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謀略
晉王府內(nèi),段墨寒一身月白色長衫于一處桂樹下舞劍,衣袂翩然而起,伴著三千青絲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發(fā)梢掃過枝丫,金燦燦的桂花便落了他一身一頭,煞是好看。晉王坐于不遠(yuǎn)處的一方小案前,白衣勝雪,發(fā)如墨染,一根竹簪松松挽起一個髻,望著身手矯健的段墨寒,心中無比艷羨。從前,他也和段墨寒一樣有著一身的好功夫,只是被人推入冰河中,在冷水里浸泡的太久才被救起,導(dǎo)致寒氣入骨,每次練武超過一炷香的時間便渾身酸痛無比。天氣轉(zhuǎn)涼后尤為嚴(yán)重,最厲害的那幾年發(fā)起病來連指尖都鉆心的疼,疼到連一支毛筆都提不起,更不用說提起一柄長劍了,仿佛有無數(shù)的毒蟲在啃噬著他的骨頭,這一身武藝,也差不多被消磨殆盡了。
段墨寒收了劍,已有婢女前來服侍他凈手,他輕輕將身上的桂花抖落,周身仍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香氣。段墨寒坐于另一方小案前,案上有新出爐的桂花糕,桂花酥,還有新沏的熱氣騰騰的香茶。
晉王含笑開口道:“這是香茗居的新品,你嘗嘗如何,若是喜歡,我便讓人給你包些回去?!?p> 一聽說是香茗居的茶葉,段墨寒便知道定是紅杉死纏爛打托徐以遙帶給晉王的。
這茶入口微苦,然苦味漸淡,繼而轉(zhuǎn)為甘甜,咽下后唇齒間仍有余香回味,段墨寒狡黠一笑,說:“你這的東西就是好,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晉王隨即并人將剩下的茶葉分一半交給段墨寒帶來的仆從,這世上,除了一母所出的妹妹安康公主,他最關(guān)心的親人也就是這個表弟了。當(dāng)年劉徐二妃刁難他母后時,榮寧公主已經(jīng)和離回宮,暗地里幫了王皇后不少,這份恩情,晉王一直都記著。
這時,徐以遙從遠(yuǎn)處走來,段墨寒機(jī)敏的看了晉王一眼,晉王示意他不用回避。
徐以遙大步走上前,向晉王行禮,抬眼看了一眼旁邊的段墨寒,又行一禮:“段公子也在?!?p> 晉王道:“可是云川有消息了?”
徐以遙微微頷首:“正是!”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鼓鼓的信封,雙手遞給晉王。
晉王打開信封只是匆匆看了幾眼,遂翻出最后一頁紙,這最后一頁是關(guān)于吳王的情況,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段墨寒打量了幾眼晉王的神色,問道:“如何?可還順利?”
晉王燦然一笑,將那頁紙遞給段墨寒,說:“一切順利,都在計劃之中,云川說,吳王可用?!?p> 段墨寒接過信紙,看了幾眼便笑道:
“云川辦事效率就是高,這才半個月不到就弄到了這么多消息,你瞧,他說吳王夢中囈語要給母妃報仇,難不成他溜進(jìn)吳王府了?”
一旁的徐以遙尷尬的抿了抿嘴,一副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樣子,卻見晉王目光投來,連忙開口道:
“聽紅杉姑娘說,蕭公子……爬到吳王府內(nèi)室的屋頂上了……據(jù)說是他打探到吳王總是多夢,常有囈語,便出此下策,一連盯了吳王三個晚上,連房頂?shù)耐咂冀o卸了兩塊……”
徐以遙話沒說完,晉王便有些忍俊不禁,連忙揮手讓徐以遙退下,而后,不禁笑出了聲,段墨寒撇了撇嘴,嫌棄道:
“瞧把你樂的,人家云川那么一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都被你逼成什么了?”
晉王笑著搖了搖頭,說:“我只是讓他幫我辦事,可沒逼他翻墻頭卸瓦片??!”
