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府大片的扶桑樹下,這對母子默然相對,都想從彼此的眼睛中看出屈服來。良久后,洛明灝失望了,他開口道:“不管她父母是誰,都已經(jīng)慘死!”洛明灝的聲音低沉,尤其是那個“慘”字,拖得又重又長。
杜太后震動了一下,“但你就是不能娶她!哀家不會同意!”
洛明灝終于正色道:“母后,兒子唯一不想忤逆的就是你。但是爺娶她娶定了,誰都不能阻攔我。”
杜太后安靜地瞧著洛明灝,又一種洛明灝從未聽到過的平靜聲調(diào)道:“那我們走著瞧?!?p> 洛明灝望著母后的背影,慢慢攥緊了拳。……這半日之內(nèi)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一連兩日,母子兩人未再見面,第三日,洛明灝進(jìn)了伺值苑。杜太后正望著天井中的茶樹發(fā)呆。洛明灝輕輕走到她身后道:“那日你見的是誰?”
杜太后道:“一個親戚?!?p> “親戚?杜家還有我不認(rèn)識的親戚?”
杜太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表妹,她會住進(jìn)永安王府?!?p> 洛明灝一征,“什么意思?”
“你同貝靈大婚后,納不納她我不管,但要給她個地方安身立命?!?p> “母后!”洛明灝知道她這是要來真得了,一種嚴(yán)重的不安涌了上來。
果然,杜太后良久后道:“你若是不娶貝靈,哀家就給滅她滿門的人遞個消息,說她未死,現(xiàn)在煊學(xué)。會有很多人感興趣,相信我?!?p> 洛明灝全身一震,難以置信地回望著她,“簋涼早就提前爆發(fā),是她拼命救了我的命,否則你兒子已經(jīng)死了?!?p> 杜之諾全身一動,良久后道:“聽玄機(jī)說了,所以現(xiàn)在我沒動。既然你已經(jīng)回來了,你同貝靈的婚事就定在下月初七,我已經(jīng)給貝家去了信兒,她一直在等著同你完婚?!?p> 洛明灝突然覺的自己不認(rèn)識面前這個女人了,他習(xí)慣母后對他的驕縱,習(xí)慣母后對他的保護(hù),習(xí)慣到他以為母后可為自己付出一切,于是自己也毫無保留的與她同心,以為會是這紛亂世界中的一股清流,卻不想,事情過去了這么年,母親心中依舊有痕。這道痕就是自己不愿和盤托出的原因,希望事成之后再說。不想事不隨人愿,而且母親心中這道痕居然比自己這個兒子的幸福更讓她在意,這要如何解?
洛明灝在杜太后這里,平生從第一變成了第二,這優(yōu)先次序的變化讓洛明灝突然就明白了倪祈的意思,自己的確嫩了些。沒有自己的勢力,單靠母子親情與肆意執(zhí)著是沒有用的,母后抓住了要害,所以一擊得手。串家兄妹誰都不能現(xiàn)世,由其是現(xiàn)在的她,根本無力自保,自己已經(jīng)沒了選擇。
……
倪玥獨(dú)坐在心居,除了必要的事務(wù),就是繼續(xù)每日的功課——學(xué)習(xí)感覺。倪玥覺得洛明灝離山的日子,若是能打的話每日都是減號。
倪玥正琢磨著,門口有腳步聲傳來,倪玥邊回頭邊道:“哥哥來了。”
倪祈坐在倪玥身邊,看了看紙上大量的減號,微笑著握她的小手,道:“怎么?不開心?!?p> 倪玥點(diǎn)了點(diǎn)頭,似乎又解釋不出來原因。
“洛明灝要大婚了,消息已經(jīng)傳開了?!蹦咂砟坎晦D(zhuǎn)睛的看著倪玥,他語氣平靜,面色柔和,似乎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
倪玥黑色的瞳仁轉(zhuǎn)了轉(zhuǎn),沒什么概念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師哥大婚不成這事本就在自己的記憶中,他這是要完成這事了。
“你知道,一個男子大婚……就是要同她的妻子在一起了?!蹦咂斫忉尩暮芷D難,“所以……洛明灝以后就沒有時間陪小玥了?!蹦咂磉€是解釋到了重點(diǎn)。
倪玥下意識皺了皺眉,“師哥他不是這么說的,他讓我等著他回來,還說要接我去開鳳?!?p> 倪祈沒有反駁,仔細(xì)地看著妹妹,“你覺……得難過嗎?”
倪玥想了想,終究不能體會難過是個什么感覺,所以搖了搖頭。倪祈松了口氣,他笑道:“你知道事情總有變化,他不會再陪你了?!?p> 當(dāng)日倪玥未再說什么,倪祈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了。第二日聽到敲門聲,卻被倪玥嚇了一跳。倪玥背著個小包袱,唇角帶著淡淡的笑,“哥哥,我們?nèi)フ颐鳛伞!睆酿B(yǎng)魂起,洛明灝就讓倪玥這樣叫他,倪玥已經(jīng)習(xí)慣這個親呢的稱呼了。
倪祈望著她,不知該說什么。他想了好一會兒,抬頭笑道:“好,哥哥還未陪你出過門。”
就這樣兩人,帶上禾焰說走就走,當(dāng)日就往南,向大治開鳳而去。自那日倪祈與禾焰夜談之后,禾焰就再未笑過,也很少開口說什么,今日一聽要去開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從倪祈臉上看到確定之后,什么也沒問就去安排了。
在南染鎮(zhèn),禾焰看著倪玥上車后,壓低聲音道:“為何要去看那一幕?”
