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環(huán)繞著漫天的雪螢,夜傾城左手提著一只小燈籠,右手端著一只茶杯,漫步在桃林之中。
夜晚的桃林幽深僻靜,唯有琴聲縈繞,雪螢翩然,月光灑入林中,襯出了一條銀白的小徑。
夜傾城漫步在小徑上,尋著琴聲,不一會(huì),便來到了桃林深處的聽風(fēng)樓。抬眼望去,便看到聽風(fēng)樓里,一襲黑衫端坐其中,琴弦上纖指輕舞,一曲嫣然自指尖流出。
夜傾城走上樓去,琴聲便就停了。
“你來了,公主殿下”,小狐仙站起了身,向夜傾城施了一禮。
夜傾城微微點(diǎn)頭,卻不立即走入樓去,而是舉起了手上的玉杯,對著明月吟道:“花間一壺酒,獨(dú)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吟罷,夜傾城轉(zhuǎn)過了身,對著小狐仙盈盈一笑,問道:“狐仙姐姐,你可知我剛才吟誦的是什么詩”。
小狐仙輕輕一笑:“可是謫仙李白的月下獨(dú)酌,沒想到你竟學(xué)得這般快,可是夢影教會(huì)你的么?”
“是的”,夜傾城將杯中的茶喝干了,又對著天上的明月說道:“明月啊,以后,我和影子就是你的好朋友了”。
聽到此處,聽風(fēng)樓里的小狐仙咯咯笑了起來,問道:“小笨蛋,這也是夢影教你的么”?
“恩”,夜傾城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是紅塵里的趣事,便是舉杯邀月了,除此之外還有另一件趣事呢”?
“噢,還有另一件趣事?也是紅塵里的事情么”,小狐仙笑容不改。
“是啊,這都是紅塵里的趣事,這趣事的名字叫作夜雨寄北”夜傾城無邪的說著。
“是么?”小狐仙的眼神微微一愣,隨即又笑顏展開了:“這夜雨寄北又是如何趣法了,你且說與我聽聽?”
“讓我想一想”,夜傾城沉思了一會(huì),嘴里輕輕的念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她一邊輕吟,一邊緩步走入樓中,才念了前兩句,便突然跳起來說道:“我想起來了,這件趣事便好像夢影姐姐今日去集市幫我買禮物,我問她,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啊,她說,我也不知道啊,于是,在去買禮物的時(shí)候,她總在想著這件禮物我到底喜不喜歡,于是晚上回來了,她把禮物給了我,又問我喜不喜歡,我便說我很喜歡!”說到這里,夜傾城仍舊抬起了天真的臉,總覺得自己剛才所說和夢影姐姐在墨香樓中所說的有些不同,但一時(shí)又想不起來糾竟是哪里不一樣,便索性不想了。
聽到此處,樓宇中的小狐仙早就笑出了聲音,她自然知道是夢影把詩中的意思曲解了,把這首悲傷的詩說成了一件有趣的事,讓這小笨蛋只記住快樂,從而忘了悲傷。小狐仙也不點(diǎn)破,而是俯下了身來,右手纖指將銬在手腕上粗重的銬鏈拉開了,左手輕輕的撫在夜傾城的小腦袋上,輕聲笑道:“小笨蛋,沒想到,你竟學(xué)得這般快了,紅塵里還有許多的詩句呢,夢影還教了你其它的詩么?”
夜傾城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了,就這兩首詩了,但我還是把那本紅塵詩賦翻到了第三頁,多讀了兩句詩,那兩句詩的意思現(xiàn)在我還是不懂的,那時(shí)我就問夢影姐姐,她也沒有向我解釋,只說那兩句詩中每句都寫有‘曲’字,對于曲藝之道她是不甚懂的,又說狐仙姐姐每天撫琴,于曲之道自然較為熟悉,便讓我來問姐姐了”。
“噢,詩中有‘曲’字么,是哪兩句,說與我聽聽?”小狐仙微微愣神,她自然不會(huì)覺得夢影對那兩句詩的意思不懂,而可能是因?yàn)樗辉娭械谋瘋|動(dòng)了感情,已經(jīng)不知道怎么在這小笨蛋面前說慌了,所以便把她打發(fā)到了這里來,哎,這夢影啊,離鄉(xiāng)的人讀著孤獨(dú)的詩,還要對這小笨蛋說這詩有趣,真是難為她了。
小狐仙正自暗想出神,便聽到夜傾城高興的吟道:“狐仙姐姐,這兩句詩便是: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夜傾城讀完,純潔的眼睛看向了小狐仙的臉。
這兩句詩一入耳,小狐仙等待的笑臉攸而變冷了,她愣了一會(huì),心想,難道我也要跟這小笨蛋扯慌么,告訴她這兩句詩的意思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這念頭才在心里一閃,小狐仙潔白的臉上頓時(shí)一笑,心里便有了主意。她輕輕站起,向著門外嘆了一聲,說道:“你夢影姐姐收集了這許多紅塵趣詩,可唯獨(dú)這兩句,就不那么有趣了”。
夜傾城聽說這兩句詩并非是寫著一件趣事的,看著小狐仙的臉便疑惑了起來:“沒有趣么?莫非紅塵之中也有許多無聊之事,這兩句詩中所寫便是其中一件么”?
