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焰一驚,“您是說……,”
炫渡安點頭,禾焰低頭仔細(xì)想了想,臉色有些發(fā)白地輕輕點頭。
炫渡安一拳打在了桌上,低著頭對禾焰道:“禾全引,既然病人走了,這就沒你的事了,你自便吧?!?p> 禾焰沉思著出了是非閣。炫渡安待禾焰消失,轉(zhuǎn)頭對孟潯堇低聲道:“孟潯堇,馬上趕去風(fēng)都,代……全門殺了她!”
孟潯堇大驚,不敢相信的看著一臉沉痛的炫渡安。炫渡安看看孟潯堇驚惶的臉,只是簡單地解釋了一句,“你是讀過全門規(guī)的。”
孟潯堇似乎反應(yīng)不過來,半晌只吐出一句話,“大師引,不可以。她可是倪玥!”
炫渡安沉聲道:“全門重義不重才!全門重義……不重情!”
孟潯堇急道:“大師引,我現(xiàn)在就去風(fēng)啟。若是我將她攔住了,大師引就不能再罰她?!边@是孟潯堇第一次對炫渡安話沒有照單全收,也不等炫渡安是何反應(yīng),就急急沖出了門,差點撞飛了正往里走的典銘。一刻鐘后,孟潯堇推開大黑門,卻見禾焰還沒離開,皺眉思索著什么,見孟潯堇一把抓住,急道:“你去幫她?炫師引讓你去?”
孟潯堇回頭看了看,不敢接這話,拉著禾焰走了好遠(yuǎn),才開口道:“什么幫她。我?guī)熞龤獾靡獨⑺业泌s去攔住她,希望來得及?!?p> 禾焰大驚,“為什么?即便倪玥去殺人放火,也是她自己的事,煊學(xué)從不干涉煊學(xué)外的恩怨?!?p> 孟潯堇無心再同他解釋這事兒,只得匆匆道,“你不明白全門的事,不行,我得趕緊走了?!?p> 禾焰思索了一下,抬腳往深云宅疾行。行走間,禾焰想起半年前那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里,子車予拉起自己往緇幽湖畔疾馳時,自己也是這樣的心情,只是比現(xiàn)在更絕望。
緇幽湖畔的慎獨院是個讓人敬畏的地方,師宗岱七裕不喜見客,所以少有人打擾。禾焰從未去過,所以一直都很想看。但那頭一次的拜訪,卻連慎獨院長的什么樣都沒記住,只記得床上那個孤伶伶的身影。倪玥側(cè)躺著,臉白的沒有活人的氣息,烏黑的長發(fā)擋住了半張臉,往日靈動的睫毛一動不動的低垂著。她雙手交疊緊緊抱在雙臂,整個人蜷成小小的一團(tuán),像是畏懼著什么。
一個神色嚴(yán)肅的花白胡子老者正將手掌貼在她后心上,岱七裕負(fù)手站在一旁,緊盯著老人與倪玥,不看也不理匆匆而入的自己和子車予。幾人就這樣等著,終于聽到老人開口,“阿裕,用銀針連著刺透她的關(guān)元、期門、隱白以及天樞。”
岱七裕一抬手,長袖中已經(jīng)夾在指縫中的幾根針嗖嗖飛出,直插入穴,針頭都沒入不見了。
然后岱七裕開口了,“太師宗,魂力既已激入氣穴?可還要再加一成?”
能管岱七裕叫阿裕的太師宗只有一人,原來這灰袍老人就是三十年名動天下的墨華黎。他是前一任煊學(xué)師宗、醫(yī)門大師引,還是武門師引,十幾年前卸任后再無蹤影,今日卻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墨華黎另一只手按向倪玥的手腕,輕輕搖頭,“氣穴被沖只是表象,根源卻在她的魂力。冰冷及骨,只有丹田處還有逐日的幾絲溫度,全身的魂力都是在按趨月舞魂的周天游走。因為趨月魂穴沒有一個是暢通的,所以魂力亂成一團(tuán),擊打所有的魂穴。再這么下去,她的身體無法承受體內(nèi)變化的魂力,血管和經(jīng)絡(luò)都會爆開,就無救了,你看看她的手腕?!?p> 岱七裕一抬手,微風(fēng)送出,倪玥緊握的小手露出一截皓腕,上面已經(jīng)出現(xiàn)點點腥紅和紫斑。墨華黎倒抽了一口氣,屋內(nèi)幾人的氣息明顯更亂了。墨華黎抬手按向她前額大穴,卻看到她一頭散發(fā)上露出的一截伶心簪,他眼前一亮,急道:“怪不得離閃電這么近還能有口氣……,只能先顧眼前了,讓宴喋帶著靈淚針過來?!?p> “宴喋不在山?!贬菲咴5?。
禾焰急道:“倪……祈身上會有?!?p> 墨華黎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卻也沒空問,只是點頭。岱七裕喊來一侍童,帶著禾焰去隔間。禾焰看著已經(jīng)冰冷的倪祈,只覺的頭發(fā)暈。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軟弱,倪祈活著的時候自己可以軟弱,一切有大哥在。但現(xiàn)在,他必須清醒。禾焰上前,從倪祈的冰冷的懷中掏出那個看過無數(shù)遍的小盒子,快步回去。
墨華黎看向他,“這針你會用?”
