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北首的旅客請注意，我們抱歉的通知，您乘坐的C833次航班，由于天氣原因不能按時起飛，起飛時間待定，由此我們深表歉意——”
天氣原因？
唐逆看了眼候機大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明晃晃，甚至有些刺眼的太陽，默默地將耳機戴了回去。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飛機乖乖地停在外面的停機坪上，在陽光的照耀下通體泛亮，等待著出發(fā)的指令。
“媽＊，搞什么東西？”隔壁的胖男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抱怨的話被唐逆耳機里的音樂吞噬。
唐逆輕巧地敲擊著電腦鍵盤，嘴里還叼著沒吃完的一點早飯，時不時皺一下眉頭，完全沉思在論文的世界中。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
老天爺對拖延癥患者的懲罰，總是來得這樣猝不及防。
明天就是提交論文的最后日期，好巧不巧老板偏偏安排她今天出差，所以今天下午五點，她必須再從北首趕回來，否則明天一早論文交不上，就麻煩大了。
熬了這么多年終于快畢業(yè)了，唐逆可不想前功盡棄。
這時候機廳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許多人堵在登機口，抬頭看向屏幕上顯示的登機時間，看到“延遲”兩個字后，罵了幾句又失望地坐了回去。
一個年輕媽媽推著嬰兒車，坐到了唐逆身后，嬰兒的啼哭將唐逆的思路打斷，她看到面前登機口擁堵的人群，不免抬起手腕看了眼上面的時間。
額角青筋直跳，“......不會這么倒霉吧？”
她嘆口氣，扶了扶電腦屏幕，正打算繼續(xù)修改論文，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唐逆一接電話，姐姐唐進的聲音就從里面沖了出來，帶著幾分焦慮，“你們兩個，別管那個了！快去總控室！”
“姐姐？”唐逆叫了她一聲。
唐進畢業(yè)后，按照叔叔的安排，去了軍區(qū)工作，唐逆不喜歡部隊生活，最后選擇了經(jīng)濟法學(xué)這條路，這個專業(yè)就業(yè)前景不錯，所以叔叔也就任她去了。
“唐逆，你在哪兒？”唐進好像這才發(fā)現(xiàn)她，沒頭沒尾的問道。
“我在出差啊，今天去北首?！碧颇婧仙想娔X，走到候機大廳的落地窗前，看向安靜的停機坪。
“總控室那里回復(fù)了沒有？還沒——”唐進那里忙得不可開交，到處是嘈雜的人聲和電話鈴聲，“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唐逆等了半天，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姐姐是在和她說話，“今天下午六點吧?！?p> 如果飛機不繼續(xù)延遲的話。
唐進在電話里松了口氣，“太好了，那個唐逆啊，姐姐現(xiàn)在這里有些忙，前天悠悠老師來電話，說她的胰島素今天中午就用完了，我已經(jīng)請趙阿姨開好了，我和悠悠他爸今天沒時間去拿，你晚上能去醫(yī)院拿一下嗎？”
“直接去趙醫(yī)生辦公室就好了?！?p> 悠悠是唐進的女兒，唐進夫婦都在軍區(qū)工作，平時非常忙，所以悠悠住校之余，基本都和唐逆黏在一起，兩個人感情特別好，幾乎和親生的沒區(qū)別。
這個要求唐逆怎么會拒絕？
“好。”她琢磨了一下從這里去醫(yī)院的時間，答應(yīng)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唐進在那頭接了一個電話，“對了唐逆，別忘了，悠悠六點半晚自習(xí)結(jié)——”
電話忽然斷了。
這幾天信號一直不好，唐逆又打了幾個過去，始終無法接聽，只好作罷。
“前往北首的旅客請注意，我們抱歉的通知，您乘坐的CA833次航班，由于天氣原因不能按時起飛，起飛時間待定，由此我們深表歉意——”
又是一樣的廣播。
唐逆看了眼手表，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過原定登機時間十分鐘了。
“媽＊，早知道就做高鐵了。”先前那個胖男人吼了一句，把周圍幾個人都嚇了一跳。
他右邊那個短頭發(fā)的女人看看他，有些嫌棄地皺皺眉頭，起身走開了，同時撓著自己紅腫蛻皮的手臂。
這時，停機坪上面除了原本停著的飛機，再無半分動靜，沒有指揮和檢修的人員，連平時負責運送機餐的小車都看不到，刺眼的陽光照在地上，好像要竭盡全力融了這片大地。
唐逆注意到天上閃過一道白光，抬起頭，頓時一愣。
萬里無云的藍天上，竟然有好幾架飛機在盤旋，但是沒有一架有要降落的意思。
明明停機坪那么空。
她想了想，轉(zhuǎn)身往候機廳外面走去。
大廳內(nèi)，機場工作人員身邊早已圍滿了憤怒的旅客，滿頭大汗，不知作何解釋。
“賠錢！這樣還不賠錢？”
“耽誤我們多少時間？”
“你說說，到底什么原因飛機不給飛？”
