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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風(fēng)云錄

第七十七章 驚變

西京風(fēng)云錄 江船夜雨 7849 2019-05-20 14:59:35

  新帝登基后沒多久,蕭洛便奉旨迎娶譚靈為妻。對于譚靈心底的那份意難平,蕭洛是這樣寬慰她的:

  “其實,你不用太羨慕雨煙,皇上納她為妃,不過是想把她鎖在見不得人的宮墻里,怕她把皇上登基之前的秘密說出去。相比之下,皇上能將你嫁入普通官宦人家,其實是出于對你的信任,他相信你不會出賣他,所以才給了你自由。你要知道,一旦你入了宮門,再想見到你父親可就不容易了!”

  這么多年一直都是蕭洛慢慢地開導(dǎo)她寬慰她,如今連新婚之夜也是一樣。蕭洛的貼心讓譚靈很感動,自己曾淪落到風(fēng)塵之地,還能嫁給這樣才貌雙絕的世家公子,譚靈也心滿意足了,她也愿意為蕭洛生兒育女綿延子嗣,舉案齊眉共度四時。

  譚靈與蕭洛成親時,蕭喚月執(zhí)意要親自迎嫂嫂過門再出嫁,所以她和段墨寒的婚期便推遲了兩個月。

  然而,就是這兩個月,蕭家風(fēng)云再起。

  那日蕭喚月正坐在自己院子里繡嫁衣,雖說大周有即將出閣的女子要親自做嫁衣的習(xí)俗,但大戶人家是不舍的讓女兒日日摸針線的,因此往往都是請繡娘來做,最后女兒在上面繡上一兩個圖案,或是收收邊,心意做到就可以了。相府里自然也請了一頂一的繡娘為蕭喚月做嫁衣,眼見嫁衣就要做成,蕭喚月便拉著譚靈一針一線小心翼翼地繡著上面的牡丹。譚靈繡活做的很是不錯,況且蕭家自有當家主母姜氏,暫時不需要她操心,她便整日窩在蕭喚月這里,陪她選圖案繡嫁衣。

  秋日里的陽光暖暖的照在院里,玉茉捧著一盆菊花遠遠的走過來,看著日光流轉(zhuǎn)在蕭喚月晶瑩剔透的指甲上,恍惚間記起了去年去清蓮觀看望二公子蕭淵前,大小姐也是這樣坐在桌旁靜靜地縫制著衣服。

  只是那時她縫制的是蕭淵的衣服,這時縫制的是自己的喜服。穿針引線的功夫尤在,可再也沒有二公子歡歡喜喜地穿上姐姐做的衣服了。

  眼見已到正午,蕭洛仍未下朝歸來,著急在蕭洛跟前炫耀自己繡功的蕭喚月隨口問道:

  “大哥怎么還不回來?。俊?p>  “可能有什么事耽擱了吧?!?p>  譚靈也沒往深處想,好不容易從顛沛流離的日子里掙脫而出,大家都以為安穩(wěn)的好日子到了,哪里還會去想一些不好的事情呢。

  太陽一點點往頭頂上移動,也不知過了多久,細長的銀針深深刺入了手指,大滴鮮血從指尖滾落,譚靈連忙將手拿開,這才沒把血滴在喜服上。蕭喚月見狀,連忙拿了手帕去給譚靈包扎,譚靈卻一把摁住蕭喚月的手,如夢初醒般問道:

  “月兒,這都什么時辰了,你大哥還沒回來嗎?”

  蕭喚月微怔,這才意識到自己沉浸在繡喜服中早已忘記了時間,心頭一驚,連忙轉(zhuǎn)身對玉茉說:

  “玉茉,快去前門問問,看看大公子回來了沒有?家里真是愈發(fā)沒了規(guī)矩,連個通傳的人都沒有了!”

