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敬遠的印象里,2016年暑假顯得格外漫長。茂密的槐樹將整座小城縈繞,揮之不去的是響徹一個夏季的蟬鳴。
敬遠將自己關進小小的臥室,不問窗外事,仿佛是修行的道士。啤酒罐肆意地醉躺在房間角落,蓬頭垢面的他百無聊賴地看著無厘頭視頻。
床頭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撿起身旁的手機一瞥屏幕,未知號碼。
“猜猜我是誰?”
敬遠微微一怔,心想過時的游戲……不過對面這清澈明朗的女聲著實有些似曾相識。
“哪位?”
“猜猜……我是誰……”
“再不說話我就掛了。”
“果然一點都沒變!還是那個傻樣兒!張敬遠。”
“不好意思啊,我有點聽不出來你是哪位。”
“哼,傻木頭!”他仿佛能看到對面那張充滿傲嬌神情的臉龐。
“??!……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你能不能說些有新意的?”
“什么心意?”他滿頭霧水問道。
“真是個傻木頭!三年不見,有沒有更加想我?”
“沒有。”
“好啊木頭,你真是絕情?。 ?p> “高中那么忙,哪有空想那么多?”
“哼,我不管,我生氣了。你要請我吃飯!”
“現(xiàn)在?”
“當然是現(xiàn)在!”
“你現(xiàn)在在哪里?”
“嘻嘻嘻……你猜?!?p> “不會是在諧城吧?”
“看來我家木頭也有聰明的時候嘛。”
“你怎么來諧城了?”他大吃一驚道。
“就是想見見你?!?p> “等我,我馬上出去?!?p> “嗯,我現(xiàn)在走到學校附近了,話說這條街好長啊……”
“你就待在那兒,我先掛了?!?p> 正如閉關修行的道士突然出關,敬遠趕忙起身下床,面向鏡子仔細打量一番。做豬呢,最重要的是開心?可是敬遠卻絲毫不開心。黑色茂密的胡茬縱橫交錯,牙齒也微微發(fā)黃。
他終于推開臥室房門,走進衛(wèi)生間,迅速一番冷水洗漱,多日的疲憊和倦懶傾然消失。
換上白色襯衫,上面是倫敦橋的圖案。談起倫敦橋,他回憶起高中時期某次英語課,朱老師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非要按順序點名提問同學們的英文名字。
大家面面相覷,朱老師搞什么飛機?沒有英文名怎么辦?
望著朱老師那堅定的眼神。沒有!現(xiàn)場思考,然后取一個。
“敬遠,你英文名是什么?”
“我哪有什么英文名?要不你幫我想一個?”
“你可拉倒吧,我哪有那么多心思。我靠,前面的居然把蘋果和香蕉都搶了,那我怎么辦?”善柔默默說了一句。
“Lord Voldemort,怎么樣?”
“敬遠,你腦子讓驢踢了吧?伏地魔?你怎么不叫哈士奇呢?”善柔趕忙拍拍敬遠的肩膀,“到你了!”
敬遠突然不知所措地站起,合上英語課本望著老師,趕快編一個!趕快編一個!
“有了!London Chyou!”敬遠清清嗓子道,“Yes madam. My English name is London Chyou.”
“倫敦橋?什么鬼?”
“傻子,Chyou是‘張’的意思。日語羅馬音?!?p> “受教了,那我也有英文名了,Bomb Chyou……哈哈哈,倫敦橋炸了!”
于是后來敬遠和善柔便在一班多了一個嶄新的綽號,“倫敦大橋”和“張炸彈”。
她比三年前更漂亮了。這是再次相逢,敬遠對紫藤的第一印象。
秀發(fā)留長了許多,肌膚白潤了許多。紫藤上身是白色襯衣,下身則是牛仔短褲配白色運動鞋。那是一雙潔凈的大腿,他想。
她在槐樹下踱步,仿佛察覺到身后敬遠的存在,緩緩轉(zhuǎn)身,驚鴻一瞥,萬世浮沉。
“你好啊,張敬遠。”如此輕柔,如此溫暖。像極了五月的風輕撫江面。
“果不其然,你一點也沒變?!?p> “你變了,變漂亮了。”
“我靠,你是張敬遠嗎?居然會夸女孩漂亮了?”
“實話實說而已,不是奉承?!?p> “怎么,見到我一點也不激動?”
“你還要我哭給你看嗎?”
“哭就太假惺惺了,至少也得給眼前的美女一個溫暖的抱抱吧?”
“不抱?!?p> “來嘛來嘛,以前你又不是沒有抱過……”她張開藕節(jié)般白潤的雙臂。
紫藤果真用實力證明了出淤泥而不染,如今仿佛已是清蓮般的存在。
“傻木頭,我好想你?!彼垡娝琅f沉默,只好竄到他那溫暖的懷里。他的身上,有一絲甜膩的香煙味道,仔細聞后還摻雜著些許發(fā)酵大麥芽的味道。
“你抽煙喝酒了吧?”
“其實我都知道了。沒考上也不用難過,我這來陪你了?!?p> 她如同一只小貓,緊緊貼在他的懷里,她蹭著他,試圖找到丟失已久的那熟悉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的?”
“張軒凝告訴我的。”
“張軒凝?你認識他?”
“嗯,認識但不是太熟。高中不是有市體育聯(lián)誼賽嘛。他是二中運動員,當時我是一中志愿者……”
“這小子也不知道當時為什么那么拼命,一直跑一直跑,時不時望著觀眾臺,我就知道了,肯定是在女朋友面前逞能,結(jié)果一頭就摔那了……”
“摔得那叫一個慘,直接暈了。然后我就見到了他的女朋友,真是個尤物,說真得她比我漂亮多了……”
“我?guī)退謇韨冢笥丫o張得要死,也幫不上忙,所以只好請我吃飯了,就這么簡單……那個女孩叫什么來著……”
“冷澈。”他默默回了一句。
“對對對,冷澈。當時我百般推辭,盛情難卻,她非要開車帶我去吃飯,我們一出門,我就傻眼了,這位大美女還很有錢,開奔馳跑車啊!真是走到哪都是百分之三百的回頭率啊!”
“你也知道新太也沒什么高檔地方,她還一臉抱歉呢!付賬的時候,張軒凝正要掏錢包,就被冷澈反手奪過去了……還說什么,‘說好我請客就是我請客,你又沒什么錢’……”
“軒凝錢包里剛好甩在我的腳邊,我撿起來一看,里面有兩張照片,一張是冷澈的,一張是三個男孩的合照……”
“好了好了,你不用說了,那合照上,一個是我,一個是軒凝,還有一個你不認識對吧。”
“對對對,就是這樣,你說巧不巧,世界真的好小?。 ?p> “什么世界好小,明明是新太就這么點地方……”他抖抖肩膀道,“抱夠了嗎?”
“還沒呢,你不要那么小氣嘛。抱你一會兒又不掉肉!”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長胖了,壓的我喘不過氣!”
“死木頭,在新太一中還沒有誰敢當著我的面說我胖呢!”
“所以他們都在背后說你胖?”
“死木頭,你懂什么!”她輕喃道,隨后抱得更緊了。兩人的心跳,一慢一快。緩慢而悠揚,清脆而響亮,好似那巴黎圣母院的鐘聲,傳遍世界每一處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