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樂羊啜羹(三)
樂舒再一次被轟了出來,這次樂羊的態(tài)度,更加不可逆拂。事情沒有絲毫緩和的余地了。
樂舒絕望,他只能等待公子羽的到來。
顧城,公子羽手握竹簡,雙手顫抖。喃喃自語:“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
樂舒的性子,埋藏在心底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他是絕不會主動說出來的。顯然,現(xiàn)實已經把樂舒逼到了死胡同。
“老伯!整軍!召公子虎來,立馬出城!”公子羽邊對老伯囑咐,一邊穿上戰(zhàn)甲。
鼓須已經下葬,公子羽甚至來不及和孟鼓苕道個別。情況緊急,刻不容緩。
老伯應聲而去,公子羽隨后也欲出門。
當他看見公孫焦和公叔伯站在大門時,他的眉頭已然皺起。
公叔伯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公孫府?公孫焦為什么和公叔伯站在一起?
“河丘君?這是何往?河丘君現(xiàn)在可是少上造,又是我中山的大將!這么重大的調任,為何我等全然不知呢?”公叔伯手藏袖中,帶著淡淡的微笑,詢問道。
公子羽抬頭一眼,怒道:“閃開!國主那邊我自會請命!不勞正奎郎大人費心!”
公子羽橫沖直撞,和公叔伯擦肩而過。
“羽兒!”公子羽出了公孫府,公孫焦忍不住喝止道。
公子羽定住了,腰挎劍,手托盔的公子羽徹底爆發(fā)了!
公子羽回頭,質問公孫焦道:“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們是不是刻意布局?為何你們的身上一點人性的沒有?一定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嗎?”
公孫焦搖頭嘆氣,這種無奈,公子羽怎么會理解呢?
在中山國的利益面前,有些人必須要犧牲。只有權利才是永恒的,所有的爭斗,都是為了利益而服務的。
公叔伯和公孫焦斗了數(shù)年,是為了利益。今天他們站在一起,也同樣是為了利益。
在世族國家的利益面前,所有的存在,都是必要的!
公子羽還小,他不懂這些人情世故。
以前公孫焦會讓公子羽自己去體會,現(xiàn)在公子羽是少上造,他若是還不懂,吃虧的不僅僅是他自己,是整個公孫氏族,甚至是鼓氏一族。
“中山國國力不及魏國,能戰(zhàn)之兵,多埋骨在滹沱河!我中山國能戰(zhàn)之力,已經不多了!樂舒比你更合適那個位置,最起碼,他可以保證鮮虞城不失!”公孫焦低頭解釋道。
他從來沒有覺得這么虧欠公子羽,公子羽的赤子之心、重情重義,公孫焦知道這是好事!
少年就該如此,只是少年心性一直未改,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了。
中山國經過一場大戰(zhàn),已再無和魏國正面抗衡的力量了。如虎狼一般的樂羊,只有在自己兒子的面前,才會有所顧慮。
公子羽冷笑,很明顯,公孫焦以及中山大臣都很冷靜。
冷靜得他有些害怕!
公子羽再不看公孫焦一眼,直接進了顧城宮城。在山川宮久等,他沒有看到姬桓,也沒有見著托孤大臣公叔牧。
他把自己的意愿說給了季陀,甚至不惜保證一定會擊退魏軍。
只可惜,他的話沒有人信。
季陀甚至沒有真正進去稟告,他就已出來搖了搖頭。
公子羽徹底絕望了!
