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就在國子監(jiān)學(xué)院內(nèi),且面向?qū)W院鐘鼓樓,主考官鄭恩就位于這鐘鼓樓之上,在層層護衛(wèi)的保護下,透過單筒望遠鏡,一排排的去觀察考生反應(yīng)。
透過望遠鏡,鄭恩看到了考生們一個個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幾乎統(tǒng)一的憤怒加懵逼的樣子,好似自言自語的道:
“看來這次是要得罪這數(shù)千考生了,未來會不會得罪天下讀書人,就不得而知了?!?p> 數(shù)千萬人之主的自言自語,自然不能真當做尋常人自言自語一樣,不予理睬,很快一旁的監(jiān)考官程源、閻應(yīng)元、馮厚敦、黃淳耀都做出了回答。
只聽出身最低的閻應(yīng)元先道:
“屬下出身吏員之家,接下來要說的,雖對于吏員來說不是什么光榮的事,但屬下也還是要說。
我們有句話叫做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這鐵打的衙門就是主要指我們這些幾乎等同世襲的吏員。
吏員不是官,官員卻離不開吏員的幫助,特別是像屬下之前的吏員之首的典吏之職,一般的九品官見了也得給幾分薄面,哪怕是縣太爺,也不能太過得罪。
只因為這縣太爺都是外來者,人生地不熟,甚至連當?shù)氐姆窖远悸牪欢涣鞫际菃栴}又如何管理縣城呢?
而好不容易在這任上熟悉了,還沒來得及大顯身手,要么就該升了,要么也該調(diào)到它地,又得重新開始熟悉,特別是語言交流方面的問題。
流水似的朝廷命官終究是無根之萍,這地方上的,特別是鄉(xiāng)村的管理,根本無從插手,連下鄉(xiāng)的安全,都是一個大問題,又何況是去管理鄉(xiāng)村村民呢?
因此,縣城離不開我們這些吏員,鄉(xiāng)村更是完全由我們這些地方豪強吏員之家,或者是地方鄉(xiāng)紳,直接管理。
朝廷命官能做的,不過是傾聽我們的匯報而已,而我們的匯報,他們這些流水官也無從核實。
咳咳,說句再難聽的,這朝廷命官死于職位之上的,歷來都不在少數(shù)。
何況,這只會八股文的朝廷命官,有幾個會管理,有幾個真正會當官的?”
說到這,閻應(yīng)元停頓了一下:
“如此說的意思是,之前的選官任官,本身就有著骨子里的問題,只是屬下人微言輕罷了。
這官即是官,就該有個官的樣子,只會八股文,本職工作是甚,都是一竅不通,每每被聯(lián)合起來的吏員豪強之家及地方鄉(xiāng)紳之家,玩弄于鼓掌之中,且還不自知。
如此命官,相對于朝廷,又有何用?”
“咳咳咳……”
一旁科舉出身、又跟閻應(yīng)元熟悉的馮厚敦、黃淳耀都劇烈咳嗽了起來,倒是鄭恩眼前一亮的跟程源對視一眼。
黃淳耀、馮厚敦再說話時就是另一個態(tài)度了。
“八股取士,為數(shù)百年的祖制?!?p> “馮參軍所言有理,這自開國初,到流傳至今,自有一番道理,而這八股文,本身就是極度考驗文才之物,愚鈍之人又怎么能做好八股文呢?”
“正如黃參軍所言,八股文講究……”
兩人一唱一和,說起了八股文的好,鄭恩再與程源對視的時候,眼神中就已經(jīng)寫出了失望了。
有些東西看起來是好的,實際上經(jīng)不起深入的推敲,而一直把它當做好的的原因,是不愿去深入推敲,不愿去面對,還有就是這八股取士本就有它存在的道理。
簡而言之就是,當權(quán)者無法控制每一代繼承人都是英明之君,那么就該想辦法控制一下,每一代的權(quán)臣的智商與能力了。
有明一朝,于謙是名相,對于那時候的正統(tǒng)皇帝朱祁鈺來說,還有之后的天順皇帝朱祁鎮(zhèn)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
還有張居正,其的存在,對于嘉慶皇帝及萬歷皇帝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
再有就是那落水一病不起直接病死的皇帝,以及宮女害死的皇帝,還有那身在東宮卻被一個平頭百姓拿著棍子找到本人,再被人用棍子行刺的太子。
就更別說有多恨麾下那些不講規(guī)矩又聰明的群臣了,他們恨不得這些群臣能再蠢一點,更蠢一點。
說白了,科舉,八股文,都是帝王御下的一種手段。
不過鄭恩知道自己所要的不是一群愚蠢的群臣,或者有點小聰明卻沒有大智慧的群臣。
自己真正需要的反而是一群聰明之至,如漢之張良、陳平、韓信,明之劉伯溫、李善長一般的能臣。
最后,鄭恩的眼睛落在了最后發(fā)言的程源身上,想著這位一直傲慢,卻一直大膽做事,并敢作敢為敢承擔(dān)的副軍師程源。
“哼!”
程源先是冷哼一聲,直接鄙視的眼神讓馮厚敦、黃淳耀倆人面色變得尷尬起來,這是將人直接給得罪了,不過程源從來就不在乎會不會得罪同僚,更在乎的是做事。
很有對事不對人的意思,不過人也肯定是讓你得罪了就是了。
“八股文,八股文,作為進士及第的我,還能不了解嗎?
從崇禎末期的救國,再到追隨侯爺投身到真正救國的事業(yè)之中,再打下這偌大的地盤,打敗滿洲韃子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何時何地用上了這八股文的知識?
我這副軍師是因為八股文做的好,還有進士及第,才做上的嗎?
那么北京之時,侯爺初次光復(fù)神京之時,那么多了進士貳臣,為何沒有被啟用,為何沒有做到副軍師?
就連舉人功名、從九品官員出身的吳鵬,也不是因為學(xué)習(xí)了一手好炮術(shù),再用大炮立下了無數(shù)功勛,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何時何地,吳鵬用上八股文的相關(guān)知識了?
我看,侯爺如此欽定命題作為考試內(nèi)容就沒錯,首先就考驗了這群國子監(jiān)生對于侯爺?shù)膽B(tài)度問題。
態(tài)度都不端正,侯爺還要你在侯府治下為官為吏?連就職的官位的城門都不敢出,對于城外自己的轄區(qū)一概不知的官員,是侯爺需要的官員嗎?
連簡單的算數(shù)都不會,那么何以處理職位上的各種統(tǒng)計,難道繼續(xù)交給地方豪強一般的吏員。
連何為華夏,都一無所知,連何為世界都完全沒有概念,連伐清為何,殖民是何都不知。
那么對于已經(jīng)邁向了世界的順天侯府來說,你加入其中為官,真的合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