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天家顏面
阿葵怒道:“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對永和宮的人下手!”
靈璧面上陰郁,沉聲道:“阿葵,帶福慧下去療傷,此事不許聲張?!?p> 待眾人離去,青筠道:“看來索額圖是狠下心,要和主子撕破臉了?!?p> 靈璧沉沉不語,茯苓看向她陰翳的面色,低聲道:“現(xiàn)下索額圖恐怕是要毀滅證人,奴才很是擔心尹常在的安危,主子……”
還未等她說完,翊坤宮掌案于寶平匆匆而至,打了個千兒道:“奴才請德主子安。”
不祥的預感浮上靈璧心頭,她勉強定下心神,“何事?”
于寶平低著頭,小心翼翼道:“回德主子話,翊坤宮尹常在懸梁自盡了,眼下我們主子吃了驚嚇,翊坤宮忙于照顧,卻不知這尹常在……”
他話未說完,靈璧已清楚了言下之意,宮妃不許自戕,若是有此行徑,便是大逆不道,皇陵定是入不得了,寬大的衣袖下,纖手已緊握成拳,正當此時,小金子走了進來,“德主子,皇上已駕臨翊坤宮,請德主子去一趟。”
來得倒快,卻不知又是哪個好事之徒去請了來,只是這樣也好,省得自己跑這一趟,靈璧暗忖,換上了祫褂,便往翊坤宮去。
翊坤宮內(nèi)。
甫一進門,便聽得一陣極低的啜泣聲,間或著皇帝溫和的安慰,傳入靈璧耳中,正殿內(nèi)焚著雍容貴氣的玉華香,分明是馥郁香甜的氣味,卻仿佛和著一個女子的血淚,讓人只覺一陣反胃惡心。
宮女推開寢殿的槅門,撩起黃玉珠簾,皇帝的目光映入靈璧眼簾,格外寒涼,靈璧一凜,屈膝跪下,“奴才請罪?!?p> 皇帝也不叫起,只擁著宜妃,“朕卻不知德妃何處有罪?!?p> 靈璧道:“回皇上,奴才掌管皇后之寶,六宮之事便是奴才之事,可連尹常在為何自戕、何時自戕,這樣的事都要人來告知,可見奴才后知后覺到了何種境地,更何況,”她抬眸看向啜泣著的宜妃,那樣艷麗的容貌上沾了淚珠,便如同牡丹泣露,格外引人疼惜,靈璧復又低下頭,“還驚著了宜妃妹妹,自然是奴才的錯?!?p> 皇帝沉聲,“德妃能想到如此,倒也算是知錯了,尹常在自戕,犯了宮規(guī),著廢為庶人,不許葬入皇陵,朕已經(jīng)下旨,命人將易氏的棺槨送回其家中,其阿瑪降職兩級,以示懲戒?!?p> 這是人家的女兒枉死,毫無補償,居然還要降罪的意思了?
靈璧心中冷笑著,面上卻一絲不顯,“皇上,尹常在入宮三載,一向恪守宮規(guī),卻不知是出了何等事,竟能逼得她自戕而亡,奴才以為此事疑點頗多,應當詳查?!?p> 一直飲泣的宜妃出聲,語氣之中滿是凄苦悲傷,“難道德妃姐姐是以為此事與妹妹有關?尹常在自戕是大過,有傷皇室體面,妹妹與她同住三載,雖然憐惜她,但宮規(guī)在上,也不敢僭越。若說她為何行如此悖逆之事,許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又或是以為出頭無望,才絕望自戕。”
皇帝沉默下來,只拍了拍宜妃的肩膀,“德妃,你此言何意?難道你想將此事宣揚出去?”
靈璧抬起頭,“奴才并非此意,奴才只是想知道,好端端的人為何要自戕,若說只因無出頭之日、或是受了委屈,便要去死,那尹常在也是個糊涂人,素有……”
“夠了!”皇帝打斷她,口吻凌厲,“朕已言明易氏悖逆宮規(guī),廢為庶人,你卻口口聲聲稱其常在,分明是藐視朕躬,更何況你所謂嚴查,定要將此事宣揚出去,屆時天下人該如何看待朕的后宮、看待朕這個皇帝,難道區(qū)區(qū)一個常在在德妃的眼中,比朕的清名更加重要!?這后宮事務,看來你是管不好了,若你不想管,朕可以找你替你?!?p> 靜靜聽了半晌的定嬪屈膝跪在靈璧身后,“皇上,奴才斗膽,為德妃娘娘求情,德妃娘娘自接管六宮事務以來,夙興夜寐,宵衣旰食,人也眼看著消瘦下去,倒是宮中不少人,養(yǎng)尊處優(yōu),養(yǎng)得珠圓玉潤不說,還成日生事?;噬?,求您看在德妃娘娘素日勤懇的份上,饒恕于她?!?p> 靈璧抿唇,是了,這天下再如何要緊的事也比不上皇帝那張貼著金子的臉,一個女子的死去,于皇帝而言不過是拍在墻上的蚊子血,死了一個,他可以再得到千個、萬個,自然沒什么要緊。天下本就無情,規(guī)矩森嚴不可違逆,自己這一點抗爭,如今在這樣的現(xiàn)實面前看來,委實可笑。
她低下頭,向著皇帝叩首,“皇上言之有理,那么尹常……易氏的喪事便交給奴才來處置吧,也好讓宜妃妹妹安心養(yǎng)病,至于這六宮事務,皇上所言有理,奴才會盡快將皇后之寶送還,而后閉鎖自己殿中思過?!?p> 皇帝眉間褶皺更深,他定定看向靈璧的脊背,輕薄的春衣掩飾不住身形,一個個清晰可見的骨節(jié)透過衣衫留下圓圓的印子,纖細的頸項仿佛不堪摧折,可只有自己知道,這個女人從來不肯彎下自己的脊梁,她只對自己認為值得的人付出。
譬如胤祚,譬如太皇太后……
或許從沒有自己吧?皇帝嘆息,終是讓了一步,“念在你往日辛勞,朕便不收回皇后之寶了,只是易氏一事,你終究有不查之罪,便禁足永和宮一月,罰俸半年以示懲戒,至于易氏之事,你就不必插手了?!?p> 靈璧叩首,領旨謝恩,不為自己辯白一句,緩步退出了翊坤宮正殿。
四月春光正好,翊坤宮院中的榴花開得烈烈如焚,風過之處便有甜香撲鼻,是啊,她拒絕了太監(jiān)抬來的肩輿,緩步走到空寂如水的宮道上。仰頭望著如霜冷月,她輕嘆一聲,四月是榴花的季節(jié),而誰又會去顧念尚未綻放的藤蘿呢?
這時,一陣哭聲自身后傳來,靈璧回身,卻是一個面善的宮女被兩個太監(jiān)拉扯著出來,那宮女不住掙扎著,頭發(fā)散亂,顯得格外可憐,她連聲嚎哭,直叫尹常在三字,顯然是易氏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