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如海對燕姍姍的威脅充耳不聞,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喝完一抹胡子,對宣女道:“我叫丁如海,有兩個哥哥,大伙叫我丁老三?!?p> 話音未落,只見西麓揚塵,太白宮厲旭壇主東欒漸率部登上鷹尾坪。
厲旭壇下分四營,雷震營中是使斧使錘的重兵手,刺砓營為長兵手,斷樞營為短兵手,懸天營為鏈兵手。厲旭壇在太白三壇之中人數(shù)最多,地位最重。
東欒漸走到近處,渾身泥濘,分不出黑紅,臉上仿佛涂了幾層炭,一頭怒發(fā)糾結(jié)亂沖,活象一只刺豬,手中的開山鉞和一雙堅毅的眼睛冷光凜凜,震懾人心。
眾人被他的樣子嚇住,風(fēng)過嶺寂,四野無聲。
東欒漸一語不發(fā),拿過丁如海手中的酒壇,發(fā)現(xiàn)是空的,轉(zhuǎn)手扔下山谷。
公孫灝連忙遞過水囊,東欒漸揚脖飲盡,筋骨虛脫的坐下,“多拿水來!兄弟們累壞了?!?p> 白虎寨之戰(zhàn)勢如拉鋸,厲旭壇借助長蛇輪車,在大雨中攻入刀鋒峽,輪車有和沄瑁舟一樣的折疊犀皮篷子,箭石不入。
車隊突至白虎寨外,車中伸出砲竿,投石砸破寨門。
東欒漸手持開山鉞,率領(lǐng)厲旭壇沖入寨中,白虎陣死守隘口,雙方進進撤撤,每寸都是血拼。
拉鋸膠著,難以突破,斷樞營、懸天營利用飛索、鏈梯另辟蹊徑,從絕壁高處越過白虎陣,前后夾擊。
段崢處變不慌,把白虎陣變?yōu)殡p向,奎木、婁金、胃土、昂日四部為虎頭,畢月、觜火、參水三部為虎尾,陣形一抻,將厲旭壇前后兩方隔絕。
虎頭繼續(xù)攔截雷震營和刺砓營,虎尾對斷樞營、懸天營驅(qū)剿鞭逐。
過了刀鋒峽隘口,地勢漸漸變寬,山如梯田,層層高壘,危石疊摞。
此處名叫“千田峪”,地下礦脈交錯,銅、鐵、孔雀石尤其富集。白虎寨在此開采多年,各種豎井、斜井、斜巷、平巷縱橫伸展,還有三個巨大的露天礦坑和七只選礦槽。
采掘的鼎盛時期,千田峪燈火徹夜,忙碌不息,昔日的景象早已不復(fù)存在,神鷹教衰落以后,白虎寨人心頹喪,很多井巷已經(jīng)廢置。
斷樞營、懸天營被虎尾三部圍逼,在千田峪中奪路沖殺,誤入一條廢棄的斜井。
畢月部放下斜井的吊門,在吊門外堆起大石,牢牢堵死斜井的入口,這條斜井通向一條已經(jīng)淤塞的豎井,沒有出口。
虎尾三部哈哈大笑,與虎頭四部重新會合,將雷震營和刺砓營緊緊包圍。
厲旭壇身陷危境,然而東欒漸是太白宮一等一的好漢,威猛無雙,硬是帶領(lǐng)兩營手下,在劣勢中浴血不倒。
段崢敬他剛勇,吩咐撤陣,自己脫了袍子赤膊上前,與東欒漸在一個寬敞的礦坑中單打獨斗。
兩人都是不服輸?shù)木笮宰?,挑燈夜?zhàn),雷滾電掣的拼了七八百個回合,打累了歇,歇完了再打,直到天明也沒分出勝負。
斷樞營和懸天營在地下摸索了一夜,斜井盡頭的豎井因為年久失修,井架護圈和支護木早已斷裂,半腰井壁斜塌淤堵,上無出路,可那豎井極深,向下遠未到底,于是眾人沿著豎井向下攀爬,只盼另有巷道。
