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候二落水

　　在柳沖忙著操辦第一張報紙的幾天里，胡真在北安門外安頓下來，柳沖給他的任務(wù)是弄清候二身后的盯梢者，因此他在侯家前面租了個臨街的小閣樓。

　　他臨時編造的身份是，從北地進(jìn)京尋親之人，一時間沒有聯(lián)系到親戚，所以只能先住下慢慢尋找。

　　胡真不愧是干黑活的游俠兒出身，很快就弄清盯梢者的身份，而且，不是兩個而是四個人。

　　前兩人做生意人打扮，住在白米斜街的客棧，后兩人扮作車夫住在胡同口，每次候二出門吃喝玩樂，四人都會不緊不慢的跟上，從白天到夜晚一直緊跟，從不放松。

　　有意思的是四人都知道對方的存在，而且都有弄死候二的傾向，但都在顧忌對方，所以一直相安無事，沒有下手。

　　有時兩撥人會喬裝改扮，到東安門北皇城根下的夾道走一趟，那里可是大名鼎鼎的東廠所在。胡真悄悄跟了兩回，已經(jīng)確定對方是東廠番子。

　　東廠管事的雖然是太監(jiān)，但其兵丁也就是所謂的“番子”，其實是從錦衣衛(wèi)借調(diào)的校尉，對上這種恐怖衙門，胡真心里有些發(fā)虛，他初步判斷東廠內(nèi)部內(nèi)訌，候二就是其中的關(guān)鍵，他及時與馮聞聯(lián)系。

　　馮聞卻傳柳沖的話，讓他見機(jī)行事，最重要的是不打草驚蛇……這晚宵禁前，候二從青樓吃完花酒，哼著小曲，一搖三晃的走在海子邊的小道上，這些天他日子過得順心啊，柳沖時常叫馮聞、彭石過來陪他耍子，給他銀子，哪像以前，跟客氏那臭婆娘要點銀子花都要挨罵。

　　唯一不爽的是，客氏那臭婆娘逼著他離開京師，回定興老家去。鄉(xiāng)下地方哪有京城花花世界好，得想個辦法賴在京城啊。

　　候二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想著心思，渾然沒注意到身后輟著前后兩撥東廠番子、胡真以及另一個人。

　　當(dāng)他走過海子與樹叢的轉(zhuǎn)角時，那個人像影子般從樹林里鉆出來，悄然貼到他背后，緊接著，候二感覺自己飛了起來，還沒弄明白發(fā)生什么事，噗通一聲，一頭栽進(jìn)海子里，然后，那人身子一晃，沒入漆黑的樹林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兩撥番子相互戒備，又不能跟的太緊，他們從兩個方向拐過彎的時候，發(fā)現(xiàn)候二已經(jīng)落水，下意識的看向?qū)γ妫家詾槭菍Ψ较碌氖?，全部愣在原地?p>　　胡真隔著樹叢輟在候二斜后方，而且，他還要避開四個番子，離的就更遠(yuǎn)了，他是最晚發(fā)現(xiàn)候二落水的人，他以為是那兩撥番子下的手。

　　胡真很想下水救人，但樹林對面有四個東廠番子杵在夜色中，他不敢明著得罪。不救人吧，候二的妻子是宮里的大人物，而沖三爺正在結(jié)好其妻，萬一耽誤了沖三爺?shù)拇笫拢沙宰锊黄稹?p>　　所以，這人該怎么救？

　　稍一思考，胡真有了決斷，他將樹木搖的嘩嘩作響，以口技模擬出好幾個人的聲音：“前面有人落水了？快救人?！?p>　　“這黑燈瞎火的怕是不好救，我剛看見北城兵馬司的巡丁過來了。黑子你去叫巡丁，再回家找點網(wǎng)子繩索，我和二牛去海子邊。”

