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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工記事

第十一章 日常

海工記事 我不是荷馬 4004 2019-03-18 09:07:06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一切似乎都規(guī)律了起來。每周五個工作日,大多數(shù)時間,秦月都要去船廠上班,好在陳瑞也在,否則,出入連個作伴的人都沒有。

  他們?nèi)粘5墓ぷ魇菂⒓禹椖窟M度例會,協(xié)助Adam的一切工作。現(xiàn)場的檢驗由孫工和Adam承擔(dān),他倆每天上工地去至少一次,有的時候上午一趟,下午一趟,回來后,座當(dāng)天的監(jiān)造記錄(log),然后把這個記錄發(fā)個船廠的項目經(jīng)理,商量著如何解決他們發(fā)現(xiàn)的問題。因為可控性比較強,所以分段的建造往往是有能力船廠搶進度的階段,有的船廠甚至?xí)崆巴瓿蛇@部分工作,為后面可能出現(xiàn)各種意外造成的延遲爭取更多時間上的冗余。所以,很快的在一片空場地上就立起了很多巨大的鋼鐵模塊,是船體已完成的組成部分。而后,就開始有人鉆進這些模塊里做預(yù)舾裝的安裝。

  在合資公司樓下設(shè)計公司里混了一段日子的秦月,每每看到這些船廠上的實體都不由得和腦海中累積起來的理論知識相互印證。仿佛黑白色的畫面一下子就變成了彩色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開始變得鮮活起來。那些枯燥乏味的知識和電腦上船只的3D模型也都落到了實處。

  相對于項目剛剛起步階段的忙亂,如今的日子突然變得輕松了許多。更多的時候,秦月覺得自己像麻將牌里的那張“會兒”,被人到處放。在技術(shù)討論的時候,她看著船廠的總工和Adam比劃;在采購部,她聽著Adam拒絕船廠更換供應(yīng)商的要求;在設(shè)計公司,她幫著工程師忽悠英國來的船東,

  可惜好景不長,分段的拼接完成,大批的進口設(shè)備開始進廠安裝,船只的建造進入了預(yù)調(diào)試階段,秦月又重新地忙了起來。有時,她會同陳瑞一起到海關(guān)去清關(guān),有時,會接待國外來的供應(yīng)商,也有時,會跳過他們的合同方直接與駐廠的船東對話。這艘船的船東辦公室比合資公司辦公室大了很多,設(shè)備也更加奢侈齊全。船東是荷蘭乃至歐洲著名的家族企業(yè),被荷蘭皇室所熟知,擁有自己龐大的船隊,船只的數(shù)量過百。秦月在網(wǎng)上查過這家企業(yè),深感折服,一個歷經(jīng)百年不倒的家族企業(yè)在船市的風(fēng)浪起伏中還在不斷地擴張,必有她的過人之處。

  船東的項目經(jīng)理K,秦月只見過幾面,因為Adam很不喜歡船廠的人直接接觸船東。秦月開始的時候很不理解,大家雖然代表各方不同的利益,但畢竟需要通力合作一起成就同一件事,為什么還要像防賊似的防備著他們呢?后來,秦月才從蛛絲馬跡中琢磨明白,Adam的這種過激反應(yīng)恐怕有以下的原因:首先,他不希望船廠的人,包括秦月和陳瑞這種雖然名義上是合資公司的員工,但因為語言的緣故所以和船廠打成一片的人在內(nèi),將來有機會跳過他的公司直接從船東那里獲取訂單。因為除了掌握著該類船只的核心設(shè)計之外,在船舶的建造方面,只要船廠嚴(yán)格把關(guān),Adam的公司就沒有什么優(yōu)勢;其次,老外比較尊重合同關(guān)系。Adam擔(dān)心船廠的人如果無意之間說了或者做了什么不負(fù)責(zé)任的話,將來作為合同方的他的公司或者是他本人兜不回來。但不管怎么樣,秦月還是見了K幾面,也聊過兩句。