井壁上已經(jīng)沒有搭手落腳的支架,懸天營用自帶的繩索、鏈梯、鉤爪、釘鑿小心輔助,下行了近二十丈,果然發(fā)現(xiàn)一條隱蔽的平巷,橫向伸出。
大伙燃起希望,一個接一個鉆進平巷,誰知這一番折騰牽動了岌岌可危的井壁,淤堵在豎井半腰的泥石轟然崩墜,直直砸下,還有一半斷樞營的短兵手沒來得及進入平巷,躲無可躲,被轟墜的泥石埋砸井底。
這地下深處的動蕩波及四方,整個千田峪隨之一震。
久經(jīng)開采的山體大部分都很虛松,連日的大雨把山表的砂土巖石沖得滑溜不穩(wěn)。
東欒漸和段崢只覺腳下礦坑一陷,坑?xùn)|高處的山坡象一塊巨大的浮冰,突然間平平整整的傾滑而至,沒有一絲預(yù)兆。
危石滾墜,砂土如潮,巨大的礦坑頃刻填為平地。
白虎寨的人全在坑?xùn)|觀戰(zhàn),眨眼間被活埋了大半,雷震營和刺砓營立于坑西,運氣好些。
搏命廝殺的雙方再也無暇作對,只顧拼命刨掘,可挖出來的大多是血肉模糊的尸身。
東欒漸和段崢被埋在最底下,上有一層尸體阻擋,再加上兩人功力深厚,反而幸免于難。
懸天營和斷樞營從另一口豎井爬出地面的時候,幾乎難以相信眼前的慘景。
段崢在被填平的坑邊久坐不動,任是誰喚也不理睬,仿佛變成了一塊石頭。
厲旭壇重新集結(jié),趕到鷹尾坪,東欒漸不知太白宮易主,向鄺南霄講明經(jīng)過。
眾人聽聞神鷹教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白虎寨,竟在塌山滑坡中全軍盡沒,無不驚駭。
東欒漸聽說林雪崚接任宮主,亦是詫異。
林雪崚被他苛刻的目光刺得心中忐忑,安撫兩句,不知該說什么。
東欒漸鼻孔冷哼,懶得搭理。
厲旭壇地位極重,東欒漸藝高人傲,連鄺南霄都讓他三分,如今太白首領(lǐng)換成一個年輕女人,東欒漸自然憤懣,而且一絲掩飾也沒有,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其實履水壇和羿射壇有不少人對新任宮主心存疑慮,只是尊重鄺南霄,沒有顯露。
三路人馬各歷艱險,匯聚鷹尾坪。
林雪崚踱至懸關(guān)陣前,仰首望向陣頂,“趙漠,老鷹的雙翅雙爪都被砍了,獨剩你的北斗寨,我不相信謝教首會眼睜睜看著神鷹教耗盡最后一兵一卒,煩請你通稟一聲,請謝教首到陣前敘話。”
她知道謝荊不會出現(xiàn),仍想試探一下。
趙漠搖扇回應(yīng),“林宮主,教首在問星臺受傷,回鷹喙峰療養(yǎng),我不敢私闖禁地?!?p> “既然北斗君當(dāng)家,那我問你,我?guī)煾冈趩栃桥_連過三關(guān),你們不守承諾,出爾反爾,害死園主夫婦,現(xiàn)在又扣著易公子和我?guī)熜植环牛呛蔚览???p> “林宮主,易筠舟至終也沒有說出真相,現(xiàn)在唯一可能清楚原委的,只有易公子一個,為了這個真相,本教血染峽谷,我若放人,豈不是讓本教教眾死得冤枉!那個承諾,是謝教首對鄺南霄的承諾,在我這里,作不得數(shù)?!?p> “謝教首才受傷,你便公然拗他的意,鳩占鵲巢,橫行逆施,不惜賠上神鷹教所有人的性命,真是為了真相?”