  譚靈見蕭喚月有些心急,連忙安慰道:

  “我就隨口一問,你也別太著急了?!?p>  然而,玉茉還沒從前門折回,阿濤便急匆匆趕來:

  “小姐,少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這下連譚靈也慌了起來,姑嫂二人連忙站起身,卻見阿濤喘著氣說:

  “小姐,少夫人,今日上朝之時,國丈許晟不知何故突然在朝堂之上公然彈劾咱們蕭家,說老爺自視位高權(quán)重,目中無人,不盡忠職守,還說蕭家權(quán)勢太大不能不防,結(jié)果大公子與許將軍起了好大的爭執(zhí),下朝后,陛下直接就宣大公子單獨問話去了,方才陛下身邊的蘇公公差人來送的信兒?!?p>  蕭喚月聞言,連忙追問:

  “可還有其他消息送來?”

  “這倒沒有,也沒說大公子什么時候能回來?!?p>  這下更讓人著急了,蕭喚月連忙看向譚靈,譚靈似乎是方才銀針入指有了心靈感應(yīng),看上去比蕭喚月鎮(zhèn)定的多,只思索了片刻,便道:

  “這只怕是許晟蓄謀已久的,父親離京多日,如今只夫君一人在京,許晟這是知道父親不好對付,才會在此時獨獨針對蕭家,讓夫君一個人孤立無援難以應(yīng)對!”

  新帝登基后即刻替蕭淵平反,并撥了大量銀子命工部重修清蓮觀。蕭立言十分懷念兒子蕭淵,執(zhí)意要親自離京去督辦清蓮觀重修一事,新帝便下旨恩準了,許晟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挑事,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他的用心了!

  蕭喚月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驚道:

  “難不成……許晟還惦記著讓我進宮替許皇后生孩子?”

  譚靈柳眉微蹙:

  “這個難說,不過似乎也找不到其他讓許晟如此針對蕭家的理由了,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要知道你哥現(xiàn)在的情況如何,雖說陛下跟你哥交情頗深,但伴君如伴虎,一旦當了皇帝,難免變得多疑,咱們絕對不能坐以待斃?!?p>  蕭喚月最喜歡的就是譚靈處事不驚的態(tài)度,大有君臨天下之威,像個女將軍,于是當即便道:

  “那我即刻去信給爹爹,讓他速速回京!”

  “不行,雖說爹是自請前去督辦清蓮觀重修之事的,可到底也是皇帝親自下了圣旨,如今差事尚未完成,怎可未經(jīng)請示就私自返京,如此豈不正中許晟的那句不能盡忠職守?”

  蕭喚月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許晟竟然算計的如此恰到好處,既讓蕭洛孤立無援,又讓蕭立言無法即刻回京。

  譚靈忽然想起一事,轉(zhuǎn)身問向阿濤:

  “段家父子沒有幫夫君說幾句話嗎?那段墨寒下個月就要迎娶我們家月兒了,就這么任由自己大舅哥被人欺負!說起來他官職還比夫君高呢!”

  阿濤無奈地說:

  “說來也奇怪,段家父子今日都沒去上朝,說是段赫老將軍身體不適,段公子要照顧段將軍,所以……”

  怎么可能這么巧?!

  譚靈和蕭喚月對視了一眼,心里暗道:許晟到底想干什么!他到底算計了多久!

  其實,事情沒有她們想的那么嚴重,但也沒有她們想的那么簡單。

  許晟在朝堂上彈劾蕭立言,步步緊逼蕭洛,并提前憑著自己是國丈的身份收買了幾名大臣一同在朝堂上起哄,結(jié)果蕭洛和許晟發(fā)生了好大的爭執(zhí),一向沉穩(wěn)持重的蕭洛更是被逼的當堂摘下烏紗帽、脫去朝服,鬧著要棄官。新帝見狀,連忙命人摁住蕭洛,讓他不要亂來。期間譚光舒也幫蕭家說了幾句話,但很快就被許晟的唾沫星子淹沒了。

  下朝后,許晟不出意外的在僻靜無人處被蕭洛叫住,蕭洛立于其身后,冰冷的聲音直往許晟耳朵里鉆:

  “國丈有話不妨直說,蕭家究竟哪里得罪您了,何必非要鬧這一出戲,我們蕭家背了目中無人、不盡忠職守的罵名,你們許家也一樣落個自恃貴為皇親國戚便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惡名!”

