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無辯之辯(一)
賭坊往前走百步,右轉(zhuǎn),面前一條深巷,深巷走到頭,便到了顧城最大的酒肆-夜麓樓。
青榜開榜沒過多久,這酒肆便擠滿了人。落榜買醉,喚來三兩舞姬悲歌曼舞,一日看盡顧城長巷全是悲。
燕趙多悲腔,中山更是如此。
公子潛提壺而飲,夜還未至,酒已醉了七八分。
隔間之外多聚遠道而來的學(xué)子,醉酒之后便是口無遮攔。論今日青榜首位,只覺是中山國主偏袒了公子羽,公子羽一紈绔子弟僅憑身份便可立于青榜之上,倒是辱了他們這些寒窗苦讀的學(xué)子。都聞中山辯禮只認賢才而不認出處,如今看來只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公子器、仲三子入隔間,公子潛抬頭冷笑,似在譏諷自己,也像是在譏諷這二人。
公子器舉樽一飲而盡,摔杯指天怒喝:“公子羽無才,卻上了青榜第一,國主荒唐竟為公子羽毀了辯禮大典數(shù)年的名聲。日后,別國賢才怎肯再入我中山!”
公子器一聲怒喝,整個酒肆頓時鴉雀無聲。
都道是為尊者諱,醉時更應(yīng)擇言,禍從口出,怎會辨他是不是公子?
死一般的寂靜之后,全是附和之聲。
四顧之下,竟全是落榜學(xué)子。公子器的怒喝,很快就激起了共鳴。又無外人,誰還管會不會惹來禍?zhǔn)拢?p> 隔間門一推開,眾人紛紛敬酒。都是難兄難弟,少不了要訴苦。
“公子仁義,能識此大體。為何公子不面前國主,為我等鳴不平???”
三杯之后,親兄弟。公子器扶起這人,向其保證道:“明日辯禮,我會請父親大人前去觀禮。公子羽無才無學(xué),就算國主有心偏袒,也不會在眾大臣面上不分良莠。爾等請放心!”
真是酒壯慫人膽,怕是這公子器忘了在河頭之時是如何被公子羽說的羞愧出門的了。
公子潛就是因為信了公子器的鬼話,才會在賭坊下重注,最后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如今公子器再如此豪言壯語,他會信,那么他就真的傻了。
“公子羽無才無學(xué),為何能讓爾等掃地出門?”公子潛背對公子器,一飲而下,冷笑道。
公子器的臉頓時就紅了起來,被公子潛這一譏諷,難堪是肯定的。
這時,好兄弟仲三子便出來解釋了。
“公子羽善長詭辯這不假,詭辯能用于婦人爭辯,卻難等廟堂。只要公子潛能幫我弄來公子羽的國策,今夜深究一二,明日我必讓他啞口無言!”仲三子拍胸脯道。
說到這里,必須得解釋一下辯禮的流程和規(guī)則。
所謂辯禮,說白了也就是懟。
入圍的十個人互相懟,懟的是對方國策的漏洞以及不可行之處。
這樣做的好處,就在于發(fā)現(xiàn)國策中不可取之處。還有一方面則是為了檢驗入圍十人的辯才。
中山國是很重視游說之才的,公孫焦上一次辯禮大典國策論是排到第八,但是辯禮之時脫穎而出,一人辯九人,最后奪了魁,還封了四宮之一的執(zhí)帛宮郎,可謂是一步登天。
而就辯禮的流程而言,雖排名上者有利處,但就算是排名第一者,也是要參加辯論的。
若是下位者找出了公子羽國策中存在的諸多不足,辯論之下,公子羽不能反駁,漏洞百出而不能辯,國策自然就會掉價。
辯禮大典開始,會有三個時辰,用來解讀別人的國策,說白了就是挑毛病。最后會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來辯,由下位者向上位者發(fā)起挑戰(zhàn),最后辯到青榜第一人,就算結(jié)束。
最后由傅老、公孫焦和國主來定下排名。當(dāng)然,今年的辯禮大典,公孫焦是不可能成為主審官了。
公子羽奪了青榜第一,顧城是流言四起,雖然抓了不少,但還是難堵眾人悠悠之口。
公子潛瞥了一眼仲三子,見其說得真切,便使了一個眼神。公子器心領(lǐng)神會,立馬就把隔間的門給拉上了。
“你可有把握?”
“若不能見公子羽之國策,有六分把握。若是今日能見,便是有九分把握?!敝偃余嵵氐馈?p> 公子潛沉吟了半響,一拍桌案道:“好!我這就去給你找來!你不可付我!”
“公子請放心,三子定不會付你。而且不出意外,一夜之后,公子羽定會啞口無言?!?p> 公子潛點了點頭,道:“你之前也是這么說的,想來你定是成竹在胸。我再請父親去觀禮,有叔伯和父親在,國主定不會在偏袒公子羽。沒有國主的偏袒,公子羽必定會原形畢露?!?p> “是??!兄長,你太高看公子羽了。他能青榜奪得榜首,并非他之能,而是國主啊!所以只要國主不能偏袒公子羽,公子羽必敗無疑。這一點兄長無需擔(dān)心!”
