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里,陳立志跟姜奐的對話已經(jīng)到了尾聲。
他們很自然地也提到了這家酒館。
酒館老板的親弟弟就是緝毒警察,5年前在一次抓捕毒販的任務中犧牲了。陳立志給他弟弟的老婆孩子拿了20萬,那也是陳立志手里最后的家當。酒館老板去云南參加弟弟的葬禮時與陳立志認識的,在了解到陳立志這么多年的經(jīng)歷后,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在他心中,他一直覺得他弟弟是英雄,現(xiàn)在,陳立志這個男人也是他心中的英雄。
后來聽說陳立志要來北方,他幫忙給老陳張羅了住的地方,后來又幫忙找工作,他在心里把陳立志當成英雄和大哥。
姜奐走的時候,陳立志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今天陳立志喝了很多酒,他心里痛快了,把這些陳年舊事向一個陌生人滔滔不絕地說完后,他覺得輕松。非常非常輕松。整個人似乎都能飄起來。
他和毒販斗了幾十年,毒品沾了又戒,戒了再沾,他有頑強的意志力,可是如他這般的人,依舊不得不承認,毒品這東西,確實讓人的神經(jīng)忘我著魔。
姜奐要送陳立志回家,酒館老板對姜奐說:“你放心回去吧,我一會給陳哥送回家?!?p> 見姜奐還有些猶豫,酒館老板笑了笑說:“你看我像壞人嗎?我還能把陳哥怎么滴呀?!?p> 姜奐心想,長的確實不像好人。不過氣質(zhì)倒不像個壞人。他朝酒館老板點點頭,離開了。
對于姜奐來說,這個冬天格外的漫長。他推開那扇老舊的門,從暖黃走進漆黑,從帶著暖氣的房子里走向北方冬季的夜晚,那刺骨的寒風,一瞬間就將他的棉服打透。他又習慣性的縮了縮脖子,無論帶著多厚重的圍脖,他都覺得這風總會從那細細密密的針腳中鉆進來。他在路邊站了好一會,才看見一輛空車。師傅問他去哪,他愣住了。
他突然不想回張玉靚那里,他最近這段時間聽了很多人的故事,經(jīng)歷了好多種人生,尤其在聽完今天陳立志的故事后,他腦子里涌出了很多想法,此時此刻急需一個安靜的個人空間,安靜地把這些故事在心里梳理一下。
他對師傅說:“去九一八歷史博物館那里的玉祥花園。”
玉祥花園是他父母住的地方,150多平的房子,有姜奐的房間,也有姜行的房間。只是他和姜行都很少回去住。
姜奐明明他是父母親生的孩子,可是他對自己父母的感覺還不如不是親生的姜行。從小到大,姜奐都被父母拿來和姐姐姜行比,學習比,干活比,連吃飯時都要比一下,誰吃的干凈,誰吃的優(yōu)雅,姜奐簡直煩透了這樣的日子。姜行反倒是非常適應,并且她把姜奐的父母哄得十分開心,從小到大,姜奐他爸姜云舟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和你姐學學,我真后悔生了你這么一個兒子。
姜奐從小壓抑著長大,從來沒有叛逆過,他一直在盡力地去追他姐姜行的腳步,累得喘不過氣,可還是得不到父母的認可。后來上了大學,他終于得以徹底離開了個家,然后他徹底釋放了天性,并且愛上了李丹歌。
這件事被他們父母知道后,遭到了強烈的反對。姜云舟甚至找去李丹歌的公司,指著李丹歌的鼻子大罵了一通。他們還強行把姜奐關在了家里,又押著姜奐去看心理醫(yī)生,幾個人按著他,給他打鎮(zhèn)靜劑。
那段日子,姜奐每次回憶起來,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他被這些人當成了神經(jīng)病一樣對待,不,不是神經(jīng)病,是牲口。他們關著他,每天給他吃治療神經(jīng)的藥物,副作用使他總是嘔吐、痙攣,有時甚至出現(xiàn)幻覺。他覺得自己可能要被這些人弄死了。
后來是姜行把他從地獄里救出來的,她救出來他,把他送回到了李丹歌那里。李丹歌帶著他環(huán)游世界,他也不再去大學里上課。
他愛上了男人,還因此而大學肄業(yè),這些事加在一起,氣得他父親姜云舟犯了心梗,當時姜奐正在南極看企鵝,而姜云舟則在鬼門關里逛了一圈。這事是后來姜行告訴他的,說當時姜云舟差點沒搶救過來。這件事也成了籠罩在姜奐家頭上的一個陰影,父子間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微妙了。
姜行的身世其實也挺曲折甚至有些可憐,反正姜奐是一直這樣認為的。姜行是他大伯姜云海家的孩子,他大伯是村里的干部,一心想要個男孩。所以姜行出生時父母一看是女孩,連忙就給沈陽的姜奐父母過繼過來了。之后又再接再厲生了姜證,圓了兒子夢。
這事姜行自己也知道,可是卻一點不恨她的親生父母,反倒相處得也挺好,她覺得父母這么做是對的,別無選擇,換了她自己也會這么做——而且她也因此得到了城市戶口!
有時候姜奐挺看不透他姐姜行這個人的。
姜奐回到父母家時已經(jīng)快11點了,他抬頭看了眼自己家的窗戶,發(fā)現(xiàn)家里的燈還亮著。他又在樓下轉悠了一會,半個小時后,他再來到自家樓下,抬頭一看,等滅了,他這才搓了搓凍僵的手,踏進了樓道里。
輕手輕腳的開了門,他正換鞋的時候,客廳的燈突然開了,姜奐換鞋的身子一頓,只聽姜奐的母親陳嵐略帶驚訝的說:“阿鴦,你今天怎么回來了?”
“我回來住一晚?!苯獖J一邊拖鞋一邊說。
“哦,你爸剛睡下。”陳嵐小聲說。
“嗯?!苯獖J點點頭,見陳嵐還站在那里,又說:“媽,你快睡吧,不用管我?!?p> “一會小行回來,她沒帶鑰匙。”陳嵐說。
姜奐一聽姜行一會也回來,心想這是什么日子,家里人團聚嗎?他見陳嵐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嘆了口氣,小聲說:“你去睡吧,我等著我姐?!?p> “那行,我去睡了。你等一會,估計快回來了。這孩子好像有什么東西落家里了,這大半夜的,你們姐倆像約好了一樣,都回來?!标悕挂贿呁P室走,一般絮絮叨叨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