聽得此問,小狐仙忍不住心想:“這小笨蛋才6歲的年齡,一直便在這桃林中長大,于林外之事半點(diǎn)不曉,更何況紅塵中的事事非非,她肯定也是不知道的,我若照實(shí)了告訴她詩中的含義,她未必就懂;但如像夢影一般撒個(gè)慌欺騙了她,卻也違了我的本心,不如我便什么都不說,和她打個(gè)啞迷,讓她自行猜去便了,她若猜出了,也是她的造化,她若猜不出,這詩中的苦惱她永遠(yuǎn)體會(huì)不到,不也是一件幸事么”。
念及此處,小狐仙魅惑一笑,說道:“回公主殿下,這兩句詩光是用語言來解釋可就說不通的,你之前所誦: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兩句詩中均和曲有關(guān),所以啊,這兩句詩要解釋起來,也是要結(jié)合一首曲子才能夠通曉呢”。
夜傾城想了一會(huì),小腦袋一歪,似懂非懂的問道:“狐仙姐姐是說要先聽了這詩中的曲,才能夠明白這兩句詩中的含義么”?
“不錯(cuò)的”,小狐仙輕笑點(diǎn)頭:“這兩句詩中分別提到了‘曲中意’和‘曲中人’,在說‘曲中意’之時(shí),用了‘初聞’兩字,論到‘曲中人’之時(shí)又用了‘再聽’兩字,顯然這兩句詩的關(guān)鍵點(diǎn)便在這個(gè)‘曲’字上了,只有聽聞了詩中的曲,才能夠真正的體會(huì)詩中的意啊”。
夜傾城感覺自己被繞暈了,小臉在月光下顯得蒼白起來。
“呵呵呵,小笨蛋,我剛才就說過了,這兩句詩的意思解釋不明白的,你且往樓里一坐,聽我給你彈上一曲,也許便就懂了”,小狐仙輕笑一聲,邀夜傾城入座后。又看了看桌上的酒壺,說道:“這聽風(fēng)樓中沒有茶,只有酒,公主殿下不勝酒力,這武姨大紅袍酒嘛,公主殿下就不要喝了吧”。
一說到酒,夜傾城立即就感覺到頭有點(diǎn)暈了,她忙擺了擺手,坐在樓里的竹凳上,說道:“我不喝酒,那酒的味道實(shí)在太怪了,不知姐姐等下要彈什么曲”一邊問著,夜傾城看向了桌子上的一架古箏。
小狐仙悠然入座,將雙手間的鐵鏈放在了大腿上,輕聲的說道:“清風(fēng)明月,此夜當(dāng)惜,正是良辰美景之時(shí),朋友相聚之際,公主殿下,你即與夢影學(xué)了紅塵詩,我便為你彈奏一支紅塵曲,至于剛才的那兩句詩的意思便也在這曲中了,你是否能懂,便看你日后是否明白這曲中之意了”。
言到此處,小狐仙將一雙揉姨輕輕的搭在了箏弦上,一邊輕彈一邊說道:“即是紅塵曲,此曲便也出自紅塵了,而巧的又是,此曲之名也恰有紅塵兩字,名為:紅塵笑,仍是輕舞瀟然作詞,籬落素素所唱的一首歌曲,據(jù)曲中所記載,到底在紅塵中該如何一笑,公主殿下,你且聽來,我唱與你聽吧”。
言到此處,琴聲驟起,夜傾城頓時(shí)感覺到聽風(fēng)樓外風(fēng)聲變大了,似乎還下起了綿綿的細(xì)雨,她正欲轉(zhuǎn)頭看向門外,便聽得小狐仙唱道:
女兒嬌,青絲馥柳眉梢
淡緋挑,凝玉頰胭脂掃
浮云搖,醉花間傾城笑
花間笑,翩躚雙蝶叢中繞
琴思妙,彈指輕素指翹
笛聲渺,歌盡江湖寂寥
美人俏,扇舞丹青一笑
情未銷,碧落黃泉共相邀
誰言誓愿了,淚痕透鮫綃
韶華白首堪幾朝
思憶,情字繞
只愿與君共逍遙
巧笑兮,愿紅塵共笑傲
凝眸兮,江山一夢癡未了
癡未了,情未了
恩未了,怨未了
不求踏馬功名到
只愿相伴同偕老
花香,十里飄
風(fēng)華,黯然銷
小狐仙一邊彈著一邊唱,夜傾城在旁邊早已聽得入了神,她雖不懂得那曲中所唱的是何意,但感覺這曲子宛轉(zhuǎn)唯妙,除去歡愉之外還透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淡淡的……她也說不明白的感覺,這便讓她聽得十分入神了。待她聽到詞中所唱‘浮云搖醉花間傾城笑’時(shí),她發(fā)現(xiàn)那曲中竟唱有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便覺得頗為有趣,目光不由得看向了小狐仙;正巧,此刻的小狐仙也凝視著她,兩人頓時(shí)輕輕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一曲唱畢,聽風(fēng)樓中云淡風(fēng)輕,夜傾城望向門外,只看到小徑月滿樓臺(tái),哪里下了什么細(xì)雨,便回過頭來,耳中就聽到了小狐仙的問語:“公主殿下,這曲子如何”。
“恩,很好聽,也很有趣,但其中卻有一絲,我也道不明的奇怪感覺”。
“呵呵呵”,小狐仙笑了笑:“公主殿下,那奇怪的感覺,便是那曲中之意了”。
“噢,是么?”夜傾城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道:“剛才聽那歌詞之中,好像還出現(xiàn)了我的名字?”