  許晟眼睛里的奸邪溢于眼角眉梢,挑著眉轉(zhuǎn)過身,打量了一番因方才在朝堂上鬧著要棄官而發(fā)髻凌亂的蕭洛,嘲笑道:

  “瞧瞧,咱們長安城赫赫有名的神仙般的人物,何時竟也有如此狼狽不堪的時候?”

  蕭洛勾起唇角,送給許晟一個禮貌又得體的微笑,大大方方地伸手理了理長發(fā),整了整衣襟,繼而反諷道:

  “晚輩不才,難免有失了體統(tǒng)規(guī)矩的時候,不像許將軍,戰(zhàn)場上如狼似虎,朝堂上依舊張牙舞爪,我們這些科考出身的文官,哪里比得上許國丈的威風(fēng)?”

  許晟自然聽的出蕭洛這是在嘲笑他一介武夫,大周重文抑武,武將自然沒有他們科考出身的文官來的尊貴。

  暗暗憋了一口氣,許晟很是氣憤的瞪了蕭洛一眼,便開門見山道:

  “賢侄年紀輕輕便入得大理寺,備受皇上信任,你難道就不想跟皇上攀攀親?要知道,當今圣上對令妹那可是一往情深,只要令妹肯入宮,少說也是個貴妃,到那時,賢侄便是國舅,那蕭立言也能和老夫一樣做個國丈,你們蕭家何樂而不為呢?”

  果然,許晟到現(xiàn)在還惦記著蕭喚月的肚子,也不知道誰給他的自信,他怎么就能篤定蕭喚月是個能生兒子的。如今懷孕的錢氏和鄒氏肚子越來越大,一旦她二人生下皇子,許知君這個皇后自然就當?shù)牟皇嫣?,難怪許晟這般著急,直接在朝堂上挑起是非,分明就是暗示蕭家盡快遂了許家的愿。許知君既然為了這事鬧了出自殺,可見她是不肯勸皇上取消蕭家和段家的婚約了,許晟到底不想和最疼愛的女兒鬧到?jīng)Q裂,可又不想讓許知君的后位做的不穩(wěn),便只得另尋計策。

  蕭洛一聲冷笑,便道:

  “舍妹哪里有伺候皇上的福氣?不管錢嬪和鄒嬪誰生了兒子,都要叫許皇后一聲母后,哪怕許皇后一輩子無所出,也自能子孫滿堂,許將軍又何必用這招去母留子的爛俗套路,拉我們蕭家入水?舍妹要真有那福氣生下個皇子,只怕連孩子的面都見不到就要命喪黃泉了!”

  許晟似乎早已猜到蕭洛會這樣說,抬起頭瞇眼看了看頭頂?shù)奶枺锌?

  “年輕人啊,不要把問題看的太簡單,你要知道,你妹妹只是區(qū)區(qū)一個女子,于你們百年世族的蕭家而言實在微不足道,犧牲她一人,換來你和你爹的官運暢通,有什么不妥嗎?你如今可既是蕭家獨子又是嫡長,為蕭家傳宗接代延續(xù)家族榮耀的事可都壓在你的肩頭呢,你愿意因為區(qū)區(qū)一個蕭喚月讓后人嘲笑偌大的蕭家毀在了你的手上嗎?”

  蕭洛暗暗咬了咬牙,鎮(zhèn)定道:

  “你到底想怎樣,把話說明了吧!”

  許晟得意的晃了晃頭,笑道:

  “我的要求很簡單,皇后娘娘心軟,不肯讓蕭喚月替她生孩子,所以,只能由你們蕭家出面想辦法退掉和段家的婚約,將蕭喚月獻給陛下?!?p>  “否則呢?”

  “否則?蕭云川呀蕭云川,你還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阕屑毾胂?,段家父子今日為何沒來上朝?這么巧生了病?你可別逼我,若是蕭氏遲遲不能入宮,那老夫也只能想辦法送她的未婚夫去陰曹地府了!”