倪祈清咳了一下,“……沒有時間了,洛明灝的大婚會刺激她的感覺,她必須要快些回魂,后面要看她的了,誰都無法幫她決擇善惡!應(yīng)該就是這幾日了,所以我也想同她一起,你且要牢牢記住我叮囑你的!她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
倪祈似乎受了風(fēng)寒,一路上總是咳嗽,所以幾人走的很慢,禾焰總是心不在焉,倪玥倒是一路吃吃喝喝,賞云觀雨地到了開鳳城。
一入開鳳,城里到處都在談?wù)撝迕鳛t到的喜事。倪祈暗暗觀察倪玥,并未看出倪玥有什么難過來,對禾焰點(diǎn)點(diǎn)頭,再次保證以她這個狀態(tài),這件事兒是可以接受的。但禾焰似乎并不樂觀,依舊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第二日就是初七,永安王府一早就大開府門,有點(diǎn)身份的都可以前去賀喜,以表同慶。誰不知道永安王是大冶炙手可熱的人物,有這個機(jī)會示好自是不能放過,所以王府門口人頭攢動。倪祈三人也隨著人流往王府而去。人越來越多,吹吹打打的聲音也越來越響,聽到旁人不停的洛皇叔,倪玥也知道這是到了洛明灝家了。
倪玥正在為這王府大院中一片艷紅不喜,轉(zhuǎn)眸就看到喜堂前長身玉立的洛明灝,心里立刻有了些模模糊糊的喜悅。但看到他一身正紅,與同樣正紅的貝靈并肩而立時,倪玥頓時覺的又很不舒服,有種奇怪的情緒正沽嘟嘟的往外冒。
感覺到哥哥緊握自己的手,倪玥深深吸氣,慢慢隨著人往前走。洛明灝看到她時心神大亂,差點(diǎn)沖出去,但看到一旁的母后,他瞇了瞇眼,拼命控制自己的腳。
倪祈抱拳,彬彬有禮,“洛全引,倪祈特來恭喜洛全引大婚,這是給你的賀禮。”倪祈說著,將裝著回春丹的小方盒遞了過去。
洛明灝半天沒有動,禾焰清咳了一聲,洛明灝回神,下意識地接過那小方盒,“倪全引客氣了。
倪祈點(diǎn)頭,正要帶倪玥離開。沒想到倪玥突然跨出一步,湊近了洛明灝和貝靈,低頭仔細(xì)研究他同貝靈握在一起的手,努力體會心中這異樣的感覺。
貝靈并不知道倪玥就是崔賜玥,更不知道這蒙著面紗的女子是哪家閨秀,直到這會兒才覺出點(diǎn)異樣,皺眉打量這女子。倪祈一把拉住倪玥的胳膊,正要往后拽,倪玥卻說話了,“師哥什么時候回去陪我?不是說一起嗎?”
貝靈大驚!師哥?!
洛明灝看了看后面已經(jīng)停住腳的人群,閉了閉眼壓低聲音道:“爺之前只是奉師命照顧你,怎么可能總一起,你知道爺要大婚了?!?p> 倪玥聽到不能一起了,有些慌亂,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么反應(yīng)才對,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她甩脫了倪祈的手,將洛明灝的手從貝靈那兒扯出來,將自己的手塞到他手心里。
洛明灝本能回握她冰涼的小手,渾身發(fā)顫。貝靈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離譜的一幕,再不能控制自己,猛一抬手,揭掉了倪玥的紗帽,居然……果然……是她!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眾人吃驚的看著這個長著一雙漂亮眼睛的女子,居然在永安王爺演出了這匪夷所思的一幕。
倪祈閉了閉眼,果真什么都沒有變化快。麻煩的是已經(jīng)驚動了后面的杜太后。她站了起來,眸中的喜色漸漸冷卻,在看到倪玥那雙水眸時,突然從眸底射出利劍。王府中突然冒出許多人,正欲包抄而上,洛明灝眸光跳動,松開倪玥的手,咬牙道:“你夠了,快下去?!?p> 倪玥聽到洛明灝的語氣,又冒出了另一種被人討厭的羞恥感,于是完全呆住了。正仲征時,倪玥身后突然有人走了過來,從后面伸出一只大手將倪玥的手托了起來,初雪般的聲音隨之響起:“賜玥,賀禮不是這么送的?!?p> 幾人懼是一震,賜玥!居然是風(fēng)元潞。只見風(fēng)元潞將倪玥的手托在他自已的手心上伸開,一顆小小的粉紅色桃花在倪玥手心上發(fā)出香氣。禾焰就欲上前,卻見倪祈對自己搖了搖頭,于是咬牙不動,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