禾焰咬牙,“能精準(zhǔn)認(rèn)魂穴,但真力只能刺穿,不能過針?!?p> 墨華黎搖搖頭,“現(xiàn)在必須過針,將她不通的趨月魂穴強(qiáng)行打開。要同時從兩個不同的方向過針,老夫從一個方向過三十九穴,還需要一個人同時從另一個方向過二十七穴。”
墨華黎又轉(zhuǎn)向岱七裕,“離她內(nèi)腹大出血估計也就有一刻鐘的時間了,可還有其他魂醫(yī)圣手?”墨華黎自己的聲音都低了下去。
果然,岱七裕慢慢搖了搖頭,“師宗,醫(yī)門規(guī)矩您最清楚,倪祈已經(jīng)沒了?!?p> ……
禾焰上前一步,“太師宗,弟子有個想法,子車全引練有溫陽真力,可為醫(yī)力。我在前引針入穴,子車全引以真力續(xù)力推針出穴,我再引至下一處,他再續(xù)力,只要配合的好,應(yīng)該能成功。
墨華黎看向子車予,子車予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墨華黎盯著他猶豫了一下,沉聲道:“只能這樣了,能不能行只能看她的造化了?!?p> 禾焰冷靜下來,走上前將倪玥扶起來,點了她手臂和腰身的穴位,倪玥的身體放松下來。禾焰褪去她的外袍,只留著一身白色內(nèi)裙,又施力將她的身體和頭發(fā)烘干,將一頭烏發(fā)簡單的盤別在簪子上,然后將她輕輕地平放在木榻上。墨華黎向岱七裕一點頭,岱七裕一抬手,倪玥的身子升上半空,兩臂無力的展開下垂,像一只斷了翅膀的天鵝,凄美而無助。
墨華黎看向禾焰和子車予,見兩人點頭,墨華黎叮囑道:“你可知要同進(jìn)同出?”
禾焰深吸一口氣,輕輕地點了點頭,“倪玥每三次長息,太師宗您要過十三穴,我們過九穴,所以我們每一過三,比太師宗您要做的真算不上什么。”
墨華黎眸光閃動,點了點頭,看向子車予,輕聲道:“最后三穴可能會力竭,但萬萬不可斷力?!弊榆囉枵髁苏?,點了點頭。
禾焰一揮手,案幾上的小盒打開,露出細(xì)如牛毛的玉色長針。墨華黎揮手拈起一支,禾焰也依樣而為。墨華黎一個眼神,兩人同時出手,一支長針從鎖骨處入體,另一支從后頸入體。子車予將手按在禾焰后心,體會著禾焰體內(nèi)發(fā)力收力的節(jié)奏。禾焰緊閉雙目,右手如舞也如武,不斷橫切豎引,指尖或勾或拈,引導(dǎo)著倪玥體內(nèi)的靈淚針之行。
這一刻,禾焰突然覺的自己就是倪祈,倪祈過針時的一點一滴清晰有力的刻在自己的心版上,與自己溶為一體。三個、三個、又是三個。這整整一日,禾焰都恨透了那種無力感,而此時終于覺的自己能做些什么了,希望能將這唯一能做的做好。
可是禾焰感覺到子車予的真力似乎有些不穩(wěn),不免詫異,怎么可能?子車予十六歲時就已經(jīng)是一代高手,從未見他真力衰竭過。可是現(xiàn)實就是如此,還剩下三個穴,子車予的真力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明顯頹勢,過穴明顯變的艱難太多,好在墨華黎厲害,他在配合這邊的迅速。
禾焰咬牙,心中暗自祈禱一定要成功,他看不到身后的子車予,只能看向一旁的岱七裕。岱七裕一臉嚴(yán)肅,眼光一直在子車予身上,想來也看出了不妥。禾焰剛張口,卻聽到岱七裕道,“禾焰,我的真力不能為魂醫(yī)力?!焙萄骈]了閉眼,看著倪玥玉瓷般的側(cè)顏,心中的絕望正在放大。還剩下最后一個穴了,可子車予似乎真的再抽不出一絲真力。自己真的絕望了,正要撤手時,后背微震,一股鮮活的真力傳了過來,這一穴過了!
墨華黎上前探查倪玥,邊按脈邊輕聲道:“老夫醫(yī)人無數(shù),這次真真驚險,還好沒出亂子。要不死后真沒法去見小友了。”
禾焰放下心來,回頭望去,吃了一驚。子車予銀白面具下到胸口處一片腥紅。
墨華黎道:“那小子本來受了內(nèi)傷還強(qiáng)撐,還好,也是她命不該絕,能遇到個有溫陽真力的高手,盡管受了傷?!蹦珟熥谶@話說的不錯,大部分的武林之人的真力非熾即寒,少有溫陽真力可以成為高手。但溫陽真力的高手一旦練成,熾寒通殺,可滋養(yǎng)可進(jìn)攻,絕對一流。
墨師宗向禾焰一抬下巴,“你去給他吃?!飳崱畲陶蘸H椤!?p> 聽到墨師宗報出藥名,禾焰明白了,子車予該是受了內(nèi)傷。禾焰邊開藥箱邊問子車予:“為何不說?”
子車予不語。禾焰知他少言,更知道他于倪祈的交情,于是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