段墨寒往嘴里填了一塊桂花糕,說:
“其實吧,云川也是這些年讓他爹拘了性子,年少的時候,他也是個頑皮的,為了能晚上溜出府和我一起去看花燈,居然趁他家圍墻翻修時買通工匠留了個狗洞,光我就陪他鉆過好多回?!?p> 段墨寒見晉王聽得饒有興趣,喝了口茶接著講:
“后來我們年齡大了一些,云川不同于你我,要參加科舉考試方能入仕,便開始用功讀書,把那狗洞拋在了腦后,結(jié)果,那狗洞后來被喚月給發(fā)現(xiàn)了,便經(jīng)常帶著小丫鬟女扮男裝去逛夜市。”
晉王見他提到了蕭喚月,頓時來了精神,又聽段墨寒接著說:
“再后來,這事兒讓云川知道了,云川生怕事情傳出去壞了喚月的名聲,一怒之下就讓人封了那狗洞,結(jié)果,喚月氣的一個多月沒理他!”
晉王納悶地說:“一個多月沒理他?云川也真能沉住氣,給買點(diǎn)好吃的好玩的哄哄不就行了?”
段墨寒又咬了一口桂花酥,白了晉王一眼,說:
“你以為所有女孩子都像你妹妹安康公主那樣好哄?蕭喚月是那種好吃的好玩的就能哄好的?你也真是好眼光,能喜歡上她,以后啊……可有你受的了!”
晉王聽了這話,不禁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責(zé)怪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段墨寒一臉委屈,說:“不是你先提的嗎?”
晉王毫不示弱:“那也是因為你方才講到她了呀?你不講她,我會無緣無故提起她嗎?”
段墨寒氣的把茶盅往案上一撂,說:“我主要講的是云川,喚月只是附帶的,是表兄你抓錯了重點(diǎn)好不好?”
晉王揪下一顆紅提朝段墨寒扔了過去,打趣道:“嘴皮子越來越溜了!”
段墨寒一把接住飛來的紅提,丟進(jìn)嘴里含糊著說:“那是!”
晉王微怔片刻,卻是不動聲色的轉(zhuǎn)移了話題:“云川這些日子也真是辛苦了,盯了吳王三個晚上,只怕也沒好好睡上一覺。”
段墨寒聞言,優(yōu)雅的吐出葡萄皮,說:“不過也算是值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話有的時候最能反應(yīng)一個人內(nèi)心的想法,做夢都想著報仇,可見是恨之切!吳王,的確可用!”
晉王沒有即刻接話,垂眸晃了晃手中的清茶,眼中盡是溫溫潤潤的光亮,映襯著遠(yuǎn)處斜陽的余暉,愈發(fā)動人,卻聽晉王低聲道:“墨寒,我已經(jīng)有計劃了?!?p> 始料未及,段墨寒略一蹙眉:“你是說……關(guān)于吳王?”
晉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墨寒,父皇急召五弟進(jìn)京,你覺得,我的幾個兄弟中誰會最沉不住氣?”
段墨寒一雙美目眨了兩下,道:
“應(yīng)該是二皇子魏王和六皇子趙王,不過,魏王的可能性大些,魏王沖動易怒,是個急脾氣,什么事都等不及。趙王雖然膽小怕事,聽風(fēng)就是雨,但他母妃劉淑妃卻心思縝密,有淑妃看著,趙王,應(yīng)該不會先下手。”
晉王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說:“不錯,此時此刻的魏王,大概已經(jīng)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們只要讓吳王給他加把火,讓他確信父皇是要立吳王為太子,這魏王,就自然要沖動一把了!”
段墨寒聽明白了,表兄這是引蛇出洞,挖個坑讓魏王往里面跳,以魏王的性格,若是讓他拿準(zhǔn)了吳王會成為太子,他十有八九要動殺念的,段墨寒提醒道:“此招雖險,卻能除掉一個對手,只是表兄務(wù)必要保證吳王殿下不會有性命之憂!”
