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責(zé)任第一
葉小樓跪在一汪池水旁,池水清澈,水中僅有一條六腳如蛇狀的怪物繞著太極旋轉(zhuǎn)。
許久,怪物才發(fā)出聲音,“都說鏡往樓樓主愛人好士,今日方知樓主金屋藏嬌的本事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磥磉@些本事不必教授,你早已無師自通了。你可是要說那姑娘也是天下良才,對鏡往樓所謀之業(yè)大有裨益?”
“母親說得是?!比~小樓恭恭敬敬答道。
“若真如此,真是有勞我兒了?!惫治锶崧暭?xì)語,聽來卻如銀針入骨。
葉小樓仍然下跪在地,沒有半點抱怨。
“聽聞你前幾日在綏山受了傷?我很想知道什么東西會傷到樓主?”
“此事小樓正想向母親稟報,據(jù)我的判斷,傷我者非陸上之物,想來是水下的異獸,只不過有些地方小樓至今仍覺困惑,特來向母親請教?!?p> “水下異獸?”那和風(fēng)細(xì)雨的聲音倏然雷電交加,一陣狂笑又接著幾聲干咳。
聲音刺耳難忍,葉小樓仍面不改色跪在原處,手卻微微捏緊了袖角。
“此物是否周身發(fā)黑?”
“是?!?p> “此物是否非單獨行動?”
“是?!?p> “此物是否敏捷如風(fēng)?”
“是?!?p> “是不是裂冰而出?是不是入水便失了蹤跡?”
“是。”
“你可知道此物如何形成?”
“集氣血而生?!?p> “此獸喚做丹鯪獸。丹鯪獸乃水下神獸,無身無形,集未干結(jié)的鮮血和執(zhí)念具化成形,既然丹鯪獸出水,看來水下真的是太平日子到頭了?!?p> 葉小樓的手捏得愈發(fā)緊了。
“樓主覺得丹鯪獸是如何成形的?”
“執(zhí)念是百姓求生的渴望,鮮血來自于那些尚未死掉的孩子。人對于生死的執(zhí)念是最深的,孩子的鮮血又是最純凈的?!?p> “如此一來,丹鯪獸會越來越多。你覺得這是巧合嗎?還是有人故意讓丹鯪獸成形?”
“在沒有調(diào)查周詳之前,小樓不敢妄下結(jié)論,但是丹鯪獸自然不會自己成形,此事背后定有人有意為之,查明其目的才能妥善應(yīng)對。”
“你先起來說話吧。”
葉小樓沒有起身的意思,他早已習(xí)慣跪在池邊,但是母親既然要他起來,他也只能照做。
“以丹鯪獸為線索,綏山的疫病和紅雨似乎都能解釋得通,但是為什么會在綏山?這些事的發(fā)生又意味著什么?我需要進(jìn)一步調(diào)查,疏漏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都可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母親,我不會讓您等太久。”
“你還記得就好,若你有一日覺得為難,我也不會怨你?!?p> 未等怪物說完,葉小樓斬釘截鐵地說道:“絕不可能有這樣的一天,就算是要我灰飛煙滅,哪怕是辜負(fù)全天下的人,我也一定會救母親,絕不叫母親失望?!?p> “我還以為葉小樓的心里是沒有天下人的?!惫治镉迫坏?。
“那是自然,天下人與我不過是細(xì)雨蒿草,不過是浮云沙礫?!?p> “很好,你記得自己身上的責(zé)任就好,六極堂心狠手辣,鏟除異族從不手下留情,要知道他們之所以能斬妖除魔是因為比妖魔更無心、無情、更無動于衷。他們可以不為利益,只為除盡我們。六極堂此世堂主究竟是誰你要盡快知曉,才能運籌帷幄?!?p> “是的,母親,孩兒知道。”
“既然身上有傷,快去休息吧,休息完了,三皇子那里你也該多去坐坐,皇室辜負(fù)我們的我們定要奪回來。如今太子未定,大皇子那邊若是占了什么先機,對三皇子將來登基稱帝可沒有半點好處?!?p> “母親,我一會就入宮。”
“好了,我累了,難得這段日子池水清靜,過不了幾日又要百蟲蝕心,我想一個人待著,沒事的話就不用來請安了。”
說完,太極隱入水中,只剩一片清透的池水,正對著北極閣上方清透的天空。
天空藍(lán)如海,沒有一絲纖云。葉小樓步出北極閣時,心頭卻比往日任何一個時候都沉重,身上的責(zé)任他從沒有抗拒過,更沒有懷疑過,它們就好似他生命本身的一部分,甚至就是他生命本身,但是現(xiàn)在,他的決心依然未變,對母親所說的話也句句發(fā)自肺腑,可是他有一絲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異樣,仰身望向那一片藍(lán)天時,他問自己,“天氣純清,本不該引起注意。而我現(xiàn)在又為什么會去想那藍(lán)色何以如此沁入人心?為何如此平靜自得?”
天下事不可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萬物之變不可究也,秉其要歸之趣。凡事皆有其自然發(fā)展,只能照其發(fā)展趨勢來把握,若真是逆天改命,是否終將是碧落黃泉一場夢?
今日為何會思念如此?
一片黃色的花瓣落在葉小樓身前,他伸手將它托住,緩緩放到石桌上。
山風(fēng)輕輕,葉小樓拂袖輕揚,四下靜若無痕,連石桌上的那片花瓣都沒有察覺,樓主已御風(fēng)而行,不過片刻,已來到三皇子宮中。
雕欄玉砌,華而不艷,貴而不浮。蕭晉的宮殿無論何時都和他的人一樣淡泊、沉穩(wěn)、既使是最奢華的皇宮里,他的宮殿也只透著樸實秀麗的氣質(zhì)。
但宮中的風(fēng),怎可與棲霞山相比;宮中的人又豈會將萬千心事放在面上。
蕭晉見到葉小樓,心中自是歡喜。
“先生此行綏山一切可好?”皇子禮貌地問道。
“三皇子可要做好準(zhǔn)備。”
葉小樓的聲音很平淡,卻字字沉重。
“先生是說百姓的事還是另有所指?”
“鴻雁于飛,哀鳴嗷嗷。災(zāi)民處處都是,不過綏山更多些罷了。想來這些事三皇子心中早已明了。血祭之事在前,異獸作亂自然也在意料之中,三皇子唯一要考慮的不過是能考慮的事,要費心的也只是些能把握的事。”
蕭晉淡雅的眸色瞬時凝上一層暗淡,抬了抬手,侍者們行禮退下,偌大的宮中只剩兩人。
葉小樓幽幽笑道:“三皇子如此穩(wěn)重,我現(xiàn)在不擔(dān)心你會死了。”
“在宮里,我這般身體,若不謹(jǐn)小慎微,只怕連累了關(guān)心我的人?!比首逾筲笞猿?,輕輕坐了下來。
“現(xiàn)在只有我們兩人,小樓,有什么話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