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甄圓便與眾人道別,帶著別辭回了真罡苑,臨走之際,他將一素色錦囊交之李沉舟,并囑咐在危機(jī)關(guān)頭才可打開,而后意味深長地笑著揮別眾人。
李沉舟笑著接過,卻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畢竟呂氏的那封無字天書已經(jīng)給他上了一課了,這些仙家道人的計劃籌謀,他著實猜不透,大概自己也只能淪為他們的棋子吧,好在李沉舟心寬的很,尋得地藏經(jīng)方才是眼下他關(guān)心之事。
自那日屈達(dá)詩的姑媽送來都城寶物已過去一月有余,天氣也是愈發(fā)寒冷,不知不覺已是初冬時節(jié),翻年將近,三人歸返途中也都加上了棉衣,李沉舟身著一件灰色棉襖,身背兩把長劍,分別為沉劍和纏劍,顯得極為滑稽,像個灰不溜秋的小老鼠,惹得瑋瑋一路笑話。
長路漫漫,好在有陽泉酒家的馬車護(hù)送,這一路也少有顛簸,沒幾日便抵達(dá)了那座依山傍水的峽口鎮(zhèn)。
李沉舟望著瑋瑋說道:“又回來了?!?p> 瑋瑋卻只是把衣衫裹得更緊了。
峽口鎮(zhèn)還是老樣子,古街陋巷。他們自城西路過那座小石橋,剃頭周瞥了眼自己的茅草屋,眼里甚是懷戀,道了句:“我還是挺懷念那段給鄰里相親剃頭的日子的?!?p> 李沉舟也隨之望了去,透過窗戶仍能看見那張破爛涼席和一地的酒壇,他搖了搖頭,當(dāng)是回不去了吧。
背后的干將劍時而傳來陣陣涼氣,透過棉衣直刺身骨,讓這本就體寒的少年更是雪上加霜,可讓李沉舟奇怪的是,與此同時卻又有一陣暖流自背腹傳自全身,恰是與那股寒勁相融相合,也就好受了些許。
屈宅也因年末將至,張燈結(jié)彩地貼上了許多大福字,紅艷艷的喜慶極了。
看門的小童見李沉舟回來了,趕忙將三人迎了進(jìn)去,并稟告了老爺、老太太。三人衣著樸素在這華貴的廳堂之上自是顯得格格不入,老爺沒正眼瞧他們一眼,得知書信已送到后,便叫退了他們?nèi)?,倒是老太太仁慈心善,吩咐管家給他們送去了些許過冬的換洗衣物。
李沉舟繞到廚房張羅了半天,也算把瑋瑋跟剃頭周安頓了一番,到底是大戶人家,殘羹冷炙三人也是吃的有說有笑。
剃頭周挑著牙說道:“你這小日子過得挺舒坦,要不你就呆這兒吧,也別管那什么別辭甄圓了?!?p> 李沉舟一臉不屑道:“我怕是今晚官府的人就要來宅子里抓你了?!?p> 李沉舟不提起剃頭周都忘了這茬,他在這峽口鎮(zhèn)仍是通緝要犯,宅子里的小廝丫鬟此刻興許正在前往官府通風(fēng)報信的路上呢。
剃頭周說道:“那我們還是快點辦正事要緊,這榮華富貴與老子沒什么緣分?!?p> 李沉舟起了身,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說道:“臭老頭別睡得太死,等我回來我們就得離開這兒。”說罷他輕輕的掩上了房門。
李沉舟心里有一個疑問,只有一人能給他答案,可那位神通廣大的呂氏,李沉舟卻怎么也沒有尋著他的人影。
李沉舟從東院繞到西院,隔著房門在老爺屋外聽了許久,終是一無所獲。
“沉舟,晃蕩什么呢?”書房門口的屈達(dá)詩望見了賊眉鼠眼的李沉舟。
李沉舟一回頭,屈少爺仍是那般模樣,干凈俊朗。
“嘿,想你小子好些時日了,一份信怎得送了這么久,路上一定沒少貪玩吧,快來給少爺講講?!?p> 李沉舟欲言又止,倒是給屈達(dá)詩一個大大的擁抱。
屈達(dá)詩一臉不解地問道:“出了趟遠(yuǎn)門,知道少爺?shù)暮昧税?,這回別再出去了,好生陪我在家讀書。”
李沉舟沒吭聲,只是將懷里的少爺摟得更緊了。
“啞巴了?”屈達(dá)詩推開李沉舟道。
屈達(dá)詩這才仔細(xì)端詳眼前這個小書童,左臉頰的傷口還未痊愈,身后背著兩把長劍,顯然不是那日自己贈送他的那把,其間一把還被沾血的紗布纏繞著。
“你怎么了?”
面對少爺關(guān)切的問候,李沉舟卻淡然一笑,說道:“少爺你在這宅子好生讀書,定能考取一個功名光宗耀祖,沉舟不能陪你了?!?p> 屈達(dá)詩一把抓住李沉舟的胳膊,似是不讓他走。
李沉舟繼續(xù)說道:“沉舟很是感謝少爺?shù)亩髑?,但是沉舟自有使命在身,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但卻想去試一試,哪怕最后是一場空?!?p> 屈達(dá)詩聽到這里,暢然一笑,他也不知道這少年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就這不到一年的交往,他知道這少年本性不壞,世人只道他屈達(dá)詩喜歡李沉舟這張小臉,鮮有人知屈達(dá)詩實則看重的是李沉舟放蕩不羈外表下出塵不染的本心,他屈達(dá)詩讀了這些年的圣賢書,可不是白度的。李沉舟要去做的事,定是頂天立地的事,屈達(dá)詩躊躇片刻,轉(zhuǎn)而高聲說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沉舟你若有什么事情,盡管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少爺幫忙的,盡管跟少爺說?!?p> 李沉舟拉著屈達(dá)詩進(jìn)了書房,仍是那間充斥著墨香的小屋,他二人的桌凳還是擺放在原位,未曾挪動,墻壁上懸掛著二人抄寫的諸多名家名篇,書架上擺滿了諸子百家的思想著作。
李沉舟道:“少爺,那日都城送來的地藏經(jīng)呢?我想看看?!?p> “你說的是那冊經(jīng)書?那只是一部分殘卷,父親甚是喜愛收了去,說是待西域僧人抄完全本再托姑媽一并寄來一份,怎得你小子要去當(dāng)和尚?”
李沉舟撿起窗臺上的一片落葉,交給屈達(dá)詩,說道:“我本來就是個和尚。”
屈達(dá)詩哈哈大笑說道:“看來不僅是酒和尚,還是個花和尚,哈哈哈哈。”
李沉舟也是跟著笑,屈達(dá)詩就如同他在寒山寺的哪些師兄弟一般,讓他感到自然,感到舒適。
可是這股舒適卻不能長久,寒山寺如此,屈宅亦是如此,李沉舟總是要走出去,走上他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