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自助餐從七點開始,一直供應到下午兩點。明亮的玻璃大廳,可以俯瞰粼粼的長江。鄴城不南不北,一半在江南,一半在江北,作為堂堂省會,經(jīng)濟上挑不起大梁,偏偏又占據(jù)著全省盡三分之一的頂級教育資源,是以在整個寧省的地位極度微妙。
其他城市一邊暗戳戳看不起鄴城,一邊削尖腦袋想擠進那些高端學府,鄴大、東大、航大、林大、農(nóng)大、河大、工大……隨便一所在市內(nèi)泯然于眾的普通一本,放到其他城市都能秒殺城字頭的大學。
可能由于大學城太過密集,其他城市求之不得的高素質人才,在這兒唾手可得,因此雖然人均受教育程度在全省最高,高素質人才的薪資待遇在省內(nèi)卻是墊底。就連送外賣的小哥、奶茶店的小妹,幾乎都是名校在讀的大學生甚至是研究生。稍微有點頭腦的名校學生畢業(yè)后都會想方設法去更適合自己的城市發(fā)展,但是更多的人是會留下來的,出于慣性。大多數(shù)的城市里,人們傾向于留在自己的家鄉(xiāng),或者留在自己讀大學的地方,背井離鄉(xiāng)是一種令人煎熬的滋味。
顧鳶坐在臨江的座位上,打著盹兒。祁芩接了一杯咖啡,小口啜飲著?!奥猛竞芾郯??!逼钴岁P切地說道。“嗯。”顧鳶睡眼惺忪。
“我就睡一小會兒,你不要走開?!鳖欨S趴在桌上,悶聲悶氣地說道。
“顧鳶,顧鳶。”祁芩喃喃自語。
“你醒了,我給你訂的是下午四點的機票,到站后你可以坐機場大巴,半小時就能到學校?!逼钴诵χf。
祁芩就是祁芩,事無巨細,他都可以安排得妥妥當當。顧鳶拿了一疊豉汁蒸排骨,一杯姜撞奶,兩只糯米雞,埋頭苦干?!皩W長,你去看看蝦餃皇好沒好。順便給我?guī)善S金糕、一籠豬肉燒賣。”
“一大早吃這么油膩?!逼钴说驼Z。
“你說什么?”
“沒說什么?!?p> 顧鳶很喜歡祁芩,一年多的時間不見,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離不開祁芩了?!皩W長,我們以后還可以見面嗎?”“可以。”
寬敞的候機大廳,找到了機票上提示的登機口,兩人坐在椅子上等待。祁芩給了她買了一杯鮮榨橙汁:“早上吃的太油膩了,補充一點維生素?!?p> 他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從早睡早起到團結友愛尊敬師長,仿佛一個家長。顧鳶在心里默默翻著白眼,嘴里卻百般逢迎:“GPA多重要呀,我學習可認真了。是是是,我回去就看書?!?p> 祁芩仿佛把所有話都說完了,末了加上一句:“你到學校后給我打個電話?!鳖欨S點了點頭,他這是接受自己了嗎?
一開機,手機上就有五個未接電話,都是祁芩撥過來的,正準備回撥,手機又響了:“你到了嗎?”“剛下飛機,你聲音怎么了?”“有點感冒?!薄昂煤眯菹??!薄班牛綄W校后給我發(fā)短信,再見?!鳖欨S還想再說什么,回答她的是手機那一頭嘟嘟的忙音。
“親愛的祁學長,我已經(jīng)到學校了,愛你,么么噠?!睂懥擞謩h,刪了又寫,磨蹭了將近一個小時,終于組織好語言,點擊了發(fā)送鍵。顧鳶只記得當時的自己,心臟跳動得好厲害。與此同時,祁芩的信息發(fā)了過來:“我們不要再有任何聯(lián)系了,前塵舊事,到此為止。”
從天堂跌進地獄是什么感受呢?顧鳶只覺得渾身冰冷。顫抖著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連串的質問:“在鄴城的時候你百般遷就我,表現(xiàn)出那么關心我的樣子,只是想把我弄走吧?當面承認討厭一個人對祁學長來說很困難吧?你只是不想我的出現(xiàn)打破自己平靜的生活吧?”
“我不愛你也不討厭你,不要再聯(lián)系我了。”祁芩的短信又出現(xiàn)了。顧鳶還不死心,連續(xù)撥打了十幾次,不是無人接聽就是拒接。心累到無以復加,手機鎖屏上留著祁芩的短信:“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已經(jīng)把你拉黑了?!?p> “我恨你!我討厭你!魔鬼,人渣!你玩弄我的感情,你會遭報應的!”顧鳶泄憤般打下了這些字,點擊了發(fā)送,狠狠摔掉了手機,眼前一切能砸的都砸了,能摔的都摔了。伏在一地狼藉里,放聲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門被從外面打開了,“鳶鳶,鳶鳶,你怎么哭了?啊,這房子里怎么跟糟了劫匪似的?!薄皨寢??!鳖欨S看著屏幕里的人,泣不成聲。
“好孩子,你想哭就哭吧,”屏幕的另一端,媽媽的眼眶也紅了,“媽媽給你打電話,結果怎么也打不通,就打舍監(jiān)的電話找你了。你這門怎么也敲不開,只能用備用鑰匙從外面打開?!?p> “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睖I水在臉上流淌著,強裝鎮(zhèn)定?!澳闶謾C又摔了吧,真是的,干嘛跑那么遠去讀書,怪可憐的。房間我找人重新布置一下,明天下午上課,我讓把新手機送你教室。你先去Marie那邊住一晚上吧,她那里有備用的洗漱用品和衣物。我和你們舍監(jiān)聯(lián)絡聯(lián)絡感情。”
Marie是學校的外教,住在學校安排的外教樓,統(tǒng)一的兩室一廳。最可愛的浴室里有按摩浴缸,一樓還有溫泉浴和桑拿房。學生住宿條件沒有那么好,顧鳶住設備最好的四號樓,是雙人間,衛(wèi)生間只有淋浴沒有浴缸。說是雙人間,但是顧鳶家里付了兩人的房租,舍管那邊也樂意少負擔一個學生,所以她是四號樓唯一一個一人住的,偶爾去Marie那邊泡泡澡,聊聊天。
泡了個舒服的精油浴,用吹風機吹干栗色的發(fā)卷。Marie是個情感很細膩的單身女子,除了在貿(mào)大擔任教職,還是個女性小說平臺的專欄作家。她煮了香濃的榛果拿鐵,撒上甜甜的棉花糖,還烤了巧克力華夫餅。
美食當前,顧鳶吃得很開心。在Marie的安慰下,不多久就從悲痛欲絕的心情里走出來了。
第二天去學校自助餐廳吃飯,路上有幾個女生指著她竊竊私語?!?12真是好大的排場?!薄安痪驼讨依镉袔讉€錢,狂什么呢?”“一個人住著雙人間,還是東南邊戶。夠幸福的了!”“人家昨天剛把寢室砸了,今天一大早就有一群人忙里忙外的收拾?!薄坝绣X,真是能為所欲為呀?!薄皣u,人都走了?!?p> 顧鳶不理會這些嘰嘰喳喳,直接找了個靠窗的座位,默默吃飯。不是說性格有多好,而是沒必要和這些人一般見識。人應該把主要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值得你努力的領域,做出一番事業(yè)來,而不是一味迎合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