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悅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接到陸江沅主動打來的電話。
短短兩秒鐘的通話時間,梁悅的心臟仿佛一下從天堂落到了地獄,窒了一秒。
整個人像瘋狗一樣沖出了家門,跳上出租車,買票,上飛機(jī)……明明三個小時,她卻像嘗盡了一生的膽戰(zhàn)心驚。
“我外婆在哪?她怎么樣了?醫(yī)生呢?”瘋狂沖到闌市醫(yī)院,氣還沒喘勻,一把揪著旁邊人的衣袖,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發(fā)問。
陸江沅原本無波的眸子,看著她這般狼狽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莞爾,面無表情地看著遠(yuǎn)處,“嗯,你得自己看?!?p> 梁悅被他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弄得一臉懵亂,也沒計較太多,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
醫(yī)院走道盡頭的花園里,自家外婆此刻正坐在一張長凳上,悠然自得地與旁邊的護(hù)士說笑,那樣子哪有半點(diǎn)受傷的跡象。
靠!
“陸江沅,耍我很好玩嗎?”
“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這樣做很有意思嗎?”
梁悅火氣上來了,突然爆呵,像一只暴怒的獅子,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忍不住又罵,“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知不知道我外婆對我有多重要,你還用這樣的方式來嚇我……”
眼看就有要揍人的氣勢,但看了看他的臉,伸出的手愣是忍了半晌沒動,而又后狠狠罵了一句,左右轉(zhuǎn)了幾圈,最后只能把氣撒到醫(yī)院的長凳上。
陸江沅抿唇,看著她這個樣子,是好氣又好笑,“梁悅,即使再生氣也別破壞公物?!?p> “你……”眼看著巴掌就要扇上去,手停在半空,又咬了咬唇,“陸江沅,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敢揍你?”
“不是。”陸江沅面不改色,一本正經(jīng),“這還在外面。”
外面怎么了?外面我就不敢揍你嗎?
梁悅慢慢放下手,深吸了幾口氣,又閉了閉眼,很無奈,“行!陸江沅,你很好,你很好……”整個人是有氣發(fā)不出來,有怨不能發(fā)。
罵著罵著,音量忽然就低了下去,“陸江沅,你就是有病吧,要嚇?biāo)牢夷悴鸥市陌 弊詈笠痪湓?,明顯已帶了輕微的哭腔。
誰也不明白,誰都不知道外婆現(xiàn)在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她看得比命還重的人,他卻用這樣的方式來嚇?biāo)?p> 他怎么可以這樣?
“沒有想嚇你,是你太心急了。好了,不哭了,不哭好不好?”陸江沅無奈地嘆了口氣,又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
表情很無辜,一顆心瞬間軟了下來,“是是,都是我的錯。怪我,是我不好。不哭了,嗯?”
看著那些眼淚,陸江沅揉了揉眉心,眸光暗了暗,然后伸手拉過她,輕輕攏在懷里,不停地拍著她的后背,細(xì)聲安慰,“別生氣了,?。亢昧?,不委屈了,不哭了,是你自己不聽我把話說完就急急忙忙掛了電話……”神情是從沒有過的溫柔。
“是你說外婆摔倒了……”梁悅嗚咽。
“是是,怪我,怪我說話太慢了?!?p> 陸江沅把人擁進(jìn)懷里,理了理她凌亂的長發(fā),又把她眼角的眼淚擦干,“我保證以后說話的時候,語速盡量快點(diǎn)好不好?兩倍速,三倍速都可以……別哭了,你看你,哭的跟個花貓一樣……”
“……”
聽著溫聲細(xì)語的安慰,周身溫溫?zé)釤岬母杏X,意識慢慢回籠的某人,整個人瞬間僵住。
“不哭了,丑死了?!?p> 直愣愣地看著他替自己擦掉眼淚,梁悅整個人都傻懵了。
他竟然抱著自己……
“你……”見慣了淡然冷漠的陸江沅,從沒見過這樣……
這樣溫柔的他。
一顆心仿佛突然要化了。
眼睛圓咕嚕地瞪著他,胸腔鼓脹,跳得激烈。
“怎么了?”
