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洛晨藍心二人離開白骨海,又復回到沙漠之中,修為竟自行提升,二人心下疑惑,回到流沙城中,方知那白骨海上不過幾日,人間竟已過了三年。眼下中原戰(zhàn)火遍地,叛軍聲勢浩大,逼近華都,江城鵬州俱都告急,然扶威軍徑祝秋之亂,此時只能守在華都周圍,無力馳援別處。
華都城作為京畿重地,自然不會無險可守,城西百里之外便有一道山嶺,名喚擎天嶺,此地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扶威大軍眼下正在嶺上扎營,抵擋春秋叛軍進攻。兩方僵持已有數(shù)月,嶺下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可叛軍人數(shù)卻只增不減,日日朝嶺上沖擊,悍不畏死,氣勢洶洶。
“報!牧大帥,方才叛軍出兵襲擊駱駝峰營寨,被莊將軍帥騎兵殺退,斬殺叛軍五百余人,我軍折損百余人?!?p> 駱駝峰是擎天嶺中的一處山峰,地處外圍,乃是前哨,叛軍欲要進入擎天嶺,須得先攻下駱駝峰營寨。帳中上首坐著一名紅甲女將,眉目清冷,聞言點頭說道:“嗯,傳話給莊將軍,駱駝峰乃是擎天嶺前哨要寨,萬不可有失,需得謹慎行事?!?p> 軍士得了話,應(yīng)了一聲,當即起身出帳,策馬回話去了。這女將緩緩起身,來在帳中地圖之前,看著擎天嶺四十五峰地圖,心下卻眉眼之間卻無半分欣喜,反而愁云密布,半晌才輕輕嘆息一聲,走回案前坐下。
此時,帳簾掀開,一名中年將領(lǐng)走了進來,見女將面有愁容,當下上前說道:“牧嵐,眼下擎天嶺布防嚴密,易守難攻,叛軍縱然再多十倍兵力,也斷然不能破嶺中一峰一寨,華都那邊也有云匡把守,亦不會有失,你又為何如此憂愁???”
這中年人名喚呂空,乃是句猛留在府中的門客,頗受句猛器重,有排兵布陣之能。當年大軍從北境回來,祝秋不服云匡牧嵐,欲要自領(lǐng)扶威軍,還是這個呂空出的計謀,偷梁換柱,使得祝秋在軍中威望大失,這才穩(wěn)固了牧嵐云匡二人的位置,故而牧嵐對此人也是頗為敬重,平日里皆以叔稱之。
牧嵐抬起頭來看向呂空,微微搖頭苦笑道:“呂叔,您明知我在憂心什么,卻還明知故問,您有功夫在這打趣我,倒不如快快拿出個良策來,解此危局,早日保得江山穩(wěn)固,咱們扶威軍也好早日對圣上有個交代,雪了北境戰(zhàn)敗之恥?!?p> 呂空哈哈一笑,走到旁邊坐下,看向牧嵐說道:“自打叛軍從望海起事,聲勢浩大,且四處皆有叛而自重者,此時春秋叛軍逼近擎天嶺,然我軍去年剛經(jīng)歷祝秋之亂,此時守住華都一方自是無妨,可要支援江城,鵬州卻是有些難了,你方才憂心的也正是這件事?!?p> 牧嵐嘆了一口氣,起身說道:“不錯,自打祝秋反叛以來,我每每回憶此事,越想越覺得不對,那時叛軍自望海而出,直奔華都,扶威軍只需派三萬騎兵奔襲,便可將叛軍擋在華都千里開外,可是這個祝秋早不反,晚不反,偏偏趕在叛軍舉事的時候反了,如此一想,倒有些……”
呂空聞言,眉頭也是一皺,思量了片刻,方才說道:“牧嵐,祝秋是否與陰神教有所勾結(jié)并不算什么緊要之事,她若是早與陰神教暗通款曲,自然會趕在此時反叛,但她若是并未與陰神教有什么瓜葛,也必然會趕在此時反叛,如此才能削弱你和云匡在軍中的威望,在我看來,不過困獸猶斗,垂死掙扎罷了……”
牧嵐點點頭,起身說道:“呂叔說的也有道理,那日她于亂軍之中失去蹤影,至今杳無音訊,我還是擔心祝秋若不死,而是隱在暗處,如此以有心算無心,到了那一天,縱然扶威軍準備萬全,只怕也要被打個措手不及?!?p> 呂空隨后起身,彎腰答道:“放心,我之前受句猛大帥知遇之恩,此時又怎會不圖報效。我已派了人手前往各處打探叛將祝秋的消息,華都成內(nèi)也留有暗線,若是祝秋沒死,只要她露出行蹤,便會有人死死咬住,定會將她活捉回來?!?p> 聽聞呂空如此說,牧嵐心下的擔憂才稍稍放下幾分,目光瞥向擎天嶺地圖旁邊的五城七十二縣圖。呂空見狀,自知牧嵐又在擔心江城鵬州的情形,當即言道:“牧嵐,江城鵬州守軍雖不及扶威軍這般驍勇善戰(zhàn),但也絕非泛泛之輩,叛軍不得人心,收蟻聚之兵,集烏合之眾,縱然聲勢浩大,也斷不能輕易破城,眼下還是守住擎天嶺,保華都無恙,方是正道?!?p> 牧嵐點了點頭,心下也是頗為紛亂,半晌才對呂空說道:“呂叔,靜兒那孩子本領(lǐng)雖高,但終歸太過年輕,辦事毛躁,駱駝峰事關(guān)重大,一旦被攻破,戰(zhàn)事只怕會拖長數(shù)年,還請呂叔前去幫助靜兒守寨,如此一文一武,我方能安心。”
呂空聞言,面上浮現(xiàn)一絲寵溺之情,他也是頗為喜歡靜兒這孩子,當即說道:“哈哈哈,方才靜兒派來報功勞的小校我看見了,這孩子歲數(shù)不大,心眼可多得很,你且放心,有我和靜兒在,斷不會讓駱駝峰營寨有失便是!”