  看著蕭洛瞬間變化的臉色,許晟不等他開口便又道:

  “還有啊,老夫既然敢在朝堂上公然彈劾你父子二人,那必然是手中握有證據(jù)的,就算扳不倒你爹,也足以讓你被外放出京,讓你再無接近權(quán)力中心的機會,從此,你們蕭家便要走向沒落,一點點一點點的衰敗在你手上!都說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你們這個百年世族也昌盛太久了,是時候換我們許家一人獨大了!”

  蕭洛笑著點了點頭,說:

  “做戲做的很足?。窟B證據(jù)都偽造好了!”

  許晟臉上奸邪的笑意絲毫不減:

  “不能跟賢侄你比,你可是會詐死逃遁的人,戲多著呢!哦對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可不要傻乎乎的跑去跟皇上告狀說老夫威脅你,老夫是在宮變那日隨陛下進宮救駕的,縱然是你幫我打敗了劉和通,可誰知道那黑衣暗衛(wèi)是你?又有誰知道你爹在暗地里幫晉王出謀劃策拉攏大吏?世人只知道我許晟才是實打?qū)嵉挠诘稑屩袔突噬夏孟禄饰坏娜?,皇上怎么可能為了你們默默在背后出苦力的蕭家做出過河拆橋的事呢,那實在是難堵悠悠眾口?。「螞r,我還是國丈呢!”

  蕭洛含怒道:

  “你是國丈的前提是你女兒是皇后!你怎么不想想你女兒的那頂鳳冠能戴多久!就算皇上如今剛剛繼位,皇權(quán)不穩(wěn)不敢動你,這并不代表他日后收拾不了你!許晟,我勸你最好不要自掘墳?zāi)?你身為外戚之家,一切的風(fēng)光都只是暫時的,你有這些手段,還是留著算計算計如何延續(xù)你們許家的榮耀吧!”

  許晟見狀,咂了咂嘴,忽然開口大笑道:

  “小狐貍,我勸你不要太嘴硬,你要知道,蕭氏一日不入宮,我便有辦法讓你們蕭家一日不得安寧,就算不能讓蕭氏替皇后誕育子嗣,我也要借機扳倒你們蕭家,今天還只是個開始,段家也只是先嘗了苦頭,過一陣子,便是你外祖姜家,再過一陣子,可能便是你那年輕貌美的新婚妻子譚氏……”

  “你敢?!”

  不等許晟說完,蕭洛便打斷了他的話。他跟譚靈雖然各有所愛,但畢竟是一路患難與共走過來的,自然情意不淺,新婚燕爾正是濃情蜜意之時,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動譚靈一下,哪怕一根頭發(fā)絲也不行。

  當然,動蕭喚月一下也不行。

  看到蕭洛著急憤怒的樣子,許晟很是滿意的轉(zhuǎn)身走開,邊走邊說:

  “咱們走著瞧,你看我敢不敢!”

  蕭洛看著許晟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默默攥緊了拳頭。他不擔心許晟會著急對姜家和譚家下手,畢竟那樣太冒險了,很容易讓人懷疑他故意針對蕭家,但當務(wù)之急是要保住段赫父子。天子腳下便敢公然對身為皇親國戚的段家下手,而且做的滴水不漏,可見許晟對于此事是籌謀已久。

  不多時,總管大太監(jiān)蘇公公便叫住了蕭洛,心疼的看了一眼略顯憔悴的蕭洛,便慢悠悠地說:

  “蕭大人,皇上傳您過去問話,勞煩您隨咱家走一趟吧?!?p>  沿玉石臺階逐級而上,氣勢恢宏的大殿內(nèi),幾根兩人合抱粗的柱子上雕刻著金燦燦的騰龍和祥云,新帝站在高處,一身上朝的禮服仍舊未褪,鑲金邊的衣擺拖在身后的臺階上,綿延起伏讓人捉摸不透。

  蕭洛跪地叩首,行禮道:

  “微臣拜見陛下?!?p>  新帝微微轉(zhuǎn)過身,側(cè)目投來目光,聲音沉靜如水:

  “朕若是沒猜錯,許晟今日這般鬧騰,還是為了讓喚月進宮的事吧?”