公子潛點頭起身,推開隔間,只見門外學(xué)子翹首以盼,面帶詢問。
公子潛對眾人道:“諸位請放心,明日辯禮,我可保證國主再難偏袒公子羽。屆時三子把公子羽辯得辯無可辯,我會請國主再重新定奪入圍排名之事!”
眾人聞言,是激動萬非,如果公子羽被揭穿,那么這次的辯禮大典很有可能排名會有變。要是公子羽敗得太慘,還可以稍加運作,這次辯禮大典很有可能會重新開始的。
公子潛說完,便先離去了。
他現(xiàn)在是一掃頹勢,正如仲三子所言,公子羽奪得青榜第一,很有可能是國主的原因,只要辯禮開始,公子羽的這塊遮羞布很快就會被揭。而且他還有他父親,他父親是審官之一,昨天已經(jīng)見過公子羽的國策,主要他去求他父親把國策給他。他再拿給仲三子,仲三子有一夜的時間研究公子羽的國策,就算公子羽有點詭辯之才,想來也是辯無可辯了。
公子潛當(dāng)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還真別說,這個公子潛雖然想法很幼稚,但是他糊弄他父親倒是一把好手。
慈父多敗兒,公叔牧便是一個很典型的慈父,對公子潛不僅十分寵愛,而且喜歡信公子潛的鬼話。
公子潛說自己要學(xué)習(xí)國策,說要拿公子羽的國策來參照一二。公叔牧也沒多想就抄了一份給公子潛。
在公叔牧看來,公子潛沒不是入圍之人,就算抄給他了,也沒有什么不妥之處。重要的是,公子潛還有心學(xué)習(xí),這一點對于一個紈绔來說,很是難人可貴的。
【公子羽奪得榜首,潛兒也受到了一些影響??!好事!好事!】
至于公子潛會把公子羽的國策漏給仲三子,公叔牧是沒有想過的。畢竟他的潛兒除了開銷有些大以外,都是很聽話的。
辯禮還沒開始,顧城的學(xué)子就要聲討公子羽了。
說什么明日公子羽必定敗露,而且明日公子羽還會被辯得啞口無言。
流言就是如此,一傳十十傳百,沒多久整個顧城都在說公子羽是因為身份的緣故奪得榜首。更有甚者,有傳言說公子羽此時在家裝病,說明日不會參加辯禮大典。還有什么公子羽躲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孟鼓苕本來還因為自己的羽哥哥奪得榜首而開心,在閨房中偷笑,甚至在幻想明日公子羽來迎娶她的場景。
當(dāng)她聽到這些流言,頓時就不開心了。
公子羽裝病,躲在角落瑟瑟發(fā)抖,這些話傳到孟鼓苕的耳里那還得了?
【莫非羽哥哥,真的不想娶我了?這個負心漢!】
孟鼓苕這次也沒有扛刀,只是鼓著腮幫子沖進來公孫府。
進了公子羽的院子,孟鼓苕就看見躺在一把搖椅上,手拿著一把折扇的公子羽。
公子羽半瞇著眼,昏昏欲睡,真是好不快活。
最可氣的是,他手里的折扇還畫著一個美人。
這個美人竟然不是她?。。?p> 孟鼓苕走到了面前,公子羽竟然還沒有發(fā)現(xiàn)她。
她氣得是要殺人了,只恨自己沒有扛刀過來。
孟鼓苕一腳踹了過去,正好踹在搖椅上。
這搖椅是公子羽憑借記憶讓工匠做的,有些地方還不夠完善。椅子下面的弧度太大了,孟鼓苕這一腳,直接讓公子羽人仰馬翻。
公子羽連忙爬起,咬著牙就欲破口大罵,還沒抬頭,就看見了彩衣的衣角。
公子羽立馬就慌了,見其沒有拿大刀,退后了兩步,這才定住了神。
公子羽訕笑著,對不遠處的老伯道:“老伯,賜坐,不不不,老伯,上茶!呸!呸!呸!鼓苕妹妹……”
慌亂之下,公子羽竟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孟鼓苕皺著劍眉噴著粗氣,仿佛要把公子羽吃了一般。
“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沒,沒有啊!”
從孟鼓苕的口中,公子羽得知了顧城外的流言。只不過公子羽并沒有放在心上。對那些儒士說的“啞口無言”也只是付之一笑。
“明日你不來,我便吊死在你家門前!”說完孟鼓苕,轉(zhuǎn)身就走。
走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走了過來,一把奪過公子羽的折扇,當(dāng)著公子羽的面給撕了。
待孟鼓苕離開了,公子羽才長嘆一聲,搖頭道:“如果我可以開號重來,我一定說不娶!真是太瘆人了!老伯!老伯!人家都走了,別裝聾了!”
“嘿嘿,公子,你這是哪里的話。老奴剛才在研究馬槊的招式,一時入了迷。”
公子羽瞥了老伯一眼,也懶得拆穿他,而是似笑非笑道:“賭坊的賠率肯定又變了吧?”
老伯點了點頭道:“如今流言四起,都是公子明日必敗,賠率漲到了一賠一百!”
公子羽一拍桌案,興奮道:“好!太好了!你帶一些錢帛,去下注!切記!切記!不能再被發(fā)現(xiàn)了!不然河頭里的一百多把長槊就要泡湯了!”
說到長槊,老伯方知事情的重要性,隨即鄭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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