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入澤

　　第二日一早，林沐落腳在渡口灣附近一家小店，這店是他從昨日夜里發(fā)生斗法的地方連夜逃跑后發(fā)現(xiàn)的第一家店，自從迷迷糊糊的重生以來，自己眼前的世界都被木欄隔著，似乎自己并不處在這個世界，如今，倒像是真正的入了凡塵了。

　　林沐只要了兩個饅頭，一是為了剩些銀兩留著日后用，二是因為……他的身體是真的很抗拒一些食物。對于肉類，林沐可以說是到了見了就犯惡心的程度，光是看看鄰桌那些彪形大漢們撕咬著一整個雞腿的樣子就有些反胃，更別說是自己去吃了……

　　想了想后林沐就只要了兩個白花花的大饅頭能果腹就好。林沐不禁覺得奇怪，林端則之前也是被家仆好生侍候著，怎么自己一來，對這些吃食這么抗拒？

　　“你們聽沒聽說昨個晚上灣口的事？”一鄰桌的漢子一邊咀嚼著嘴中的吃食，一邊唾沫橫飛的問著身邊的同伴。

　　林沐也察覺到了似乎有關自己昨夜的親身經(jīng)歷，躲過一劫，對這些事最好就再不沾染，專心啃起手里的饅頭。

　　“聽說了聽說了，最近渡口灣附近不太平，火族魔士又來搶劫商隊了。”

　　“前面就是草木澤了，這也就是沒惹到草木澤頭上…嘿呦喂這要是敢進草木澤鬧起來…火族這幫人怕是又要被屠一遍嘍！”林沐本著兩耳不聞旁人事的原則，可他們一提到草木澤，林沐的好奇心又作祟了。

　　都說天下分成了六家，金木水火土家分的明朗，單單出了一個草木澤偏偏是旁人提不得的……就連木族長生林的一部分也生在草木澤境內(nèi)，而至今也沒人把草木澤說出個所以然來。聽林葦說過，這澤主的神秘程度可以與火族煜燼相提并論了，就連火族從無人之地進犯的時候，都要繞開草木澤……

　　“公子，可否同坐？”在林沐晃神間，一抹藍衣身影走近，打斷了林沐偷聽的思緒，聽那人聲音絲毫不壓抑，可以說是有些俏皮，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年紀，與此人眉宇間的穩(wěn)重毫不相稱。隨他來的也是個近二十的姑娘，一件淺藍云紋長袍與身旁男子藍衣相近，如果二人年齡再相仿些，怕是要被認為是一對神仙眷侶了。林沐分明能感覺出這兩人像是兄妹。

　　“沄，我們就坐這里吧”也不等林沐回話，男子自行與被稱為沄的女子一同坐于林沐身旁。

　　“不知公子怎么稱呼？可是來這渡口經(jīng)商的？可否有同伴??？”眼前的藍衣男子倒是不怕生，一連串的問題讓林沐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心道怎么這個世界的人這么熱情嗎！又是木兄那般善解人意，又是路人這般自來熟的。

　　一旁被喚作沄的姑娘開口：“潭哥哥，你讓人家想想嘛?！睕V看似嫻靜，這一張嘴伴上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顯得古靈精怪了起來。姑娘來時就伴著一陣清脆的環(huán)佩聲，猶如水滴一般動人悅耳，從兩人裝束上來看，也必定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

　　“在下姓林，字端則，并非過往客商，只是……只是云游至此，也并無同游。不知閣下如何稱呼？”人家這么熱情的問了，好好答著便是。

　　“公子問我？林公子喚我潭……泯便是，這是我表妹沄潼，我們都是水族靈門下的門生，與林公子一樣也是四處游玩剛剛經(jīng)過此處歇歇腳，我看林公子眉間有一塊墨綠色的靈印，想必是木族靈士了?！?p>　　潭泯？這人與水祖潭瀧姓氏相同？林沐想來這必定是靈門貴族的直系。等等……臉上？林沐猛的伸手往潭泯說的眉間一摸，確實是有一片淡淡的痕跡。