  蕭洛不語,他已經(jīng)對許晟厭惡至極,實在不想提及此事,但新帝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不甘與憤恨,也得到了答案。

  新帝走上前,將蕭洛扶起,溫聲道:

  “讓你受委屈了,許晟這個老東西,明知道朕現(xiàn)在根基不穩(wěn)正是用人之時,他卻明目張膽的在朝堂上攪出一灘渾水!再說,蕭家和段家的親事是朕親口答應(yīng)鄭太后的,鄭太后手中還握有朕的親筆承諾書,若是這時取消婚約惹惱了鄭太后,承諾書被公諸于世,朕還如何取信于群臣,如何取信于萬民!”

  蕭洛沒有心情聽新帝抱怨老丈人,只道:“陛下準備如何處理此事,許晟可是連彈劾蕭家的偽證都捏造好了!”

  新帝想了想,開口道:

  “云川,你聽我說,現(xiàn)在不能動許晟,一來……”

  新帝話未說完,蕭洛便把頭低了下去,目光失落的看向一側(cè)。雖然能猜到會是這樣,可當這些話真的從新帝的口中說出時,他仍會感到失望。

  有些于心不忍,新帝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酸道:

  “你聽朕把話說完,一來,許晟畢竟是皇后的父親,方才皇后已趕來哭訴了一番,說她父親不該在此時鬧事讓朕為難,求朕無論如何留她父親一命,她雖不喜許晟利用喚月去母留子,但許晟畢竟是她的父親,當年皇后因朕而遭遇不幸,落下頑疾無法誕育子嗣,朕心中一直有愧,若是這次再讓皇后失望,你讓朕日后如何面對她?”

  蕭洛抬頭看了皇上一眼,問道:

  “這是其一,那其二呢?”

  “二來……云川你放心,朕就算再喜歡喚月,也不會借機納她為妃,由著她被人算計丟了性命,她那樣逍遙自在的一個人,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她拉進這機關(guān)算盡步步為營的深宮里的。如此,許晟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不會放過你父子二人……”

  “陛下,您知不知道許晟的手段遠不止如此,今日段家父子沒能來上朝便是他的手筆,他甚至想對臣的外祖家和臣的夫人下手!”

  新帝自是早已明了,連忙安撫道:

  “你放心,朕見段赫父子沒來上朝時便已經(jīng)讓徐以遙去打探了,段赫老將軍今日在上朝的路上遇刺,雖然沒有受傷,但是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利箭直接射入了驃騎大將軍府的馬車里,墨寒猜到可能有人想針對他們父子,這才會提前給他們一個警示,當即便隨其父回府了,至于姜家和譚家,朕即刻便會派人十二個時辰保護他們,還有譚靈,近日不要讓她離開蕭家半步?!?p>  蕭洛想了想,不安地問道:

  “陛下到底想怎樣?”

  “云川,你知不知道,喚月曾在清蓮觀跟朕提過推行不為官者不得襲爵的政令,倘若朕直接推行新政,必然引發(fā)諸位權(quán)貴對朕的不滿,所以,既然許晟自己找麻煩,朕想拿許晟下手。他現(xiàn)在的想法無非是就算不能讓喚月入宮也要打垮蕭家這樣一個家族昌盛的名門世族,為他所謂的京門一家獨大做準備,所以這一次咱們先如了他的愿,只是你爹乃丞相,朕若想穩(wěn)固江山不能沒有他,所以只能由你犧牲一下,朕決定先將你降罪外放出京,讓許晟自以為朕不敢動他而放松警惕,如此以他們許家人的作風(fēng)來日定會捅出更大的簍子,到那時朕的皇權(quán)已基本可以穩(wěn)固,便可隨便揪他一個錯處將他革職削爵,再趁機以榮國公許晟的諸般過錯為由,肅清朝中勛爵,將不為官者不得襲爵的新政推行下去,這樣,那些世家權(quán)貴就算心有不滿也只會怪罪許晟不安分守己連累眾人,皇后也絕對不好意思再次求情,到那時,朕便可將你重新調(diào)回長安了?!?p>  蕭洛仔細聽著新帝用心良苦的計劃和安排,多么完美的計策,好一個將計就計!