趙漠微笑,“鳩占鵲巢,至少不是陰陽錯位。”
他諷刺太白易主,女人當(dāng)家。
“北斗君,日月尚有更替,光明磊落,沒什么不尋常。應(yīng)該膽顫的,是陰手害人、狼子野心之徒?!?p> 趙漠輕輕搖扇,依舊笑容可掬。
林雪崚不是來嘴仗的,神色肅正,“我要見莛飛和師兄?!?p> 趙漠嘩的一聲收了折扇,“林宮主,想見他們,你自己上來。”
新任太白宮主,外臨危難,內(nèi)有不服,他激她單挑,是要讓她在北斗懸關(guān)陣一敗涂地,貽笑八方,令太白宮無顏立足。
徐敦道:“林丫頭,別聽他挑釁,硬攻太吃虧!懸關(guān)陣一共七層,各層配合夾擊,我和梁掌門、王幫主試了幾次,最多攻到第四關(guān)就筋疲力盡,如此反反復(fù)復(fù),除了耗光了他們的箭石,沒有別的功勞,你得另想辦法?!?p> 徐敦的話不錯,滿坪都是從懸關(guān)陣中擲射下來的石頭鐵箭,在攻關(guān)中死去的人被清理至殘枎岈,地上留著斑斑塊塊的血跡。
林雪崚仰頭看去,懸關(guān)陣用巨石構(gòu)筑,按北斗分布,前三關(guān)搖光、開陽、玉衡為斗柄,后四關(guān)天權(quán)、天機、天璇、天樞為斗身。孤嶺陡峭,每關(guān)都比前一關(guān)高數(shù)丈,從底到頂,落差如瀑布。
最低處第一關(guān)的搖光使者哈哈一笑,“徐胖子,現(xiàn)在說實話了?剛才叫罵的時候,可不是這個口氣啊。”
東欒漸盯著林雪崚的背影,兩條眉毛沉甸甸的壓住眼睛。
鄺南霄傾身低語:“東叔,我向你借幾個厲旭壇的人?!?p> 東欒漸不吱聲便是默許,鄺南霄叫來懸天營統(tǒng)領(lǐng)元昇,伏耳交待一番。
元昇踏至陣前,“北斗君,你邀我們宮主上去,卻在道上堆滿石頭,藏滿蟲鼠,一片腌臜,無禮至極,我替你清掃清掃,除除穢氣!”
他領(lǐng)著懸天營的精銳好手們在懸關(guān)陣前一字排開,懸天營攀巖登峰,每人腰間都掛著一圈口袋和各種器具。
搖光使者見又有人攻陣,手執(zhí)長鉤立于關(guān)頭,只等來一個砍一個,來兩個砍一雙。
元昇左右示意,鏈兵手們同時出手,向懸關(guān)陣拋出飛索。
這索鏈與眾不同,一端系著折角的回旋鏢,只聽嗖嗖聲響,數(shù)十條飛索高高越過第一關(guān)搖光陣,直飛第二關(guān)開陽陣,空中一兜,反向折回,冷不丁繞住開陽陣中幾十人的脖子,猛力一拖,將他們直接從第二關(guān)拽出來,向前飛栽,摔進搖光陣。
飛索迅捷無比,各繞弧路,卻完全沒有互纏互擾,莫說開陽陣猝不及防,誰都沒想到懸天營會越關(guān)而攻。只此一舉,便令搖光、開陽二陣同時大亂。
懸天營收索借力,躍上第一關(guān)。
元昇還沒落地,兩只小腿后綁縛的機關(guān)中彈出幾根可伸可縮的鐵刺,這些鐵刺是攀巖爬樹時幫助穩(wěn)腳的器具,此刻變?yōu)閰柡Φ淖闵媳?,平添了身高,伸腿撩踢,威力驚人。
搖光陣中混著從開陽陣中跌下來的人,兩部自擠自亂,被懸天營足上的鐵刺連踩帶戳,連掃帶挑,踢出巨石之外,真象清理蟲鼠一般。
坪上眾人見此次攻關(guān)開局奇異,紛紛高聲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