　　靈印是每個靈士必有的一片小印記，也是區(qū)分靈士與平民時最簡便的方法，只不過不同的靈士身上靈印的位置不盡相同。林沐這才發(fā)現(xiàn)林端則的這一塊靈印竟然是長在了臉上。

　　如此明顯，以后礙于林端則這個身份，還是要遮掩起來才好。另外就是……這東西影不影響美觀啊……可千萬別壞了林端則的好皮囊。

　　看自己對面這人，潭泯外貌上并無靈印，想了想可能是長在了身體上別的地方。沄潼的臉上有一片淡藍色的小光印，正正好好點兩邊的面頰上，像極了女子為妝飾用的兩點面魘，沄潼一笑起來，格外地好看。

　　既然被人認出了，林沐也未有任何掩飾，直白明言：“在下正是木族靈士，二位看來很是享受山水之趣了。我也是游歷客此，幸會幸會?！奔热豢催@兩位像是愛游山玩水的人，不如打聽打聽附近有沒有什么自己該去的地方了，隨即說道：“我本木族，生性愛花草樹木，不知二位有何薦舉之地？”林沐嘴上說著，一邊為潭泯和沄潼倒茶。

　　從那天夜里的夢境來看，自己能尋回記憶還是很有希望的。那朵花，大概就是林沐那天夜里夢中唯一記得的東西了，這一路從木族領地走來并沒有什么激起他記憶的東西，想來自己前生可能與木族境內(nèi)無太大關系了。

　　如果能故地重游，必能激起前世記憶的吧。

　　“林公子愛花花草草？”潭泯將茶水置于唇邊不急于喝下，似用鼻尖細細嗅品著，隨即漫不經(jīng)心的隨口一句：“尋花花草草可要去草木澤了?！贝寡圻M了一口茶。

　　“草木澤不務農(nóng)，農(nóng)物雖不比土族，但盛產(chǎn)各類名貴草藥，境內(nèi)奇珍異寶、飛禽走獸數(shù)不勝數(shù)，遺憾的是草木城只接客商不接外人…不過…”潭泯頓了一下。

　　“不過什么？”潭泯的話已經(jīng)顯而易見地激起林沐的好奇心了。

　　“不過……距草木城幾里處有片澤地，據(jù)說澤中心有棵不知生了多少年的古樹倒是稀奇得很呢…如果林公子感興趣的話，城進不去還可以去古樹看個新鮮…”

　　樹！林沐似乎又記起了什么。在夢里，就是一副黃沙飛滾，暴水橫行的景象，有一棵……格格不入的一棵樹。還有……什么？

　　還有什么林沐始終想不起來。

　　“我看林公子還是不要去了吧?！碧躲蝗幻蜃煲恍?。

　　“澤中有吃人的妖怪！”在一旁的沄潼突然一聲尖叫，惹得滿堂客人的目光一瞥。

　　玩笑話是句玩笑話，居然也沒人敢笑一聲。

　　“去，吃你的。就你話多！”潭泯拿起筷子在沄潼腦袋上一砸。沄潼哎呦一聲繼續(xù)扒著碗中的米飯。

　　“那請問是何故？”林沐在這時已經(jīng)下定決心前去草木澤了。再問別的，怕只是滿足一下獵奇的心理了。

　　“其中緣由嘛……據(jù)說是因為草木澤澤主修的是邪術，百年前澤主屠千人祭天，之后就從未出澤現(xiàn)世……”潭泯似是抱著玩味的態(tài)度看著林沐的反應。

