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辛非法入侵的案子終于是正式開庭了。
鑒于克耶西納前任議員一家已經(jīng)成了過街老鼠。前任警察局長謝潑斯林和前議員互咬時,把亞辛非法入侵案件其實是個圈套的事情也咬出來了。法院也就從善如流地判了他無罪,檢方也沒有再多做掙扎。
從審判庭出來,亞辛卻沒有解脫了的感覺,他借口要去廁所,獨自一個人在隔間里坐了很久,感覺當科里諾夫一家人的血光消失之后,自己就將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之中。
心細的夏恩沒有給他太多獨處的時間。她掐著時間,五分鐘一過,她就立刻讓男助理進去找人,甚至挨間敲門。亞辛只能強行壓抑住自己對于未來的不安,按了沖水鍵,走出隔間的門,隨意抱怨了幾句,假裝自己只是慢了一點。
夏恩看了他一會,嘆了口氣:“我能幫你的,就只到這里了,但你的人生還很長……“
亞辛給了她一個擁抱,反過來安慰她:”律師小姐,你做得很好了。“然后又一一和她的助理們握手。他也知道,夏恩和她的助理算是這件事里少有的純粹的好人了,他不應該把內(nèi)心的不滿和恐懼發(fā)泄在他們身上。
“我們?nèi)c祝一下吧!”羅德利不知從哪里跑了出來,穿了一套嶄新但并不合身的西裝,頭發(fā)還特地抹了發(fā)蠟,一副精心打扮過的樣子。他熟練地跑到夏恩身邊,接過了她手上的包,小聲和她說了一句辛苦了。夏恩本想發(fā)火,但考慮到還有其他人在場,羅德利的行為本質(zhì)上也沒有什么可指責的地方,也就沒說什么。
“女子爵已經(jīng)訂了地方,我們快過去吧?!绷_德利引著夏恩去坐他租來的那輛好車,并拼命給其他人使眼色,讓他們?nèi)プ硗庖惠v車。
沃伊塔訂的場子和之前因克斯組織的退伍軍人協(xié)會的聚會場地在同一處,但她只訂了樓上的場地,被邀請的,都是之前只能在樓下混的那幫人。她倒不是有意和因克斯作對,都是收買人心,后下手的,要付出更多的道理她也還是懂的。
亞辛出現(xiàn)之前,大家還勉強保持著矜持,覺得好容易來一次高端場地,不能辱沒了斯文,都裝模作樣地捏著高腳杯,壓低了聲音講話。但亞辛一出現(xiàn),不知道是誰歡呼了起來,場面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有人立刻就竄到了桌子上又蹦又跳,酒杯被摔碎的乒乓聲也不絕于耳。
“如果有物品損壞都記在我的賬上。之后如果打掃有困難的話,我也可以付額外的打掃費用。就讓他們今天放肆一下吧?!蔽忠了÷晫σ慌园櫰鹆嗣碱^的領班這么說。既然要做樣子,就要做得圓滿漂亮。
亞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灌了一肚子酒進去,一個小時不到,他就已經(jīng)暈暈乎乎站不穩(wěn)了。沃伊塔怕他酒后失言,就出面把他拖走,安排到了樓上的房間里去了。
一進房間,亞辛就不管不顧地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失聲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抱怨著自己某年某月某日,又因為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妻子吵過架;某年某月某日,因為心疼一點錢,沒給女兒買她喜歡的積木套裝;某年某月某日,因為上班太累了,在母親想和他聊天的時候睡著了……
求不得和已失去是人生兩大痛苦來源,當親人不在了之后,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變得彌足珍貴。
他足足鬧了一個多小時,期間還去衛(wèi)生間吐了好幾次。沃伊塔只能一面通過手機遙控指揮下面宴會廳的情況,一面坐在旁邊看著他。亞辛算是她的一項重要資產(chǎn)了,先期投資巨大,可不能大意了。
退伍軍人協(xié)會的幾個領頭人,明明也喝得差不多了,卻硬是問了房間號找了上來。他們看見亞辛在哭也各自想起了自己的傷心事,在酒精的作用下,幾個老頭也加入進了號哭的行列。引得酒店經(jīng)理接到投訴后上來查看情況。
幸好,亞辛本來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幾個老頭喝得就更多了,還沒等沃伊塔出去給人道完歉,就相互枕著,鼾聲如雷了。
沃伊塔本想就由著他們睡在地上,但又覺得既然可以額外多賣一個人情為什么不呢?
她把那些醉得和爛泥一樣的男人一個個從地上拖起來,橫著挨個放到大床上,又找來毛巾,挨個給他們擦了臉,然后拖過被單隨意蓋住他們。
做完了這些后,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場面有點熟悉。以前,執(zhí)行那種指定清除目標較多的任務的時候,結束戰(zhàn)斗之后,按例都會把散布在各處的尸體拖到一塊干凈的平地上,勉強擦干凈臉,以便驗明正身清點人數(shù),確認任務是否完成。
她剛加入雪鸮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有人想讓她知難而退,又或者新來的就是會被分配這種臟活。每次都是一兩個人去放哨,大部分人原地修整,兩個人去拖尸體,她就是其中之一。
這活不但臟累,而且非常危險。人的生命力有時候異常強大,人形都不剩了卻還沒完全斷氣,甚至還死死攥著家伙的她也遇上過。不過由于“家學淵源”的關系,她一開始就知道上手處理尸體之前,要先確定那真的是一具尸體,因此倒是沒有吃過什么虧。
起初,只是和她搭檔的老兵看她對著尸體補槍后會以一種既不是批評也不是表揚的奇怪口吻說她怪精的。后來,就漸漸傳出她喜歡鞭尸的奇怪流言,越是那些后勤支持部門的人,就傳得越繪聲繪色,仿佛他們親眼所見一樣。
海茨瓦當時還只是個中校,風言風語聽多了突然就心里沒底了,一定要親自來給她做心理輔導。然而翻來覆去就只說了一句話“你可以對這種事情沒感覺,但你不能喜歡它?!?p> 恰巧,另一個人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米哈伊爾第一次帶她獵到熊,一時興起,順便教她現(xiàn)場處理獵物尸體的時候,也這么說的。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誰編的,仿佛人人都會說的樣子。
在幾個醉漢此起彼伏的鼾聲中,她竟然有些困了。她就這么坐著,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