  K很有意思。他長得像怪物公司里的章魚老板,練聲音都像。他從底層做起,后來跟過船,一直做到了船長,又被公司調(diào)任主抓新船的建造,經(jīng)驗十分豐富??赡芤驗橐姸嘧R廣的緣故,所以,K對秦月這種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小姑娘格外寬容。秦月和K見面是因為秦月新交的朋友,船東項目組的經(jīng)理助理E。E上學(xué)早,碩士剛畢業(yè),一身的孩子氣兼書生氣,卻是難得一見執(zhí)拗單純的人。秦月每次見到她都覺得她可愛。她每天忙里忙外的,比秦月可辛苦多了。船東項目組主要成員的經(jīng)歷都跟K或多或少地有相似之處,都跟過船。航海和海上施工這些事情跟女人確實是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可想而知E在一群這樣的男人當(dāng)中工作會被輕視到何種地步??蒃卻偏偏又很能干,英語說得也很好。能干的人自視大多不低,E也不例外,所以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這種輕慢。于是,秦月每次過來找E出去吃飯或者聊天的時候,都會見到她氣鼓鼓地和辦公室里的男人嗆聲,只有K是個例外。

  當(dāng)時是下班時間,秦月收拾好了東西準(zhǔn)備坐班車回家。結(jié)果E卻跑到了他們辦公室,硬要拉著她去參加聚餐。事實上,船東項目組要給一個項目組成員慶生,在一家德國餐廳訂了座位,他們這些人都可以帶朋友家人一起過來。其實這句話說也是白說,因為只有E一個人是中國人,其他的都是老外,頂多帶個新交的女朋友過來或者帶個狐朋狗友過來湊數(shù)。E現(xiàn)在是唯一的女生,是在是需要一個女友在場,就逼著秦月同去。秦月也只好給老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會晚回家一點兒。荷蘭男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海量,上菜之前都要喝瓶啤酒來解渴,對他們來說,中國啤酒的度數(shù)太低了,根本就不能算是酒。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到了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級酒店,那家德國餐廳就位于這家酒店的一側(cè)。一進門,秦月就樂了,這家餐廳的裝修太特別了。一個巨大的吧臺先一推門就會沖進顧客的視線。餐廳一改平鋪直敘的鋪陳,高低錯落地擺放著桌子椅子,用各種盆栽和成排的啤酒桶隔斷,餐廳的中心位置有個浮臺,上面是搖滾射燈,下面有個樂隊表演著。樂隊的四周散落著酒吧椅,沒設(shè)桌子,喜歡他們音樂的人,三三兩兩地端著自己的酒杯離席坐了過來。

  身穿巴伐利亞民族服裝的女服務(wù)員們在餐廳中往來穿梭不停,英語都說得過去。菜上得很快,有德國香腸、德國肘子,一色的肉菜,成扎的啤酒,總之非常地水滸風(fēng)范,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看上去就十分地暢快。撐到不行,盤子里的菜還是剩了三分之一,秦月盯著剩飯咬牙。

  老爸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從小吃百家飯長大,過得頗為艱難。他對浪費食物一向都深惡痛絕。秦月也被他言傳身教地不喜歡自己剩飯。她雖然沒敢多點菜,卻實在是沒料到菜碼能這么大。E比她剩的還多。男人們各種喝酒聊天,完全沒有國人聚餐時的樣子,一群荷蘭人在中國的德國餐廳里喝著德國啤酒說著荷蘭語的樣子,讓兩個女生都有松了口氣的感覺,便悄悄地溜到樂隊那里去看表演。

  兩個人找了個離樂隊不遠(yuǎn)的角落坐下,一邊轉(zhuǎn)著酒吧椅,一邊聽著樂隊唱英文歌,一邊喝著飲料低聲聊天,愜意得不行不行的。秦月聽到有人上前點歌,突然靈機一動地提醒E,“要不要也給你們的同事點首生日快樂?”

  “好主意!可怎么點?。奎c歌需要花錢的吧?可樂隊不能給我發(fā)票吧?那我怎么報銷?。俊?p>  秦月聽了,深感自己多嘴。E平時的工作重點之一就是記錄辦公室的一切開銷,收集發(fā)票報銷。一旦出現(xiàn)什么紕漏,就得自己往里添錢?!八懔?,就當(dāng)我沒說過吧?!?p>  兩個人都是英語專業(yè)出身,在一起嘀咕的時候早就習(xí)慣了用英文交流。說英語的時候發(fā)音靠前,能降低對聲帶的震動與摩擦,特別省嗓子,話說多了也不累,就當(dāng)練口語了,反正工作中也總用英語,換來換去地還累得慌。

  兩個人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就決定把這件事情放下了。可正在這時,她倆中間卻伸進了一只手,蒲扇一般,戴著俗氣的金戒指,晃悠著兩張紅票子。倆人唬了一跳,同時回頭,卻看見K就坐在他們身后的不遠(yuǎn)處,傾身向前,用眼神示意E把錢接過去。