晉王說:“你放心,今日我就會派暗衛(wèi)十二個時辰埋伏在吳王府外,吳王久不在京,王府多年失修,這幾日父皇命工部加緊重修吳王府,至今仍有幾處未完善,想來也是連日施工,王府漏洞百出,不然云川就是身手再好,也不可能溜到王府內(nèi)室的屋頂上。”
這話說的不假,蕭洛就是瞅準(zhǔn)了吳王府這幾日事兒多,便趁亂來了個“趁火打劫”。
段墨寒就知道,表兄向來嚴(yán)謹(jǐn),自己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會想到,便接著說:“如此甚好,目前來看,只要吳王答應(yīng)與我們合作,魏王基本可以除掉。至于趙王那邊,前些日子宴會上,吏部尚書李敬釗之子李誠旭酒后失言,頂撞丞相,被御史大夫們彈劾,皇上罰了李敬釗一年的俸祿,還把李誠旭停了職,取消政績,讓他閉門思過,這李敬釗與趙王是一派的,如今他們家出了事,趙王短期內(nèi)自然不會再出幺蛾子,這剩下的……便是齊王了。”
說到齊王,段墨寒便沒再說下去,晉王自然明白段墨寒的深意,幾個皇子中,齊王一直都是佼佼者,早幾年,連皇上都有立他為太子的意思,要不是因為他膝下無子,晉王自己都有點(diǎn)懷疑能不能把這個皇位爭到手。當(dāng)年孫道遠(yuǎn)就是看中了齊王深得圣心,有望成為太子,才毫不猶豫的站了齊王這邊,放著蕭洛這么好的女婿不要,把女兒孫欲挽嫁給了齊王,結(jié)果,齊王身有缺陷,沒有子嗣,這便在皇帝心中大打折扣。
晉王眉心不經(jīng)意間一蹙,道:
“如今,孫家如日中天,孫道遠(yuǎn)的長子身居要職,次子又立下軍功,孫家在文臣武將中皆有人脈,如果孫欲挽能為齊王誕下世子,咱們只怕真的要坐以待斃了!”
段墨寒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不錯,無后就是齊王最大的過錯!聽說徐賢妃一直在暗暗為齊王治病,但似乎總不見好,側(cè)妃徐氏流產(chǎn)后,齊王府便再無懷孕的女人了!到底是太醫(yī)沒用還是齊王久病不治?再或者……有人做了手腳?!”
晉王冷笑一聲,道:“十有八九是有人做了手腳,想當(dāng)皇帝的又不止我一個,想讓齊王永遠(yuǎn)無后的,也自然不止我一個,既然有人已經(jīng)先動了手,我們就坐享其成便好。”
段墨寒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端起茶杯,不禁有些心疼孫欲挽,長安赫赫有名的才女,就這樣淪為了家族利益的犧牲品,當(dāng)初孫家要是把她許給蕭洛,如今也不用在那齊王府里受委屈。但是話又說回來,世族之家向來如此,你享受了家族帶給你的榮華富貴,就要為家族做貢獻(xiàn),就連蕭洛那樣一個淡泊如蘭的人,還不是為了延續(xù)蕭家的榮耀而在這官場里“翻云覆雨”。
段墨寒幽幽的說:“既然如此,趙王和齊王那邊,我們都不急著動手,如今當(dāng)務(wù)之急,便是解決掉魏王?!?p> 不錯,趙王威脅太小,不急著除掉他,齊王威脅太大,更不能操之過急。
晉王彈了彈衣袖上飄落的桂花,說:“除掉魏王,便要吳王配合,我們想跟吳王聯(lián)手,自然需要與他面談,只是……我不方面親自出面邀約他,這倒是很棘手?!?p> 段墨寒輕聲一笑:“你不方便邀約,那便讓我來!”
晉王卻笑道:“你向來與我走得近,滿朝文武皆知,你約他,別人自會懷疑到我頭上。”
段墨寒卻笑的愈發(fā)狡黠,說:“這我自然明白,首先呢,我不是皇子,與他見面不會太引人注目,再者……我自有辦法讓他不請自來!”
晉王聞言,有些期待的看著段墨寒,段墨寒躥到晉王身邊,耳語一番,晉王不禁失聲道:“這也可以?!”
段墨寒面上帶了些許的得意,晉王卻忽然嚴(yán)肅道:“你自己務(wù)必要小心,既是假裝,萬不可傷了自己。”
段墨寒乖乖點(diǎn)了頭,心里卻已有了自己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