“是的,公主殿下”,小狐仙又輕唱了一聲:“浮云搖,醉花間傾城笑”,唱完又是一笑,說道:“這詞中所寫的‘傾城’二字便與公主殿下的名字相同了,只是,詞中所寫的‘傾城’還有另一層意思,指的便是女子美貌之意,不過這一層意思嘛,公主殿下現(xiàn)在還是難以明白的,等長大一些也許就會(huì)知曉了”。
似乎說到了高興處,小狐仙品了一口武姨大紅袍酒,又接著說道:“這首詞寫得很美,其中我認(rèn)為有一句寫得最好,便是詞中的這一句:笛聲渺,歌盡江湖寂寥……”小狐仙輕唱了起來,唱完忍不住又輕嘆了一聲:“歌盡江湖寂寥,在這一句詞當(dāng)中,其實(shí)輕舞瀟然隱掉了一個(gè)字,公主殿下,你可知道是什么字么?”
夜傾城自然是一臉蒙逼。
小狐仙豁然起身,臨風(fēng)一笑,說道:“‘江湖寂寥’豈非人寂寥,所以,在這句詞中,我覺得輕舞瀟然隱掉了一個(gè)‘人’字,歌盡江湖寂寥,完整的意思便是:歌盡江湖人寂寥了”。
“歌盡江湖人寂寥?”夜傾城懵懂的念著。
“對,就是歌盡江湖人寂寥”小狐仙對著夜傾城癡癡的笑了起來,似乎已有幾分醉意了。
讀不懂狐仙姐姐眼中的迷離,夜傾城又順勢問道:“可這句詞又是什么意思?”
聽到夜傾城的問題,小狐仙迷離的眼神片刻清明了,她似乎正在想著怎么和夜傾城解釋,于是一扭頭,又將桌上的武姨大紅袍酒整壺提了起來,仰頭倒灌了一口,震得雙手的鐵鏈嘩啦啦的作響,才低下頭來,似笑非笑的說道:“小笨蛋……你不懂的……你還不懂,這句‘歌盡江湖人寂寥’和你之前問的那兩句詞一樣,光用語言是解釋不通的……”
“那我剛才不是聽了曲子了么”,夜傾城突然想起了那兩句詩來。
小狐仙的身子竟踉蹌的晃了一下,顯然她已似有幾分醉意了。她用一只手扶住了桌子,另一只手仍抓著酒壺,說道:“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小笨蛋,你今晚已經(jīng)聽了這曲子一遍了,詞中所說,再聽才是曲中人,如果你想明白那曲中的意思便需要再聽一次,也就是下次……下次……如果你還能聽到的話,那么……那時(shí)候……也許……你就會(huì)明白,這兩句詞中的意思了”。
“下次”,夜傾城似乎懂了:“下次,就是下一次么,是明天么?”
“對,是下一次,但不是明天……”小狐仙凄然一笑。
“那是后天咯?”
“也不是后天”。
“那是哪一天?”
“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天”
“恩,好吧,那我等著,等到了那天的時(shí)候,狐仙姐姐要提醒我一下哈,到時(shí)我一定會(huì)來聽你彈這首曲子”,夜傾城真摯的說著。
小狐仙一邊唱著一邊舞,終于把這支舞跳完了,而夜傾城也記住了大致的動(dòng)作,可塔樓上,原本利用天眼正在觀望的夜添子和大國師早已重傷,不醒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