說罷,呂空朝著木蘭抱了抱拳,便朝帳外走去,牧嵐緩緩走到旁邊,又把兩幅地圖細細地看過一遍,心下終歸難以安穩(wěn),只好走出帳外,在營寨之中巡視查看不提。
且不說牧嵐駐守擎天嶺,眼下華都城中也是一片惶惶。當年扶威軍北境折戟轟動朝野,文帝本想借著扶威軍無主之時將其收歸己有,誰知牧嵐云匡二人竟頗有手段,沒用多久便安定軍心,把扶威軍盡數(shù)握在手里。
如此一來,文帝只得作罷,刁全,成駒,趙忠三人也是分外不滿。句猛手握兵權(quán),生前在朝堂之上沒少聯(lián)結(jié)石江與他們幾個過不去,此時句猛身死,安有不落井下石之理?三人沒用幾天便查出,牧嵐云匡之所以能夠收服扶威軍,乃是一個名叫呂空的謀士在暗中出謀劃策。
得了這個消息,刁全立時派人給呂空送去好一份厚禮,那呂空的胃口也是十分的大,只要是三人送來的,他一概照單全收,有時還嫌他們送的少了,直接張嘴明要,還說什么有朝一日必要給牧嵐云匡一番顏色瞧瞧。
刁全等人自是大喜過望,滿以為這呂空定會投桃報李,倒戈相助,誰知臨了臨了這呂空竟翻臉不認賬,還把刁全等人送的厚禮全都給扶威軍做了軍資。牧嵐云匡還因為這事在朝堂之上好好地謝了一番,直把刁全氣的七竅生煙。
正當?shù)笕珟兹艘倥鲂﹦屿o時,望海叛軍已然起事,同時祝秋謀反,一時間朝野震動。此時又是這呂空妙計頻出,才沒讓祝秋率軍殺進宮闈,只是一番動蕩下來,終歸是耽誤了時日,叛軍一路襲來,早已逼近擎天嶺,牧嵐云匡略一合計,便由云匡率軍鎮(zhèn)守京畿,牧嵐帶著眾軍進入擎天嶺,抵擋叛軍。
按理說云匡率軍鎮(zhèn)守華都,本應(yīng)是一份清閑差事,畢竟華都城池守衛(wèi)有御林軍,宮殿守衛(wèi)有禁軍,也用不到云匡的扶威軍出什么力氣。只是自打叛軍逼近擎天嶺一來,華都城中便有流言漸起,后來更有百姓死于非命,或是剪刀穿頸,或是手腳盡斷,死狀極其慘烈。
云匡得知此事,立即派人調(diào)查,可是那些百姓身死之處卻都干凈,沒留下任何線索,根本無從查起。這一日,城中命案再起,一處裁縫鋪的老板慘死家中,身上被無數(shù)針線貫穿,吊在半空,百姓發(fā)現(xiàn)時這人早已氣絕身亡,云匡帶人將裁縫鋪里里外外查看了一圈,依舊沒能發(fā)現(xiàn)半點線索。
如此接二連三的命案,城中早已人心惶惶,只是這么多命案砸下來,各方到現(xiàn)在為止卻還沒有半點線索,城中百姓惶恐之余,也是頗有怨言。這云匡憂心忡忡,回到府上,只覺這命案背后千頭萬緒,根本無從捉摸,實在令人煩躁不安。
這云匡正愁眉不展,忽有小校來報,說是兩名道人正在前廳求見。云匡之前見過洛晨藍心,且軍中也有修士,此時聽聞道人求見,心下一動,立時整衣來在前廳,只見兩名道人端坐庭中,云匡睜眼看時,果然好氣派——
但見那白衣藍袍相間,吐納凜凜清風,雙手和合內(nèi)中空,左右分清陰陽,似緊到頭還松。
神情淡淡清冷,眉眼傲視蒼生,真靈護體任縱橫,舉手呼風喚雨,奇術(shù)正屬天宗。
卻說這云匡來在廳上,那兩名道人卻連眼都不抬,周圍軍士多有變色不滿者。云匡隨意揮了揮手,這才坐于上座,說道:“二位仙長深夜來我?guī)浉?,不知有何賜教?”
