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沒了可以再養(yǎng)。眼下正是牲畜交配的季節(jié),只要勤勞的牧人不忘記讓牲口們吃飽喝足,到了水草最豐滿的初秋就會有新的羊羔降生了……
這蓮花到底是什么東西?阿若挈策烏呆呆地坐在馬背上,任由愛馬沿著小路慢悠悠地朝著自己的大帳尋回去。他手里捏著一朵銀色小花,掐斷的的切口處還散發(fā)著植物特有的青氣,老天爺,這是一朵真的花!
如果不是神跡的話,那白狼巫師是怎么做到讓自己的腳印里長出蓮花的?
清閩大王回到大帳的時候,誰都看得出來他正在神游天外。有個女奴流著眼淚上來稟告了什么,還有個眼熟的妃子似乎跪在門口正哭……不過他沒心思去搭理他們,喚圖納將這伙吵鬧不堪的女人打發(fā)走,掀開帳簾鉆進帳里時,頓時被一股煙熏火燎的氣味熏了一個趔趄。
什么情況???
他的衣服被扔得滿地都是,精致的羊絨地毯上被炭火燎黑了一大片,還油乎乎地扔著兩塊啃得干干凈凈的羊排骨。桌上杯盤狼藉,大堆羊皮卷浸泡在淌了一桌的奶茶中……再看最里面那張他平時用來小憩的木榻上,有個黑衣女子正趴在那里逗孩子玩。
“張嘴,張嘴,嗷……”她似乎正試圖教會他才剛剛滿四個月的王子怎么說話,為此不惜把自己的手指放在那張滿是口水的小嘴上,小力拉扯著孩子肉嘟嘟的臉頰。
號枝覺得這清閩金帳里新誕生的王子十分有趣,逗了半天也不哭,還望著人直笑,簡直像個小傻蛋。她越來勁了,一邊扯他手感極好的臉頰一邊賊兮兮地笑“老朽是你父王的左大將,快叫人!不叫的話就打爛你屁股——!”
清閩大王頓時眼冒金星。
鐵面烏鴉是怎么出現在自己的金帳內的?還把賬內弄得如此慘不忍睹!對了,剛才跪在外面的妃子和女奴好像就是因為小王子丟了而在哭……眼看著號枝已經準備脫小王子的尿布了,他只好咳嗽了兩聲,陰森森道“左大將好有空閑,竟然躲在這里欺負一個奶娃子?!?p> “誰欺負他了?”號枝大怒轉頭,這才發(fā)覺有個清閩大王正渾身散發(fā)著幽怨氣場杵在一邊裝屋柱,急忙抹臉露出一副狗腿子的表情來“哎呀,真是好巧啊,大王您怎么也在這!”
他是清閩的大王,不在這還能在哪!
趁著阿若挈策烏顫抖著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不出來話的這一個空檔,號枝麻利地從塌上爬下來,隨便將嗯吶嗯吶試圖發(fā)聲的王子塞進他爹懷里去“別問老朽是怎么來的,也別問老朽為啥要來!先上三盤烤肉兩只兔子和大袋奶酒,你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連點吃的也沒有,餓死老朽了……”
阿若挈策烏抱著小王子看她悠哉哉地晃蕩出去,很想問地上那兩塊干凈得可以當鏡子的排骨,莫非是自己家牙都沒長的兒子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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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王子還給已經快要哭昏過去的云珠妃子,再尋到號枝的時候,木架上烤的兔子已經八成熟了。齊格勒圖納苦著臉,一邊轉著烤架一邊按照某只討人嫌的烏鴉的吩咐不斷往上面灑香料和油調成的醬汁。
“后腿和胸口歸老朽,尾巴和頭歸你?!碧栔Ρ庵劬Ψ秩狻?p> 阿若挈策烏自然不是來和她搶肉吃的,他脫掉外袍扔在地上,然后盤腿坐下來“你們漢人有句話叫‘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你這次找我要做什么?”
“喲,挺有自覺的呀?!碧栔φ0蛶紫卵劬Γ瑢⑴R別前他送的彎刀拍出來,笑得像只偷到了雞的狐貍“這東西,還做不做數?”