陸江沅擦了她的眼淚,低下頭與她平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不生氣了,嗯?都是我的錯。還想罵什么,盡管罵,一次性罵完,我也好有個心里準(zhǔn)備,好不好?”
“……”
梁悅臉上迅速竄上一股熱意,火辣辣的,燒的她心都快跳出了胸腔,“沒……”
慌亂地向后退開,撞到墻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醫(yī)院的走道上,面前是他,后面是墻,已經(jīng)沒有路可退了。
而他還在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直到避無可避,漆黑的眼睛在她視線兩厘米的地方,語氣溫和,“沒有什么?”
要命了。
梁悅一把推開了靠近的某人,“沒什么?”說完準(zhǔn)備奪路而逃。
沒走出一步又被一雙長腿擋住面前的路,“剛才罵我那么起勁,怎么這會兒倒害羞了?!?p> 害羞?
我害羞個鬼?
不能被美色迷住,要鎮(zhèn)定。
“陸江沅,你別得寸進(jìn)尺,要不是你說話太慢,搞了這么一出烏龍我至于這么狼狽嗎?”
陸江沅似在思索她的話,身體依舊擋在她身前,似笑非笑地盯了她半晌,“嗯,我記得電話接通不到兩秒鐘就被掛斷了,的確是我語速太慢,下次我會注意?!?p> 梁悅囧了囧,表情不太自然,“那……那你本來準(zhǔn)備說什么?”
完全無意識,順著話問。
“本來……”
陸江沅聽到身后有腳步聲靠近,眸光一暗,腳步忽然向她進(jìn)了一步,直接抵著她的鞋子,低聲道,“梁悅,你外婆摔倒了。不過不嚴(yán)重,你不用擔(dān)心。我昨天送她去醫(yī)院檢查過了,醫(yī)生說沒什么大礙,有些淤青,沒傷到骨頭……”
“悅悅……”
陸江沅話沒說完,一道非常驚訝喜悅的聲音傳來,笑得起了褶皺的臉,滿臉欣喜,“你這孩子怎么來了?”
梁悅外婆在護(hù)士的攙扶下從陸江沅身后來到兩人身邊,左看看又看看,臉上褶皺一層又一層,笑得好不愉快,“你這孩子,剛回去沒多久,就又追來了。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那么粘人?”
“……”
梁悅向右退開一大步,徹底拉開與陸江沅之間的距離,臉上紅暈已經(jīng)沒了,可心里還咚咚地跳個不停,“外婆,您怎么樣了?”
外婆提了提拐杖,一臉嫌棄,“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俗話說關(guān)心則亂,的確是她沒有聽完陸江沅的話,急急忙忙跑來,倒是鬧了笑話。
“你嚇?biāo)牢伊恕D阌袥]有摔倒哪?還疼嗎?”
外婆望了一眼陸江沅,又看她,“小江告訴你的。這孩子,醫(yī)生都說了是小傷。你們這些孩子就是大驚小怪……”
“外婆,你知不知道我都擔(dān)心死了……”
“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我這不是好好的。”
“……”
梁悅無力望天,看了一眼陸江沅,想讓他幫自己勸勸這個倔強(qiáng)的外婆,誰知他像沒看到似的,“外婆,醫(yī)生說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出院回家了?!?p> “真的嗎?”外婆挎著的臉又換上了喜悅,“那我們現(xiàn)在走吧。人老了,在醫(yī)院這里呆不慣,走吧,我們回家了?!?p> “……”
梁悅撫額,剛才的擔(dān)心,害怕、憤怒……所有情緒,百轉(zhuǎn)千回。
她覺得自己今天就像走了一趟鬼門關(guān)一樣,而涉及這些情緒的人見到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
她是想氣又不敢,想哭又沒有必要。
而她不可能怪自己的外婆,只好把這一切的罪責(zé)都怪到陸江沅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