  可是,為什么犧牲的永遠都是他,上次血洗清蓮觀,新帝還是晉王的時候便故意授意要他犧牲來保全蕭家,以便來日用蕭立言來拉攏權(quán)臣鞏固皇權(quán),如今,又要他做出犧牲,這么多年,他為蕭家付出了這么多,也為新帝付出了許多,但似乎永遠都是他在犧牲,未來還要犧牲多少次?以后這樣的日子還有沒有盡頭?而他自己又還有多少年歲經(jīng)得起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犧牲?忽然記起了齊王對他說的話,蕭洛心里一陣感慨,也許,自己真的是長安城最大的笑話,從一開始就是,新帝登基,活下來的人都是勝利者,卻只有他輸了。蕭淵死了,孫欲挽死了,新帝對他也似乎只剩下利益取舍了,他輸?shù)袅擞H情,輸?shù)袅藧矍?,輸?shù)袅擞亚椋草數(shù)袅俗约骸?p>  摧毀一生,換來對方的黃袍加身,究竟值不值?

  外放出京,誰知道要等多少年才可以被調(diào)回,這是連皇帝都不敢作保的,若是京中一直沒有合適的空缺,那便真如許晟所言再無接近京中權(quán)力中心的機會。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來日縱有人為自己持節(jié)云中,也不知自己那時還有無能力再重返西京報效朝廷,更何況,帝王向來多疑,蕭家一直都有功高蓋主之嫌,誰知道以后自己會不會成為新帝的眼中釘。

  從來沒有過的失望涌上心頭。

  輕嘆一口氣,蕭洛疲憊的開口道:

  “陛下,臣累了?!?p>  “什么?”

  蕭洛忽然朝新帝緩緩下跪,抬袖行禮道:

  “陛下既然想讓臣再陪您演一出戲,那就再演最后一次,這一次,做戲要做足,臣懇請陛下將臣革職,取消所有政績,終身……不得為官?!?p>  新帝的眸中漸漸流露出不可思議,他上前一步,問道:

  “云川,你不相信朕?朕之前答應(yīng)讓你爹做丞相,朕做到了,朕答應(yīng)讓你做大理寺少卿也做到了,只是如今事出有因,朕不得不先將你外放出京,朕根基不穩(wěn)需要你父親的輔佐,只是暫時犧牲你一下,日后有合適的機會,還是會讓你回來的!”

  “如果沒有合適的機會呢?”

  “云川,你不要總把事情往壞處想?!?p>  蕭洛暗自思忖,我有把事情往壞處想嗎?似乎是事情一直在往壞處發(fā)展,倘若還沿著現(xiàn)在的路走下去,誰知道以后還會有什么更壞的結(jié)局等著自己,他又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蕭家好不容易從諸王奪嫡中活下來,他不想在太平的日子里讓家人丟了性命,是時候換個放向走走了。退一步海闊天空,轉(zhuǎn)過身未必沒有好風(fēng)景。

  “臣心意已決,還望陛下成全?!?p>  新帝并不想讓蕭洛就這樣放手,十年寒窗,探花及第,他怎么甘心終身不得為官?

  “云川,你不要沖動,朕知道你對朕的安排心有不滿,可你也不能如此決絕,你若終身不為官,蕭家可就徹底沒落了!你愿意讓世人看到蕭家從你這里開始走下坡路?”

