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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刀唱

【60.項莊之劍】

洗刀唱 迦梨陀沙 2840 2019-05-06 11:45:12

  王煥翹著二郎腿悠閑地喝著玉盞里的香茶,那茶是上好的雪峰銀針,清冽回甘,一口入喉,甚是享受地嘆道“好茶不等人,涼后味道可要差去七分。此等好茶我一般還不拿出來見客呢,書生,你趕緊嘗嘗啊!”

  “你可真夠心大的!云伐都被人扭去送官了??!”謝瑯此時正撅著屁股以一個極其難看的姿勢趴在地上,將耳朵貼在樓板,聽著樓下的動靜,“要是他被送去廷尉的地盤豈不是糟了嗎,你還有心思在這里喝茶!”

  王煥毫不在意“哎呀,那是演戲,書生莫要緊張……”

  “怎么能不緊張,萬一那廷尉正將云伐弄死在天牢怎么辦?”書生手里捏著一把冷汗,突然爬起身來就要往樓下跑,“不行,不能讓人把他送去天牢!”

  “哎哎哎!”王煥急忙扔了玉盞,一把將那心急火燎的書生按在原地,“你急什么!人家開心著呢,你要是現(xiàn)在跑出去壞了大事,說不定他還得揍你,信不信?”

  開心?身陷危機還開心?救他還可能被揍?

  謝瑯見了鬼似的睜大眼睛,手里的茶杯“撲通”掉在地上“王兄莫鬧,此等作孽之事,怎么還能開心!”

  王煥眼睜睜看著自己那塊價值百金的純羊絨地毯被茶水浸透的,悠悠道“我覺得我才在造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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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牢房內(nèi)一片陰暗潮濕,只在高懸頭頂?shù)囊环叫⌒¤F窗上,有幾絲微的光線透進來,狹隘逼仄得很。玉先生盤腿坐在墻角一堆發(fā)霉的稻草上,閉著眼睛養(yǎng)息。那副悠閑的神情,不像是身陷牢獄之災(zāi),倒像是休假來的。

  送飯的牢役走近時,看到這幅光景,不由得在心里暗罵:這人可真會擺架子。區(qū)區(qū)一個階下囚,搞什么仙風(fēng)道骨的名堂?待會兒有你好受的。

  如此想著,他用飯勺使勁敲了敲監(jiān)牢的欄桿“吃飯了,喂!聽見沒!”

  玉先生連眼睛都沒睜開,抬手做了個“放在旁邊”的動作,便繼續(xù)安靜地打坐。牢役氣得發(fā)笑“你再裝也沒人看,還是好好吃飯吧啊。我不管你犯了什么法,得罪了廷尉白大人,你就不要想從這天牢里活著走出去了,這說不定啊,就是你最后一頓飯了!”

  聽他如此說話,玉先生這才抬眼看了眼那餐飯——米飯里的餿酸味道隔著幾臂距離也聞得到,上面蓋著一塊發(fā)黃的菜葉;還有另一只碗里,裝的是些渾濁的湯水,不知是什么做的。再看那牢役臉上譏諷的神色,分明是等著看他難以下咽的痛苦神色。

  “……叫你們廷尉正過來說話?!背龊趵我鄣囊饬?,那玉先生臉色連一絲動容也無,只淡然地吐出這么幾個字來。他心里蹭地一下就起了火苗,嘲諷道“嘿,要見我們白大人?你當(dāng)你自己是天王老子呢?”

  “叫你們廷尉正過來說話!”牢役話音剛落,他便又重復(fù)了一遍,不但沒有害怕意味,反而語氣更加強硬了。

  牢役被梗地呆愣了一下,突然皺起了眉,狐疑道“你,你是什么人?”他心中清楚天牢是什么地方,也明白在這種地方還有底氣這樣說話的人,必定不會只是個說書的三教九流,“我警告你,可別耍什么花招……”

  “呵呵?!庇裣壬樕辖K于出現(xiàn)了一絲笑意,他站起身來,悠然地踱步走到牢役面前,居高臨下“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不過你可以問問白大人,前些日子醉仙樓掌柜帶著人去太尉府門前鬧事,他可還記得?”

  ——“啪嗒?!?p>  聽到牢役的匯報,白赫手中的酒杯便掉落在桌面上,澄澈的酒液隨意亂流,染污了他的衣袍。然而此時廷尉正心如亂麻,完全沒有一絲精力來關(guān)注這等小事。

  白赫不由自主地將手指伸到嘴邊,咯吱咯吱地咬著指甲,無數(shù)人和事件就這樣神經(jīng)質(zhì)地被他聯(lián)系在了一起——醉仙樓,太尉府,賒賬,少府銅承,庫銀失竊……

  “醉仙樓,醉仙樓…那醉仙樓到底是誰的地盤——!”