  秦月之所以知道這人就是K,是因為E以前就遠(yuǎn)遠(yuǎn)地指給她看過。秦月坐在右側(cè),伸手方便,她把錢接過來,遞給E,“Go ahead.(去吧。)”

  E卻目露遲疑,坐在下面看表演是一回事,跑到眾目睽睽之下去點歌又是另一回事了。秦月鼓勵她說,“Only you know the full name of the birthday boy. And you are bilingual.(只有你知道壽星的全名,而且懂得英漢雙語。)”樂隊是個華人樂隊。E還是把臉皺得像只包子。秦月無奈,只好跟她要了壽星的全名,俯下身子,貓著腰,溜著邊,小跑到了樂隊架子鼓手的旁邊。正好一曲終了,秦月將錢遞給他,然后告知對方演奏生日快樂歌,用英文唱歌XXX先生。架子鼓手也是個淘的,他一把拉住了就要往回溜的秦月,將身前的麥克風(fēng)推向了她,讓她自己說。這一番動作秦月自以為做得隱蔽,其實臺下的人都已經(jīng)看到了。主唱回過頭來,沖著他們這一角挑起了一根眉毛。

  事到如今,躲是躲不過去了。秦月站直了身子,沖著架子鼓手呲了一下牙,然后掛上了個微笑,直接走到主唱歌手的身邊,從她的手里拿過了麥克,直接用英語開始大聲地宣告,“Ladies and gentlemen! Today is the birthday of Mr. XXX. Let’s wish him a happy birthday by singing the birthday song to him together. Thank you!(女士們,先生們!今天是XXX先生的生日。讓我們大家一起為他唱生日歌慶生。謝謝?。闭f完了,她把麥克風(fēng)還給了主唱,從容地下了舞臺,回到了座位上。

  坐下以后,秦月的雙肩一下子垮了下來。她得長點記性,以后少給別人出主意!

  音樂響起,聽到秦月剛才那番話的船東成員,開始大聲地跟著歌手唱歌,餐廳里的氣氛一下子被炒熱,臺上臺下遙相呼應(yīng),打成一片。

  秦月沒心思唱歌,坐在那里生自己的悶氣,E也沒唱歌,而是滿臉佩服地看著秦月,“姐姐,你實在是太厲害了!”秦月恨不得咬她一口,可E身材嬌小,打扮哈韓,她下不去嘴,只能做了個鬼臉,表示自己的不滿與不以為意。后面卻傳來了一句,“Pas mal!(法語:不錯。)”

  秦月回頭,看見K沖著她微笑點頭致意,眼中含著一絲贊賞。秦月心里一動明白過來,與大海爭斗的人,只會向強者臣服,他們的眼中也只能看得見那些在危急關(guān)頭肯挺身而出,負(fù)責(zé)任,肯擔(dān)當(dāng)?shù)娜?。雖然她剛剛做出來的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可K卻管中窺豹,瞥見了她一直隱藏著的品質(zhì)。被人尊重總是意見快事,秦月也微笑著點頭回禮“Avec plaisir.(很榮幸。)”看到K眼里的驚訝,秦月的心情才好了起來。誰讓她的二外是法語呢?

  后來幾個人又回到了大伙中間,扎堆聊天。秦月和E一邊指點評價著餐廳的裝修,一邊喝著杯中的飲料。秦月一向不飲酒,這是她在大學(xué)做口譯的時候就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不專業(yè)也不安全。后來,就這個習(xí)慣一直都沒改。E卻有幾分酒量,一直都在試著各種德國啤酒。他們的聚餐已經(jīng)接近了尾聲,男人們都還不想回去,就商量著要去酒吧繼續(xù)。

  與荷蘭人打交道也有半年了。秦月對他們的酒量已經(jīng)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飯前一瓶啤酒解渴,吃飯的過程中各種酒精飲品來者不拒,非常有探索精神,晚飯后還常常去泡酒吧。這群人都離家在外,回去也沒人等,越發(fā)地肆意妄為了起來。

  秦月不想回家太晚,就跟E商量著要先走。E卻不肯放手。E因為身份的緣故,不能提前撤,卻也不想和一群男人去酒吧,就撒嬌賣萌裝可憐,讓秦月給她作個伴,秦月心一軟,就答應(yīng)了下來。秦月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心軟又讓她長了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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