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過去，李不琢每日天未亮?xí)r，便出城去古戰(zhàn)場煉六部劍。
白日里，在書局讀書，讀罷《乾坤鑿度》等道家讖緯學(xué)典籍，便開始涉獵陰陽家學(xué)說。
陰陽家與道家同出一源，當(dāng)今道家與陰陽家也糾葛極深，難分彼此，但李不琢能接觸到的典籍中，陰陽家典籍在陰陽五行與數(shù)術(shù)鉆研比道家典籍更深一層，以陰陽五行闡述人體、天地乃至于萬物。
李不琢除自己思量與苦讀以外，二度拜訪步東華，向他探討《陰陽別論》中的學(xué)問義理。
這日黃昏，驛館中，步東華一邊飲茶一邊贊道：“此時鉆研陰陽對你來說是上上之選，百家學(xué)說體系龐雜，但陰陽五行乃是傳播最廣的體系，你若能精通，無論是日后修習(xí)道家煉氣術(shù)，還是岐黃之術(shù)，都大有裨益?！?p> 李不琢謝道：“這幾日多虧了前輩賜教。”
步東華道：“哎，這話卻是說得我慚愧了，我教你的不過是些入門法子，為你指路而已，至于師門秘傳我可是半點不曾透露。”
“雖說這些學(xué)問義理不是秘傳，但若要領(lǐng)悟通透，少不得走幾次彎路?！崩畈蛔赁D(zhuǎn)頭一看天色已近黃昏，起身到：“時候不早，便不耽誤前輩公務(wù)了?！?p> 李不琢告退后，步東華晃了晃茶杯，輕嘆一聲。
“這些小種紅茶是曹大人派人送過來的，是不是太淡了？”邊上的侍女問道。
“茶倒是好茶。”步東華把盞中茶湯喝盡，用捏起茶葉，扔進(jìn)嘴里嚼著，“就是曹延手下那些文書太不堪用了，十余人合力，花了幾日，也沒能把李不琢整理過的那些卷宗摸清頭緒?！?p> “李公子可真是厲害。”侍女聽不大明白個中因果，但從步東華的語氣，也能聽出他對李不琢的贊賞，收拾著茶具。
李不琢打驛館里出來，只見暝色昏沉，街上行人寥寥。
幾日前，靈官衙不光發(fā)布告限制人口流動，還開了宵禁，是以眼下還未入夜，街邊商販就早早歸家了。
沿街走了一陣，李不琢卻沒回吏舍，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到了吳記鐵匠鋪前。
這幾日用禽畜祭煉，加上古戰(zhàn)場殺伐煞氣凝練之下，驚蟬劍劍靈逐漸壯大，按理來說，再過幾日便能御空而行，讓李不琢能使出六部劍里的飛劍殺招了。
但前日祭煉過后，次日再祭煉時，李不琢卻發(fā)現(xiàn)一日過去，劍靈總會衰弱一分。
細(xì)查之下，便發(fā)現(xiàn)是劍身上那道缺口，猶如水瓶上漏水的罅隙，泄漏著劍靈的靈性。
雖說罅隙不寬，泄露的靈性也只是涓涓細(xì)流，但長此以往積累下去，便要白費許多功夫。
“那匠人憑一雙耳朵，一彈指便能把驚蟬劍的鑄法甚至材質(zhì)都說出來，也許真是因為不愿暴露身份，才藏拙不肯幫我修劍，不妨再去試試……”
帶著鐵味的灼熱氣息彌漫在鐵匠鋪中。
盲匠吳心正把鐵水倒進(jìn)鑄模，那邊的學(xué)徒吳寒咬牙避過火星，一下一下?lián)]著錘頭，嘴里不忿道：“我出身清白，他們憑什么不給批度牒，往日兩銀錁就能辦的事，如今要收五銀錁，這不是明目張膽搶搶錢嗎？師父你怎么還多給了兩個銀錁子。拿了錢，也沒見他們辦事啊?！?p>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河?xùn)|縣不安穩(wěn)了，不賄賂官差，再過十天半月都休想拿到度牒……”吳心說著，忽然向門口一側(cè)耳朵，“有客來了?！?p> 吳寒一看進(jìn)來的人，連忙放下鐵錘來迎。
“李掌書又來了，有什么要委托小店打造的嗎？”
李不琢搖搖頭，向那邊的吳心拱手說：“還是來請先生為我修劍，只要先生肯答應(yīng)，無論什么價錢，或是需要何種鑄材，在下都會盡力尋來。”
頓了頓，李不琢又補充道：“先生要辦的度牒，我明日點卯后便到靈官衙里托人問一聲，最遲后天度牒就送到先生手里?！?p> 吳心聽了這話，仍專注做著手頭的活兒。
吳寒卻眼前一亮，看吳心仍沒動靜，也不敢亂答應(yīng)什么。
“修不了。”
半晌吳心才悶悶說了句。
吳寒投給李不琢一個“抱歉”的眼神，心里擔(dān)憂著這位李掌書被師父如此對待，會不會惱羞成怒，給度牒的事使絆子，那他出幽州投身宗師煉氣士門下的念想可就成為泡影了。
好在李不琢沒著惱，沉吟一會便離開了，只留下一句：“我還會再來的?！?p> “師父，你真修不了那劍？”
李不琢一走，吳寒就問吳心。
卻見吳心眉頭緊皺，表情嚴(yán)肅。
“怎么了？”
“疏忽了，一個初來河?xùn)|縣的掌書吏竟然就隱隱看出我的來歷，難怪，難怪，他們看出我的來歷也不奇怪?！眳切某谅暤?。
“他們？”
“我?guī)憔幼≡谟闹荩胍詿粝潞谥嬰[姓埋名，但如今看來，還是不宜在一處地方居住太久?！?p> 吳寒正發(fā)愣師父在說什么的時候，吳心瞥過頭來道：“今日從港口回來時，至少有兩個人跟著我?！?p> “師父……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么……”吳寒咽了口吐沫，這時候，一陣腳步聲從店門外接近。
吳心頓時沒再說下去，側(cè)耳對著門口。
進(jìn)門的男人約莫三十來歲，相貌儒雅，穿一身直裰，施施然走到吳心身邊笑道：“我也來修劍。”
“修劍比鑄劍難，不如再鑄把新的?！眳切牟粍勇暽貞?yīng)道。
“劍都沒看過，怎能如此斷言！”男人把手里寬兩指的長劍往吳心面前一放。
吳心伸手一拂，像是沒沾到劍，卻已經(jīng)將劍首到劍尖都摸了個遍。
“不認(rèn)識?！眳切牡馈?p> “何必如此！”男人又一笑，“吳先生不認(rèn)得這劍，我可是認(rèn)得你，當(dāng)年您在內(nèi)務(wù)府中督造神兵時，我遠(yuǎn)遠(yuǎn)見過您一面，雖然如今容貌變化甚大，可還是能依稀辨認(rèn)出來?！闭f著嘖嘖稱奇，“沒想您居然沒離開幽州，就隱居在市井當(dāng)中，而且只打制些尋常兵器，難怪這么些年都沒人認(rèn)出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