  白赫感覺自己的心臟一瞬間被層層疊疊的算計包裹,如同結(jié)上了一層冰霜。什么在醉仙樓賒賬,什么五鬼搬山的說書,這矛頭可都指向他廷尉內(nèi)官為太尉府?dāng)控數(shù)氖虑榘。∫凰查g汗出如漿,他像只無頭蒼蠅在屋內(nèi)來回亂轉(zhuǎn),突然一錘手心,急匆匆向那天牢下面走去。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朝中誰人不知醉仙樓曾經(jīng)是前朝上將軍林起的產(chǎn)業(yè)。

  林起是先帝面前的紅人,朝堂上最得力的武將,權(quán)勢勛貴,封侯拜相,金山銀海,家業(yè)碩大,就連安京都最吸金最繁華的醉仙樓,也是那位的囊中之物。那個時候的醉仙樓,比現(xiàn)在的規(guī)模還要大上數(shù)倍,真乃是一日斗金的人間仙境:山珍海味,飛禽走獸無一不全;環(huán)肥燕瘦,各色美人衣袖翩飛。絲竹終日不絕于耳,酒氣常年盈梁不散。

  直到那一日高樓傾塌,摔碎了一地紅墻綠瓦。想當(dāng)年的醉仙樓,三品以下的官員都不敢進門,哪輪得到區(qū)區(qū)太尉府上的一個下人去欠下數(shù)十萬兩巨債?哪輪得到少府銅承這種殿上末流在大堂里摔杯砸碗地撒野?

  金磚剝落,玉粉糜爛??翱傲舻阶詈蟮?,已經(jīng)只是一具徒留“醉仙樓”其名的殼子——真的是這樣嗎?

  白赫腳下疾步而行,他沒有和同僚招呼,只身一人急急忙忙地沖進了天牢,沖到了那位說書的玉先生面前。

  那人依舊是一副清清淺淺的表情。他盤腿坐在角落里那堆腐爛的稻草上,抬眼看向來人時,眸中剛好映照著鐵窗外照進來的那絲微光,一雙眼睛便宛如琉璃那樣清明冰冷。

  白赫被這樣的目光罩著,背后生寒。他四周看了看,確認身邊無人之后,突然躬下了傲慢的脊柱,低聲問道“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唇邊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弊姓云,單名伐。江湖人稱——玉算盤。”

  “玉算盤???”白赫呆了一呆,腦子極速思考著這個諢號。

  是了,數(shù)月之前太尉大人派出黑甲親軍和無數(shù)殺手,為的可不就是去殺玉算盤!可后來不知怎么的,又突然罷手,風(fēng)頭一轉(zhuǎn)去了涼州……這樣想著,他便將牢中那人上下掃視了一番:身形高大挺拔,風(fēng)流倜儻,卻在一派清貴中帶著行走江湖之人特有的痞氣,這是做不了假的。

  確定了這人的身份,白赫便更加疑惑了,沉不住氣地質(zhì)問道“我稱你一句‘先生’,可不想你給我玩什么心機。玉算盤,你應(yīng)是知道安京都有人要殺你,卻還敢屁顛屁顛地跑來送死?”

  “哼,是我送死還是你送死,白大人心里有數(shù)?!?p>  這一句話說出口,白赫背脊上又生了一層冷汗,故作強硬道“你好大的膽子!”

  “強迫苦役以谷道藏銀的方法竊取太倉,又將銀色暗淡的碎銀替換去成色極好的官銀……白大人,要說膽子,我拍馬不及啊?!闭f到最后,云伐的語氣中竟然帶了一絲笑意。

  雖然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可乍聞此言,白赫仍然如同遭受雷擊,當(dāng)下呆立在了原地,只聽那云伐冷聲笑道“古話說得好: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白大人,太尉申屠庸這些年來所斂銀錢,光是您這兒至少就有數(shù)百萬兩之巨,您可有想過他是為什么要這么多的錢?”

  “他要錢,他要錢是——”白赫聽到了自己牙關(guān)相叩的噠噠聲,他越是強自冷靜,越是忍不住兩股戰(zhàn)戰(zhàn)。來了,這一天終于來了……!在他第一次被逼無奈為申屠庸斂財開始,他就知道一定會有這一天!

  新帝以兵變上位,朝堂劇烈動蕩。大多前朝重臣都折在了這次大難中,獨獨太尉府一家勢大。申屠庸借此豐滿枝葉,多方抬舉門下進入權(quán)力中心,不知不覺間根深葉茂,金鑾殿已經(jīng)變成了申屠家的一言堂。

  誰不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當(dāng)官呢?頭頂?shù)臑跫喢眮淼萌菀讍??可身在這旋渦中心,又有幾人能做得到不被波濤推著走?白赫兢兢業(yè)業(yè)干到今日,撐死也不過是個三品廷尉正,只是那背后黃雀尚未下嘴的一只螳螂而已。

  申屠庸要那么多錢做什么,他不能想,也不敢想。他只知道申屠庸收斂巨財這件事已經(jīng)暴露,一旦被放在桌子上擺開了來說,他白赫便要做那第一個刀下亡魂!

  如此想著,廷尉正的眼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片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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