只往她那張笑臉上瞄了一眼,清閩大王就忍不住頭疼到扶額。那日從涼州牧府出來,他以為她想要自己的彎刀,結果人根本只是想要他墊在屁股底下的一塊熊皮——后來這件事情被右谷蠡王齊格勒圖格當做笑話講給自家妹子,也就是云珠妃子聽,云珠笑得當時就破了水生下了小王子……
從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他的長子是號枝帶來的。
眼看著阿若挈策烏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扭曲,號枝急了,她蹭到他身邊去,可憐兮兮地小聲道“大王,您可不能拋棄我啊……”忙里偷閑喝了口奶酒的圖納當時就嗆得死去活來,被阿若挈策烏狠狠瞪了一眼后自覺爬走,將場地留給明顯有事要商談的兩人。
“我服了你!圖納會把方圓五百步內的人全轟走,這下能好好說話了吧?”清閩大王氣不打一處來。
號枝嘿嘿一笑,從烤架上撕下條兔腿遞過去“大王數月不見,精神氣兒越發(fā)好了。怎么,與俞國的通商看來很是順利?”
自從和蒙州協(xié)定每年秋月十五在港口開特市互易后,清閩人再也不用鬼鬼祟祟地做生意了。有了安王作保,市面上流通的精美羊絨地毯、珍貴的雪山藥材、稀有皮貨等多了幾倍,這不僅僅對清閩人有好處,光是從蒙州出發(fā)前往全國各地倒貨的二手販子便能賺得盆滿缽滿了。
“除了金帳,那日撐、齊格勒等幾個親近王族的氏族也用上瓷器了,小孩子端著瓷碗滿山地亂竄,碎了也不用再害怕?!碧岬竭@點,阿若挈策烏嘴角浮現了驕傲的笑意,“以前雪原上的一套瓷器等價于數十頭牛羊,曾經的五王女琳琳打碎過敏珠一整套……”
號枝瞇了瞇眼睛,果不其然清閩大王的驕傲就在這句話上停頓下來。良久過后阿若挈策烏嘆息似的吐出一口長氣,盯著火焰喃喃道“號枝,你比雪原上的惡狼還要狡黠殘忍,以你的本事,本來敏珠不用死也可以,對嗎?!?p> “毀掉阿若挈賽提而已,確實不是必須拿你皇姐的命去換的?!碧栔Τ吨约旱陌l(fā)梢,一圈一圈繞著玩,“可你在鵲城殺了老朽的人,這一筆賬是要算分明的。你若覺得阿若挈敏珠死得虧了,大可以重新找老朽算賬……”
話音未落,號枝只覺得眼前猛地一陣天旋地轉,居然是被阿若挈策烏整個人推翻在了地上。他就那樣居高臨下地盯著她,扣著她的脖子,深邃的眼睛里有絲絲嗜血意味“號枝,你真的想和我把帳算清楚?”
他滿以為這次至少能從鐵面烏鴉的神情里尋找出一點錯愕出來,可惜的是并沒有。號枝就那樣仰面躺在地上,甚至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笑瞇瞇地望向他“大王,我要三千名最好的勇士,六千匹最精壯的馬。還要配套的各式武器與糧草,不知半個月的時間夠不夠你準備這些?”
這時候和他談條件?!阿若挈策烏只覺得自己像活吞了只蒼蠅那么郁悶。一不做二不休,他咬著牙開始撕號枝的衣服,“蒙州難保,我不會讓寶貴的青壯力和良馬去送死的!”
“大王不必擔心,我不會白白要你的人和馬,安王也自然開得出讓你心動的條件!”她臉上的笑開始有點僵,“要知道俞國現今開始對外商商稅下手了,到時候可以對清閩的東西網開一面!接下來和蠻平之間的摩擦也肯定會需要大量的良馬……你有完沒完!”號枝終于忍不住掙扎起來,試圖把在她身上亂摸的那只賊手弄下去。
“你若肯進我的后帳,要多少人和馬我都給你。”阿若挈策烏很豪氣。
號枝的回答也很豪氣,“你丫腦殼進水了吧?!?p> 他和“鴨”有什么關系?阿若挈策烏思考了一下,決定先把那種特產于俞國江南的水禽扔在腦后,專心致志地對付眼前這只已經快炸毛的烏鴉。當準備繼續(xù)好好感受一下她的皮膚有多細嫩時,他大開的衣襟中突然掉出一朵銀色的小花,正落在號枝的胸口。
她拾起花朵,眼中頓時出現一抹冷色“你哪兒來的優(yōu)曇陀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