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伊塔回到了哈特堡的軍人療養(yǎng)院,不少醫(yī)生和康復(fù)師都爭著研究了她的假腿,但最后都得出結(jié)論,還是老法子便宜。
一年一度的授勛儀式即將開始,蒙高準將提前給沃伊塔透了個底,說她可以得到一枚帝國金騎士勛章,這基本是米茹斯軍人活著能得到的最高榮譽了。
聽蒙高的說法,沃伊塔猜測這事有點喪事喜辦的意思?;实墼诶识瘸粤舜筇澯锌嗖荒苎裕荒芰€正面英雄緩和一下各方情緒。
當然,沃伊塔也覺得這枚勛章里面有些部分和莎草群島的事有關(guān)系,但那件事官方來講“并沒有發(fā)生過”,自然也不能放到明面上說。
沃伊塔還順便和蒙高聊了聊自己退役的事情,蒙高說,大概會把她安排到某個人員不足的二線部隊,安個虛職按上校軍銜退伍。
授勛儀式之前,科洛大公硬把他的裁縫給沃伊塔送了過來,說是去克雷頓那次惡作劇的賠禮。
皇家的裁縫自然是不同凡響,給沃伊塔那身制式的禮服改出了花來。
把紐扣什么的都換成的真金白銀帶雕花的,綬帶的材質(zhì)也換成了高檔材質(zhì)的,剪裁也做了一些充滿心機的改動。屬于遠看還是那套制服,近看又壓別人一頭的感覺。
老裁縫還把沃伊塔以前獲得的那些勛章都找了出來,拿尺子比著仔細安排了位置。
沃伊塔覺得有些過了,畢竟自己只是一個尉官,但每次發(fā)表意見就會被裁縫老頭和l一頓猛瞪,只好乖乖閉嘴由他去了。
雪鸮里活著參加這次授勛的,還有蘭西上士和泰凱泰恩中校。
泰凱泰恩中校沃伊塔是不敢過分去親近了。畢竟她自己就是第一個被泰凱泰恩夫人當?shù)谌吒娴缴厦嫒サ娜?,不要在這種關(guān)頭又撩撥到她過分緊張的神經(jīng)。
蘭西上士似乎在擔心什么,和沃伊塔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頗為神秘地問沃伊塔知不知道伊琳娜女大公的事情。
伊琳娜女大公是奧林卡大帝的姐姐,以混亂的私生活而著稱。
據(jù)說,她的情夫都會得到極大的提拔。
其中最為知名的被稱為獨眼將軍的葉戈元帥,他在一年之內(nèi)從一個近衛(wèi)軍校官變成了將軍。
當然,好事者在傳這種流言的時候,是不會說當時正是奧林卡大帝登上皇位的關(guān)鍵時期,葉戈一系的軍人出了很大的力。
“你想去給她當…”
沃伊塔話還沒說完,就看他猛做噤聲的動作。
“我可沒有這樣想,我是說萬一她看上我了怎么辦?我有未婚妻的?!?p> 沃伊塔覺得有趣,故意一本正經(jīng)地和他說:“你可以等她對你不感興趣了,再回去和你未婚妻結(jié)婚啊?!?p> “這樣啊,萬一她對我執(zhí)念太深不肯放手怎么辦?”
蘭西上士似乎陷入自己糟糕的幻想不能自拔了。
“那你就裝病,別參加授勛儀式和晚宴了,這樣就不會被看上然后不肯放手了。”
沃伊塔端起自己的餐盤,起身就走。
“那怎么行,真男人會為這么一點困難就退縮嗎?”
蘭西上士端著餐盤有些慘兮兮地跟在后面。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男人?!?p> 沃伊塔把餐盤放到了回收處。
“話說回來,Z姐,那你喜歡什么樣的男人?。俊?p> 突然意識到自己和一個異性說了些糟糕的妄想,蘭西試圖將話題引向別處。
“該不會Z姐你在男人堆里待太久了,已經(jīng)沒興趣了吧?”
