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險惡謀算
靈璧道：“自古臣工哪一個不自稱是天子門生，可一旦入了官場，是廉潔奉公，還是貪污舞弊，皆是個人選擇，皇上有選才之能，卻不能左右人心，這又如何能怪您呢？”
皇帝面上的愁云稍霽，靈璧道：“高士奇負有修纂《一統(tǒng)志》的重任，他驟然解任，想必皇上也需再定一人補上，奴才便不打攪，先行告退。”
皇帝頷首，靈璧并未回永和宮，而是轉(zhuǎn)去承乾宮，先去探望皇貴妃。
皇貴妃不得用冰過度，是以東西六宮之中屬承乾宮最為悶熱，靈璧甫一進去，便覺氣悶，皇貴妃才歇中覺起來，見她來了，笑盈盈地招招手。
靈璧斂衽坐在她身側(cè)，順手取過一側(cè)的灑金湘妃竹折扇，皇貴妃取出匣子中的物什，道：“這是當年我入宮之時，太皇太后所賜，你看這東西可好？”
靈璧接過，觸手只覺質(zhì)地細膩，且晶瑩剔透，色澤純正，“這可是難得的好玉髓，顏色又是這樣喜慶，想必是你準備的賀喜之物吧？”
皇貴妃頷首，“前些時候我告訴你想為妹妹仙玥再擇一個好婚事，昨日我阿瑪修書入宮，說是看定了一個，但兩家人尚未見面，我想著便將此物賜給仙玥，權(quán)做我這個姐姐的一點心意吧?！?p> 靈璧微笑，“這是再合適不過的，讓令妹打成首飾，鑲嵌在鈿子上，必定好看?！?p> 皇貴妃便將那紅玉髓裝入匣中，交給雋娘，讓她送出宮去，靈璧觀她形容，雖還是怯弱不勝，然則面色紅潤，氣息綿長，總歸是比前些時候好了許多，她放下心來，目光落在床縵上，玉色錦緞上疏疏落著數(shù)只仙鶴，鶴羽潔白輕柔，鶴頂鮮紅如殷，恍若下一刻便要翩翩起舞，“你的病眼看便要好了，這內(nèi)務(wù)府也知道理，將這象征著延年益壽的吉物繡來，可見是特意用來恭喜你的。”
二人絮絮地說了一會子話，靈璧見皇貴妃面露倦容，便起身出去。
外間日頭正毒，衛(wèi)嬋支使著幾個宮女將竹簾子放下，見靈璧出來，忙福身一禮，“請德妃娘娘安?！?p> 靈璧頷首，忽的想起那日夜間的事，又念及這兩日衛(wèi)嬋時常悄悄去阿哥所，便道：“本宮聽說八阿哥中了暑氣，卻不知這兩日可好些？”
衛(wèi)嬋怔住，旋即笑道：“多謝德妃娘娘關(guān)懷，胤禩有惠妃娘娘和大阿哥照顧，已經(jīng)好多了。”
靈璧頷首，見宮女捧著一卷卷軸進去，雖心存疑慮，但未及深思，便被衛(wèi)嬋打斷，“德妃娘娘，近來宮中傳聞皇上欲選兩位滿洲官家女子入宮，可是真的？”
此事靈璧亦有所耳聞，只是圣旨詔書未下，一切便皆在未定之中，是以她只笑笑，道：“衛(wèi)貴人耳朵倒是靈敏，不過此乃皇上與太后商議之后，才可定的事，本宮并不清楚?！?p> 衛(wèi)嬋目送靈璧離去，側(cè)首向著正殿窗內(nèi)看去，那小宮女將卷軸掛于寢殿的床榻之內(nèi)，一筆一墨，皆是勾勒山水浮世，衛(wèi)嬋勾起唇角，撣了撣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塵，施施然回了后院西配殿。
初秋的天尚存著夏日的酷熱，可日光再暖，暖不得人心，天色再明，照不亮心中的暗。
既然決定了要好生栽培王氏，靈璧便將皇帝的習慣喜好傾囊相授，皇帝愛喝多燙的茶、愛用什么味道的香、喜歡哪道點心，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她教得用心，沁心學得也仔細，只是心中難免犯嘀咕，紫砂壺中的水溢出一點，登時便有刺啦啦的聲響，靈璧托腮看她，“你這幾日總是神思不屬，若是這樣，便不能好好學了?！?p> 沁心忙道：“是奴才之過，請主子恕罪。”
靈璧端起茶盞，輕嗅那一裊茶香，雖無十分，也有七八分像了，這便足了，否則太過刻意，反而落了下乘，“本宮不喜歡藏著掖著，若是有話直說便是?！?p> 沁心抿了抿唇，半晌終是忍不住吐露心神，“娘娘，奴才聽聞延禧宮的如繪早已侍寢，前日，皇上也給了答應(yīng)的位份……”
“你著急了？或是眼熱？”靈璧將杯中茶飲盡，素手把玩著紫砂小杯，“也對，你和陳如繪一道學習琴棋書畫、又一齊入宮，眼下她卻先你一步，你自然該急了?！?p> 沁心皺眉，頭壓得更低，“奴才斗膽，想問主子，為何……”
靈璧伸出手，玳瑁指甲套挑起沁心的下顎，“你很美是沒錯，可這天底下美人太多了，這宮里更是如云，你可曾見人如何在意那天上的云？但只要你成了他的必需之物，讓他覺得只要離開你，便百般不適，那才是真的成功。否則不過三五日，你便會被遺忘，被拋棄，成為一個精致卻無用的花瓶，任誰想搬走你，就可以搬走?！?p> 迎著那樣冷凝如霜的眸子，沁心只覺心頭一凜，下意識道：“娘娘是否做到了這一步？”
她這么一問，靈璧倒不知如何作答了，她抽回手，命沁心起身，“今日習茶，皇上最喜歡這個溫度的水，他還喜歡碧螺春，你好生記著?！?p> 正當此時，一人匆匆而至，未等曼冬傳話，便闖了進來，阿葵待要呵斥，卻是雋娘淚水漣漣地跪下，“德主子，求您快去看看我們娘娘吧，我們娘娘不大好了……”
那哭聲似是夜梟劃破夜的寂靜，又似是有人撕裂錦緞，只覺一陣陣地不祥，靈璧眼前一黑，一個閃神，險些從匡床上跌了下來。
“怎么會如此呢？”是青筠代她問了出來。
雋娘顫聲道：“奴才也不知道，自昨夜起，皇貴妃娘娘便覺氣悶，奴才們將窗子打開，也不頂事，眼下娘娘臉色漲紫，太醫(yī)……太醫(yī)皆說不頂事了……”
靈璧下了床，便要往外走，是茯苓攔住了她，“主子，且先穿上鞋襪吧?！?p> 眼前是混沌渾噩的一片，秋雨連綿，落在身上便是一重重地寒涼，也不知哪里來的那樣多的雨，靈璧茫然走進正殿時，皇貴妃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面上是不祥的紫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