　　屠千人祭天……這與自己所聞并無出入，難道草木澤真是個不能去的地界了？

　　想是這樣想著，林沐倒是爽快：“無牽無掛，隨心任行?！?p>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著林公子面容這般柔情似水，內(nèi)心卻是個剛烈之人啊?！碧躲@人總是喜歡賣關子：“既然如此，林公子盡早些上路吧，近幾日的雨就沒斷過，若是天黑了，澤內(nèi)就更加險惡了。”

　　說來奇怪，渡口灣是個魚米之鄉(xiāng)，本來下些小雨沒什么，可近日來陰雨連綿不斷，反倒是陰雨二十年的林地近幾日有要放晴的趨勢，當真是奇怪。

　　“那林某即刻便出發(fā)，趕在天黑前就能入澤了?！?p>　　與潭泯和沄潼告辭之后，林沐在路旁買了個竹斗笠以便遮住額頭上的靈印，上路了。

　　小店內(nèi)。

　　“潭哥哥，我們真就讓他這么走了嘛？”沄潼眨巴著眼睛看向潭泯，那雙碧藍色的眼睛包含了些許不甘?！澳俏覀冞€能把他怎么樣，咱們兩個啊，天生就是看戲的命?！碧躲媸翘焐男γ?，甚是好看。

　　這邊林沐沿著商隊開辟的路前往草木澤，眼中欣賞到的是與林地完全不同的光景，林地二十年陰雨，原本與土族領域同樣肥沃的土地早就被泡的生不了什么花了。如今來到草木澤……要是自己從未聽說過澤主那副喪心病狂的樣子，倒也是可以享受一番山水之樂了。

　　忽然，林沐確定自己見到了那朵熟悉的花……林沐急忙上前。

　　就是這朵！旁類花都是成群成群的生，唯獨自己見到的相同的這兩朵，當真是孤芳自賞。

　　林沐又是伸手一摸……

　　“嗯……”這次直接就是腦中一片麻木，林沐忍不住痛苦的低吟出了聲音…接著就是一段段畫面，還是那棵樹…隨后那朵花又是縮回了地面，消失不見了。

　　像是生來就是為了被人摸這么一下似的。

　　不知道是因為什么，林沐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與這花有什么聯(lián)系。

　　地上輾轉(zhuǎn)的車轍像是為了給林沐一人指路一樣的存在，轉(zhuǎn)眼就把林沐引去了草木城。

　　晌午一過，林沐就來到了草木城門前。

　　正是晚秋，蕭索的秋風與昏暗的天光成襯，滿目蕭條。

　　當林沐見到看守城門的兩衛(wèi)兵時，林沐著實是被驚著了?？词爻情T的居然是兩個火族靈士？二人眉心一抹暗色紅痕，再怎么平庸的面容都會被趁得有些凌厲。

　　“二位靈修，林某路過此地，可否打開城門讓林某……”進城尋個客棧小住一晚？

　　“商旅票。”火族靈士并無表情變化。

　　“林某并不是過往客商……”

　　“沒有商旅票與入城令牌不得入城。”林沐得到這句話后，就再也得不到任何答案了，任他對守城靈士怎樣死纏，對方也是半句話都沒有。

　　這就不禁讓林沐疑惑，草木澤主是怎樣一個人？竟然讓火族魔士都如此……順從？

　　那……只能繼續(xù)向前走了吧。根據(jù)潭泯的描述，草木澤中的古樹就該在前方了。既然進不了城門，在四周觀察觀察也好。

　　林沐也發(fā)現(xiàn)了澤中地勢險惡，這才意識到潭泯所說的二三里可能是靈士使用傳移術的概念。自己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對靈術一竅不通，怕是只能靠著肉身耐著性子走了。

　　一直到了傍晚，林沐才到了古樹的所在地。一路走來的澤中遍布污泥，林沐半路上折了一根與自己半身長的樹枝，拄著樹枝才一步一個泥坑勉勉強強走到離樹有一段距離的小平地上，此時林沐的白袍上也沾滿了污泥。

　　當林沐到達時，已經(jīng)有一個人站在樹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