見沃伊塔并不回答,蘭西把話題扯得更遠了一點。
放好餐盤的沃伊塔轉(zhuǎn)過身,用一種捕食動物一樣的眼神盯著他上下打量,他感覺自己的生理警鈴大作,有種強烈的想要逃跑的沖動。
在其他人被這種奇怪的氛圍吸引過來之前,沃伊塔就變了回來,扶著他的肩膀用戲謔的語氣說:“至少搞雙新靴子吧,擦亮一些?!?p> 沃伊塔離開好久,蘭西才從剛才的戰(zhàn)栗中恢復(fù)過來。他故意無視了自己汗?jié)竦暮蟊?,低頭去看自己的靴子,是有一點舊,不過還好吧。
預(yù)演授勛儀式這天,蘭西特地早到了一會,現(xiàn)場沒有他認識的人,他有些無聊地四處踱步,腳上的新靴子有些磨腳。
沃伊塔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了他的背后,意味深長地笑了幾聲,嚇得蘭西差點叫出了聲。
預(yù)演由皇家總管主持,主要是為了給參加者講解相關(guān)禮儀和流程,以免正式儀式當著皇帝的面出什么岔子。
沃伊塔他們需要預(yù)演的只有前面的授予勛章和軍銜的儀式,比較簡單,就是站好不要亂動,記得敬禮并且用合適的音量和敬語說話就完了。
只有少數(shù)人需要參加之后的授予爵位的儀式,沃伊塔正準備離開時,被一個皇家侍從叫住,說她的名字在名單上,要等著參加之后的演練。
沃伊塔偷看了一眼侍從手上的名單,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要被授予子爵的爵位,她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人提前告訴她一聲,可能又是某種科洛大公的惡作劇吧。
還沒有開始演練,負責指導(dǎo)她的兩個侍從就為她應(yīng)該采用哪種禮儀爭吵了起來。一個認為,她既然穿著軍裝,就應(yīng)當用軍人的禮儀,另一個認為,她是個女人,要用女子的禮儀。
想必產(chǎn)生這套禮儀的時代,女人和軍人并不會產(chǎn)生交集,所以并沒有留下什么實際可行的解決方案。
沃伊塔就沉默地站在一邊,看他們引經(jīng)據(jù)典地相互攻擊,誰也說服不了誰。
由皇室總管過來調(diào)節(jié)后,最終決定還是用軍人的禮節(jié),理由是有軍籍的男性使用軍人的禮節(jié),所以有軍籍的女性也應(yīng)當使用軍人的禮節(jié)。
這前后一耽擱,沃伊塔深夜才回到宿舍。她勉強把那套金貴的禮服脫了掛好,然后就爬上了床。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小時候跟父親去打獵的事情。
她好容易看到一頭鹿,走近卻發(fā)現(xiàn),那頭鹿因為角卡在集中營外圍的鐵絲網(wǎng)上,早就死了的。
路過的狼群把它的身子吃得干干凈凈,只剩一副帶血的骨架,唯有卡在高處的頭還算完整。
不知為什么,她就是很想要那個鹿頭,但父親并不打算幫忙的樣子。
她自己過去撥弄的時候把手弄得傷痕累累。
低頭包扎的時候,她瞥見鐵絲網(wǎng)那邊,是眾多倒斃在地的人,都穿著霜北省集中營單薄的號衣,已經(jīng)凍成了冰塊。
她很生氣,猛的把鹿的尸體從鐵絲網(wǎng)上拽了下來,拔出獵刀,一刀把鹿頭從枯骨上砍下了下來。
鹿的眼睛非常漂亮,纖長的睫毛上還結(jié)了一層雪白的冰晶。
夢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沃伊塔睜開眼的同時,鬧鐘也響了。
她按部就班地起床打扮,去吃早餐。
路上遇到蘭西,給她展示了擦一晚上的靴子能有多亮。
白天的儀式冗長而無趣,最糟糕的是,所有人,包括皇帝奧林卡,都不得不裝出樂在其中的樣子。