公子羽早料到了這個結果,季陀的搖頭變成了壓死公子羽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崩潰邊緣的公子羽,腦海中充斥著那個成語【樂羊啜羹】。公子羽知道樂羊,但卻不知道樂舒是樂羊的兒子,啜的就是樂舒的羹。
公子羽在山川宮門前狂呼,似乎想讓自己的控訴能讓公叔牧聽到。
在權利和利益面前,公子羽的赤子之心,顯得那邊可笑。
公子羽被季陀請入了后宮,一間偏僻的廂房,便是公子羽反省的地方。
公叔牧微微嘆息,他對現(xiàn)在的公子羽很失望。
季陀沉默不語,他知道,現(xiàn)實的很多東西可以把人逼瘋。若是沒有瘋,死了一個少年,出來一個權臣。那個權臣才是中山國需要的。
鮮虞城的樂舒,等了數(shù)日,不見回信,也不見公子羽。
魏軍的攻勢愈發(fā)強勁,鮮虞城的守軍孤立無援。
自古忠孝難兩全,明日日出,樂舒就要做一個抉擇了。
孤燈單影,樂舒用手袖擦拭自己的劍,他想起了很多過往,在魏國時的童年,在安邑逃亡的那些日子,公子府盜仙丹,習長槊,練兵打造河丘狼騎,上任縣丞,娶自己的胖婆姨。
毫無疑問,在中山的日子,樂舒感受到了真正的快樂。
然而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次日清晨,樂舒身披黑衣,緩緩邁出鮮虞城。
這是他第三次勸樂羊退兵,也是最后一次!
樂羊不愿見他,樂舒跪在魏營三個時辰。
樂羊怕擾亂軍心,不得已不召見樂舒。
樂舒對樂羊行跪拜之禮,隨后開口道:“父親!退兵吧!就算魏國滅了中山,魏國國力也會被削弱,屆時魏國將和中山一樣,面對外侵的敵人!這難道就是父親想看到的嗎?”
樂羊冷哼,道:“魏國乃三晉之首,魏文侯雄心壯志,必能稱霸中原!魏國國力是否受損,這是我魏國之事!不需要你擔心!”
“父親一定要把孩兒往絕路上逼嗎?”
“兩軍交戰(zhàn),各位其主!出手吧!”樂羊是鐵了心了,不看樂舒扭頭道。
“在父親看來功勛就那么重要嗎?就算丟家棄子,父親也在所不惜嗎?”樂舒質問。
樂羊嘴角微揚,譏諷道:“丟家棄子?可笑!真是可笑!兒子沒有了,還可以再生,妻子沒有了,還可以再娶!大丈夫立于世,不求功勛,乃是不思進??!”
魔障了!真是魔障了!
樂羊如此冷血,樂舒不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妹妹幾乎要被翟靖強暴,樂羊自己是知道的,可惜他卻覺得是好事情。
樂舒自嘲,是他自己看高看自己了。他在樂羊心中的位置,也不過如此。
一個年過半百,卻還有雄心壯志的人,還有什么比功勛更能讓他動心的呢?
并沒有!
樂舒其身,不愿再開口。
樂羊揮袖一劍斬斷,對其道:“你我父子,今日之后便恩斷義絕,我沒有你這么一個兒子!”
樂舒仰天長嘯,不再說一言,回了鮮虞城。
在回鮮虞城的第二天,老伯趕到鮮虞城。
“公子恐怕不能來鮮虞了!”老伯帶著五百河丘狼騎對樂舒道。
樂舒點了點頭,他已經明白了中山廟堂上的布局。
中山諸公,想用自己來阻擋樂羊前進的步伐,可他們不了解樂羊,樂羊不會因為敵軍是自己的兒子而絲毫的心慈手軟。
樂舒目光呆滯,對老伯道:“很快!公子就能來鎮(zhèn)守鮮虞!”
老伯眼睛一亮,問道:“難道你有法子?”
樂舒沒有解釋,只是點了點頭。
次日清晨,老伯去找樂舒,商議御敵之策。
樂舒倒在血泊中,再也沒有了生氣。
桌案上留有三封遺囑,一份給公子羽,一份是給苦陘的婆姨,還有一份是給他即將出生孩子的。
老伯大驚,緊抱樂舒,悲痛不已。
樂舒自刎了!樂羊用他自己的行動,告訴樂舒在大義面前,親情是可以舍棄的。
而樂舒也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樂羊,忠義可以兩全。
樂羊可以冷血不認他這個兒子,但是他不可以不認樂羊。因為這就是樂舒,永遠把情義放在第一位的樂舒。
可悲的是,命運就喜歡把這樣的人逼進死胡同!
?。╬s:這幾章有些壓抑,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