了今日的道姑。
她怎么了?此刻,真正了解她痛苦的人,可能只有她自己了。
王老虎都?xì)⒓t了眼,可依舊被她的美麗所驚呆。
“美……仙、仙女?”他張著嘴,又合不上了。
啪嗒啪嗒,幾塊大石頭,從棺材里墜落。一個人,好像是已經(jīng)死透的人,也好像剛死,不論怎么看,怎么分析,他都是一個死人。
死人最先入蒙面女子的雙眼,青衣藍(lán)衫,破舊的仿佛來自遙遠(yuǎn)的夢幻,雙臂緊抱,一柄劍仍在懷里。
清秀慘白的面龐,籠罩著一層冰霜,他為何成了這幅模樣?
最先流下眼淚的,是紅霞,盼望已久的人終于見到,卻成了死人。
而后流淚的,卻是馬賊頭子王老虎。
他咬著牙,恨自己沒有早些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