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浮云之上,一僧一道騰云向東行去,于一山巔處落腳,這二人百歲有余皆是仙風(fēng)道骨,有說有笑的,甚是悠閑自在。
那僧人從袖里伸出手,向著眼前的渺渺云海輕輕一撥,霎時間云散煙消,隱約可見一座依山造勢的小城鎮(zhèn)。
那道人喃喃道:“此間廟宇不大太平?!?p> 那僧人說道:“不知道兄如何決擇?”
道人繼續(xù)道:“人間事人間了,任他們?nèi)グ?,你我將其記錄在案便也是功德一件?!彼鲏m輕揚,足下踏云聚攏而起,遂成一人狀,躬身佝背,是一青年小廝。
僧人笑盈盈地道:“這位小友,先抉后擇,是為利,先擇后抉,是為義。利與義孰輕孰重?你提筆落字間可得思慮清楚了?!闭f罷從袖里拿出筆墨紙硯交之于他。
小廝點點頭又搖搖頭,隨著二位仙家的目光,望向了云層之下的那座小城。
此城位于中原大陸東部,名叫姑蘇,雖是盛世之下的小城鎮(zhèn),比不得長安、洛陽那般繁華富饒,但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儼然一派人聲鼎沸之景。
姑蘇城外東北處有一小山峰,山峰之上坐落著一座古寺,得名寒山寺。
此寺百年有余,是周遭人家、過往游客拜佛祈福之所,每每入夜寺里都會傳出警世醒人的鐘鳴聲,此時站在鐘樓之上的,是一位法號空舟的小和尚。
晚鐘合計要撞一百零八下,可是這一晚這鐘聲卻還差一下,過了片刻也不見那最后一聲禪音。
小和尚癡癡地望向遠(yuǎn)方的燈火,出了神。
自他記事起便在寺里修行,無父無母、無兄長近親。打小他便跟隨師父們習(xí)佛仰法,起初是聽大師父念誦經(jīng)文,長大些后開始經(jīng)手打水劈柴這類體力活兒,近日恰逢輪值撞晚鐘。
本應(yīng)是青燈古佛的一生,卻陰差陽錯地亂了方寸。
這還要說到幾日前的一個夜晚,寺里下了晚課,梧桐葉落了一地,空舟走向鐘樓。
他輕磕地面,抖落俗世的灰塵,一步步踱上臺階。他是個寧靜淡雅的小和尚,在他短短的十二年的人生里,沒有波瀾也沒有愁苦,有的只是手中的經(jīng)書和心間的佛。
咚...咚...咚......
整整一百零八下,在這漫長的半個鐘頭里,他內(nèi)心一片安寧,陣陣鐘鳴于他而言就像落葉般自然,他與佛那么接近。
直至敲完許久,他都沒有回過神來。
師父們從小很是看重這個小徒弟,大概是他的這份蕩滌出塵的佛緣吧,只是這一切并沒有師傅們想的那般牢靠。
“小和尚,你愣著干嘛呀?”這詢問清脆如銀鈴,將空舟拉回塵世。
空舟緩緩回頭,那是一個女孩子,應(yīng)該稱呼為女施主,與自己個頭差不多大小,騎在一匹鬃白高頭大馬上,右手提著盞小燈籠。
空舟沒有理睬她,邁出步子下了臺階。
“小和尚,你會念誦經(jīng)文嗎?我父親常念《地藏經(jīng)》于我,可他就是念不全,你來與我念念看,我看看你功課是否用心?!鄙倥纹さ卣f道。
空舟又回頭瞧了一眼,那女孩已經(jīng)將燈籠提高,足以看清她的面容。
他冷冷道:“小僧還有他事,就不叨擾施主了。”
恰好一陣寒風(fēng)襲來,鐘樓下的梧桐葉就勢而起,將他的輕聲細(xì)語掩蓋在這漫天的枯黃之間。
那少女沒聽見似的,忽閃著大眼睛望向他,手中的燈籠隨風(fēng)擺動,火光搖曳,剎那間熄滅了。
夜色突如其來,也沒能掩蓋少女的姣好輕靈,甚是甜美可人。
空舟避而不及回過頭去,竟然遲遲邁不動步子。
少女笑了,雖是不過十余歲的年紀(jì),但她也懂那大人心間的情愫,小和尚臉蛋上映著朦朧的月色染上的一層微紅,終究沒能逃過她的眼。
此后空舟清貧苦悶的生活里多了一道漣漪。說不清道不明,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份期待,期待什么呢?是那一盞燈籠又或是那一語清風(fēng)。
以至于今夜他竟舍不得將鐘敲完,可是往日的風(fēng)沒有來拜會他,更不提那一聲問候一盞燈籠了,什么也沒有,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空舟回到房間里,談不上失落,他將桌上的蠟燭點亮,他本是不需要火光的,映著薄紗般的月色,他完全可以在這方寸之間行其所欲,可他想要一抹光。
他呆呆地望著燭火,直至熄滅。
失眠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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