隨著夜幕降臨,人們都隱約躁動了起來,哈特堡打扮華麗的貴族們陸續(xù)現(xiàn)身,侍從們開始端上豐盛的食物和酒水,樂隊開始奏起歡快悠揚的旋律。
大家真正期待的宴會開始了。
年輕的淑女們和軍官們很快就熟絡(luò)起來,調(diào)笑、跳舞、相約跑到自以為沒人注意的角落去。
因為那個是軍人還是女人的究極問題,這事是沒有沃伊塔的份的。
她頗有自知之明地退到一邊,默默地看著剛剛成為少尉的蘭西把他掛在嘴邊念了好幾天的未婚妻以及伊琳娜女大公都拋在腦后,和一個圓臉小個子穿黃色綢裙的女孩打得火熱。
一個皮膚發(fā)紅的壯實中年漢子肆無忌憚地擠過人群,引發(fā)一陣小聲的抱怨。
相較那些用心乃至生命去打扮自己的年輕軍官,他的打扮顯得樸素得多。
沃伊塔認出他是海茨瓦上校曾經(jīng)提過的五月市狙擊獵人學(xué)校的負責人,烏卡亞上校。
“喲,納達婭……上校。”烏卡亞打招呼的時候現(xiàn)看了一眼沃伊塔的新肩章。
“聽說你要退役了?”烏卡亞和矜持古板的海茨瓦不同,是個大大咧咧的自來熟。
“你真的不考慮來我們獵人學(xué)校嗎?待遇挺不錯的。比雪鸮好多了?!?p> 沃伊塔借自己腿的殘疾,委婉地拒絕了他。
“你不是去克雷頓搞了一條挺厲害的假腿嗎?再說了,你是來當教員,又不是當學(xué)員,可以怎么舒服怎么來嘛?!?p> 烏卡亞并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
“我真的去不了,家里有些事情?!蔽忠了坏瞄_始撒謊。
遭到再次拒絕的烏卡亞突然嚴肅了起來。
“你真的想好了嗎?我們這種人,離開軍界的話,會非?!涣?xí)慣的。尤其是你,一個女人,離開了這個圈子,你這十幾年的努力和榮耀,有人會認同嗎?”
這話說得有些刺耳,但的確是實話,他們這樣長期執(zhí)行高烈度任務(wù)的軍人很難真的回歸平凡生活。危險和血腥有些時候也會讓人上癮。
至于后面那句話,沃伊塔只當他是在惋惜。從他的角度看,沃伊塔退役后似乎就只剩結(jié)婚生子這條路可走了。
沃伊塔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就聽人群一陣騷動。
伊琳娜女大公挽著葉戈元帥出現(xiàn)了。
烏卡亞似乎有些反感,不知道是反感女大公和她的情夫,還是反感騷動的人群,他盯著那個方向直皺眉頭。
他把沃伊塔拉到了外面的陽臺,又重復(fù)了一遍剛才那句話。
“不好意思啊,烏卡亞上校,我要回霜空去和婚約者完婚了?!蔽忠了樦乃悸冯S口就撒了一個謊。她現(xiàn)在只想速戰(zhàn)速決。外面宴會上,重量級的人物已經(jīng)來了。雖說不一定真能給她帶來什么吧,但見一見總是沒有壞處的。
理智告訴烏卡亞上校,這是一個謊言。沃伊塔在軍隊服役了15年,哪里危險就往哪里鉆,一點也不像老家有人等著她回去結(jié)婚的樣子。
但此話一出,他如果再糾纏就顯得有些過界了。他只能以退為進。
“那真是恭喜你啊,我真是失禮了?;槎Y的時候,一定給你補一份大禮。順便問一下,新郎叫什么啊,我好寫祝賀詞?!?p> 這是一種常見的訊問技術(shù),在懷疑對方撒謊時,先假意相信,然后突然用追問細節(jié)的方式逼對方露出馬腳。
“米哈伊爾,米哈伊爾·諾德·文斯特?!蔽忠了敛贿t疑地說出了一個名字,還把全名也一口氣都說了出來。
雖然烏卡亞還是懷疑這是沃伊塔在刑訊訓(xùn)練時早就準備過的名字,但一時也沒辦法,只得含糊地應(yīng)了一句,悻悻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