此話一出,一名道人才緩緩看向云匡,淡然說道:“貧道衍真,這位是我?guī)煹苎苤?,我二人乃是天宗弟子,此番前來,正是為了華都成中百姓枉死一事。敢問這幾個月來,華都之中接連三十二名無辜百姓身亡,將軍可曾找到什么線索?”
云匡略一沉吟,隨后才說道:“線索自然是有的,只是這兇手極為兇殘冷血,須得一擊必中,否則打草驚蛇,豈不是得不償失?”
衍真聞言,哈哈一笑,起身擺手說道:“云將軍不必以言語相誆,那三十二名百姓身死,之所以不能尋得半點線索,乃是因為這三十二條性命并非是凡人所殺,而是鬼仙所為,我二人奉師命前來,也正是為了此事?!?p> 云匡聞言,并沒有半點表示,只安坐椅上,擺弄著手中的茶杯,不發(fā)一言。那衍知見一名凡間將軍竟敢對自己師兄這般無禮,登時來了脾氣,站起身來就要理論,卻被師兄抬手制止,衍真看向面無表情的云匡,從容說道:
“將軍駐守華都日久,想來也是知道陰神教這個教派的,鬼仙一脈本來避世修行,可近來卻與陰神教勾結(jié),逼迫百姓加入陰神教,若有百姓不從,輕則被鬼仙以鬼法戲弄,或是破財,或是遭災(zāi),重則被鬼仙索命,死于非命,這華都之中的三十二人,正是因為不愿加入陰神教,才被鬼仙以鬼法擊殺?!?p> 云匡這才抬起頭來,看向衍真說道:“陰神教之事我也略有耳聞,但我所聽說的卻是他們從不勉強百姓加入其中,若是不愿,他們也會廣結(jié)善緣,從不與人為難交惡,若是他們真的用此手段恐嚇百姓,我又怎會不知?”
“嘁……”
坐在一旁的衍知嘴里發(fā)出一陣輕蔑的冷哼,云匡沒有理會,依舊看向衍真。這衍真淡淡一笑,說道:“鬼仙雖是旁門左道,但也自有其精妙之處,哪里是肉眼凡胎之人能夠察覺的?陰神教表面與人秋毫無犯,實則睚眥必報,若是他們僅僅逼迫百姓進入其中,我等修仙之人也懶怠來管,只是眼下鬼仙出手,屠戮凡人,已然犯了仙家大忌,所以我等才奉了師命前來料理此事?!?p> 云匡緩緩呼出一口氣,看向衍真,良久才說道:“那么,不知兩位仙長要如何料理此事呢?”
衍真眉宇之間有傲然之色,朗聲說道:“仙家做事,自有仙家的規(guī)矩,倒是不必將軍操勞,我二人今日前來,便是告知將軍一聲,江城百姓慘死一事,萬不可再行調(diào)查,若是無意間惹怒了暗中隱匿的鬼仙,必有大禍臨頭?!?p> “我呸!你們兩個江湖騙子,以為我們沒見過修士不成?竟敢跑到帥府之上故弄玄虛,真是不知死活!”
“什么大禍臨頭,這案子我們查到底了,我倒要看看這大禍要怎么臨在老子的頭上!”
衍真這番話說的十分無禮,當即惹怒了外面守衛(wèi)的軍士,一串喝罵自外而來。衍真神色自若,并無半分異狀,師弟衍知卻是怒火中燒,當即站起身來,靈力鼓蕩,一陣疾風自兩名軍士腳下而起,直接將二人掀上半空,隨后重重摔在地上,大聲痛呼。
扶威軍帥府可不比其他府邸,時時都有重兵巡邏,此時這兩名士兵吃了虧,外面登時便有一眾軍士圍了過來,橫眉立目地將廳堂大門堵得死死的。衍真微笑搖頭,說道:“將軍,扶威軍中有散修坐鎮(zhèn),這我是知道的,但那些散修治病醫(yī)人尚可,對付鬼仙,只怕……”
這邊話還沒說完,衍真神色忽然一變,雙手掐出一個大氣的印訣,隨后看向衍知,厲聲說道:“有鬼仙潛入丞相府,速去!”
衍知聞言,神情也是一肅,二人身形閃爍,疏忽之間已然消失于廳堂之上,眾軍錯愕。云匡思量半晌,終歸還是親領(lǐng)一只小隊,朝著相府而來,這正是“孽緣紛亂起京華,情仇恩怨自此生”,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