  “那又如何,自古都是盛極必衰,日月互消長,富貴難久長,就算臣不被外放出京,就算臣學(xué)識過人,臣這一生也絕對不可能超過自己的父親,家父已至丞相,官職之高無人能及,臣不可能再有如此造詣,所以不管怎樣,蕭家都是要在臣的手上走下坡路的,時運如此,臣又何必計較世人的眼光?!?p>  自古都沒有接連兩任丞相出自父子二人的道理,這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否則會使一家權(quán)勢過盛,威脅帝王的皇權(quán)。所以不管蕭洛來日有怎樣的政績,都不可能再像蕭立言這樣成為正一品,一時盛極,難免衰敗。

  新帝忽然記起了蕭洛一直都是個淡泊如蘭的人,也許功名利祿于他而言,真的都是過眼云煙,他為了自己的家族機關(guān)算盡,在官場里翻云覆雨,也許,他真的力不從心了。

  可是,新帝仍是不肯放他走,他明明是可用之才。

  “云川,你給朕一個放你走的理由!朕登基這頭幾年正是用人之時,今日朝堂上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蕭家位高權(quán)重惹人妒忌,才會有這么多人跟著附和許晟,朕先將你外放出京避避嫌,來日有了機會……”

  “陛下,陛下可還記得您答應(yīng)過臣三個條件,第一是讓家父為丞相,第二是讓臣為大理寺少卿,可第三個條件您還欠著呢,如果你覺得臣這一年的任務(wù)完成的還讓您滿意,您現(xiàn)在也該兌現(xiàn)自己的諾言了,終身不得為官,就當是這第三個條件吧!”

  他一直都記得他還欠蕭洛一個條件,卻沒想到會用在這時。

  “朕曾經(jīng)以為你的第三個條件是讓朕永遠不要動喚月。”

  “曾經(jīng)確實是這樣,可如今已經(jīng)不重要了。臣看得到陛下對舍妹的一片真心,如今,只希望陛下能放臣走。臣知道,蕭家前后歷經(jīng)三個朝代,家族顯赫無比,時至大周,自高祖皇帝在位時便一直高居京中要位,多年來權(quán)勢滔天,有功高蓋主之嫌,不僅陛下為此憂心,還惹得朝中諸位大人的嫉恨,不然許晟也不會輕易便拉攏了這么多人向著他說話。與其來日被人抓了把柄,舉家折損,不如今日以臣一己之身換子孫后代平安,換陛下高枕無憂,如此,臣也算盡忠盡孝了?!?p>  “云川!”

  “秦皓,這是我最后一次為你做事了?!?p>  沉默了良久,新帝望著跪在地上的蕭洛,終是會心一笑,他終于肯叫自己的名字了,這么多年了,君臣尊卑有別,蕭洛一直是個恪守規(guī)矩禮制的人,這一聲秦皓,多么難得。

  恍惚間,兩個幼小稚嫩的身影漸漸浮現(xiàn)在眼前:

  “四皇子,我可以做你的伴讀嗎?”

  “我不叫四皇子,我叫秦皓?!?p>  “那……秦皓,我可以做你的伴讀嗎?”

  “當然可以,我還有個表弟,叫墨寒,以后我們?nèi)齻€人一起讀書習(xí)武吧!”

  “好啊好啊!”

  往昔不復(fù),今夕何夕,諸事散盡,不過彈指一瞬。那時他還一心依賴著太子大哥,從沒想過要當皇帝,就像蕭洛從沒想過那時素未謀面的段墨寒會成為自己的妹夫。

  段墨寒一直都跟他說,蕭洛變了許多,變得手段凌厲,變得心狠手辣,可如今看來,他似乎一直都沒變,淡泊寧靜,拿的起放的下,縱有不甘,也能斷然轉(zhuǎn)身,人去無留意,何計身后名。

  好一個盡忠盡孝。

  “云川,你要想清楚了,圣旨一下,你便再無反悔的機會了!”

  “臣……無悔!”

江船夜雨

媽呀終于更了一章,最近一周一直在準備考試,不過好在考完試還是在一周的期限內(nèi)更了~心疼我洛兒,本來以為這一章能完結(jié)的,發(fā)現(xiàn)我想多了,再來一章應(yīng)該就可以完結(jié)了,當然,實在不行可能得再來兩章。不過完結(jié)后也要等番外啊小伙伴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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