唐逆繞過那些人四處橫飛的唾沫，一臉淡然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在遠離候機廳的機場商店附近，看到一排位子。
剛坐下，耳朵里忽然“呲啦“一聲，嚇得她差點原地起跳。
那是一個類似音頻的聲音，短短一聲，非常尖銳刺耳。
唐逆捂住耳朵，瞄了眼身邊的人，見他們神色如常，似乎除了她沒人聽到那個聲音。于是晃晃腦袋，心想也許是最近耳機用多了，所以出現(xiàn)了耳鳴。
就在她掏出手機想要給北首的接待人員發(fā)短信時，一個短發(fā)女子坐到她的身邊，胳膊上飄下的一大片白色干燥的皮屑，落在了唐逆的腿上。
“對不起。”短發(fā)女子趕緊替她拍掉腿上的皮屑，隨即有更多落了下來，“哎呀——”
“沒事沒事?！碧颇鏀[擺手，往旁邊挪了一點，繼續(xù)編輯短信。
可是手機沒信號，短信發(fā)不出去。
這樣子她也沒辦法打電話給老板說明情況啊。
“請問，你的手機現(xiàn)在有信號嗎？”唐逆靈機一動，看向短發(fā)女子，看到她在做什么之后，心猛地一跳。
短發(fā)女子正在撕胳膊上的皮。
與其說是皮，不如說是帶著皮的......肉？
已經(jīng)蛻了好幾層皮的胳膊，正在白熾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色，每一根血管都清晰可見，一條細長的紅肉被短發(fā)女子從胳膊上撕下來，無關(guān)緊要地丟到了地上。
鮮血從傷口里滲出來，順著胳膊慢慢淌下。
“??？你說什么？”短發(fā)女子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語氣有些焦躁地問道，始終低著頭，繼續(xù)去撕旁邊翹起的皮肉。
......豪杰啊。
這可比手撕倒刺狠多了。
唐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再接話，起身走開了，開始在偌大的機場商場里轉(zhuǎn)悠，尋找公用電話。
心里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
眼下時間還早，商場還未開門，周圍連個能問話的工作人員都沒有。唐逆一路回到安檢口，發(fā)現(xiàn)竟然空無一人。
人都去哪兒了？
她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寂靜的商場里，只有那些僵硬的人型模特，正用毫無情感的空洞眼神看著自己。
耳邊又響起了音頻聲，一劃而過，猶如猛獸的利爪，劃過鐵板的聲音。
唐逆不適地捂住耳朵，旁邊忽然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在寂靜無人的商場里回響。
“快點，我沒剩多少了?！币粋€穿著藍襯衣的男人，神色緊張地從拐角冒出來，從她面前跑過，卷起一陣風。
“這會兒知道催催催了？”一個豎著長辮子，形象非常朋克的男孩緊隨其后，“叫你早點出發(fā)，偏偏要先進那個小破房間撈一筆再走，結(jié)果浪費——”
唐逆后退一步，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你們好，請問——”她試著叫住他們，可是那倆人跟完全沒聽見似的，飛一般地跑了。
唐逆看著他們的背影，下意識地覺得他們應(yīng)該知道些什么，正在猶豫要不要追上去問問，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墻上掛著一個公用電話，趕緊沖過去，開始投幣撥號。
“有沒有搞錯？”幾分鐘后，她把電話用力地掛回去。
竟然連公用電話的信號都斷了。
耳邊又響起了音頻聲，比起之前越發(fā)尖銳，伴隨著一聲稚嫩的“咦？”，唐逆捂著耳朵回過頭。
一個八九歲模樣的小女孩，正歪著腦袋看著她，手里抱著個破舊的洋娃娃。
“走了寶貝，后面的人都快趕上來了?！币粋€女人沖上來，拉起她就跑。
“嗯，但是媽媽，她——”
“還管他們做什么，反正都是快要死了的——”
唐逆，“......”，她今天是沒化妝，但也不至于說她像個死人吧？
于是長腿一邁，噔噔噔朝著她們轉(zhuǎn)彎的地方，追了過去。
就在這時，腳下突然震動起來。唐逆扭頭一看，只見候機廳連接商場的地方猛地涌出無數(shù)人，許多人倒在地上，被后面沖上來的人狠狠地踩在腳下，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咽了氣。
尖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所有人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不顧一切地朝機場大門的方向跑。
唐逆被瘋狂的人潮擠到了一邊，聽到候機廳的方向，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隆聲。
那是發(fā)動機的聲音。
異常刺眼的陽光下，一道巨大的陰影落在了候機廳的地上，幾乎將整面玻璃墻體籠罩，一架波音747客機朝著機場候機廳，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