　　“行?！?p>　　說著他使勁跺腳，弄出不小的聲勢。

　　不遠(yuǎn)處那兩撥番子一聽有人過來，甚至兵馬司的巡丁要來，稍一遲疑，便退進(jìn)黑暗中，迅速離開現(xiàn)場。雖然以他們的身份不怕任何人，但這個任務(wù)很保密，他們不敢露出跟腳。

　　胡真見計策奏效，馬上沖出樹林跳下海子將候二撈了起來。候二本就喝的醉醺醺，灌了一肚子冷水，直接暈了過去。

　　胡真將他腹部的水?dāng)D出，又掐人中、捶后背忙活好一陣，候二悠悠轉(zhuǎn)醒，一陣猛咳，嘴里不但咳出污水，連血都咳出來了。

　　一看見血，胡真頓時搖搖頭，這人就算沒淹死，也活不痛快了，他開口道：“喂，你怎么樣？不要緊吧？”

　　候二一邊咳嗽，一邊連滾帶爬的后退，口中大叫：“你是那臭婆娘派來的對不對？你想把我淹死？別過來，救命啊！”

　　胡真一聽這話頓時頭皮發(fā)麻，這他娘的竟然遇上謀殺親夫的勾當(dāng)了，難怪沖三爺只叫他盯著，并且給了個見機(jī)行事的模糊指令，連沖三爺都不愿意趟這種渾水，他胡真更不敢跟候二湊熱鬧。

　　他當(dāng)即罵一聲：“恩將仇報的蠢貨！早知道老子就不救你，讓你淹死算了！”

　　罵完，胡真邁開大步，轉(zhuǎn)眼消失在夜色中。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候二沒有多想，先跑回家再說，快走到家門口才想明白：之前推他下水的不是胡真，而他錯怪了救命恩人。

　　一進(jìn)門，他找到舅子客光先和侯國興，破口大罵：“客氏那賤人要殺我！”

　　“二哥，這是怎么了？”

　　客光先見他一身泥水，嘴角和胸口還帶著血，頓時慌了，“你跟我姐姐打起來了？”

　　說完，他才回過神：“不對啊，姐姐今日沒回來，人在宮里呢，二哥你到底怎么弄的？算了，先不說這個。興哥兒，趕緊叫人去請醫(yī)師，先給你爹看看，這倒春寒的還吐了血，可不敢馬虎?！?p>　　“看個屁！”

　　候二扯下濕衣裳，指著侯國興，叫道：“你老子這輩子沒出息，靠著你娘享了十幾年福，還留了你這個種。她嫌棄我想殺我，那就來殺，老子活夠了，死在她手里也不冤枉，算是老子的報應(yīng)……”

　　卻說真正推候二下水的人，動作輕快如風(fēng)，他從前海邊沿著建筑物的陰影一路飛掠，神不知鬼不覺來到安遠(yuǎn)侯府東邊的胡同，而后，用靈貓般的動作，直接翻墻進(jìn)入東路院，最終在沒有任何人知曉的情況下，來到東路院演武場。

　　柳沖見他回來，一揚手中刀，輕聲問：“如何？”

　　昏暗的燈籠下，此人顯出身形，正是馬遠(yuǎn)。

　　他瞪著閃亮的眼睛，用最純真的聲音，道：“好了，我想吃冰糖燉鵪鶉?！?p>　　柳沖哈哈一笑，道：“你倒是越來越嘴叼了，以前只要是肉就行，現(xiàn)在竟然學(xué)會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了?！?p>　　隨即，他揮刀直刺，口中喝道：“不許拿武器，十招之內(nèi)打贏我，明天吃冰糖燉鵪鶉！”

　　馬遠(yuǎn)根本不廢話，迎著刀鋒而上，最終只用七招奪下柳沖的刀……

　　早在胡真?zhèn)鱽硐?，說有兩撥東廠番子想殺候二的時候，柳沖就意識到此事跟客氏有關(guān)，而且，不一定是候二所認(rèn)為的那樣，是客氏要殺他?？褪弦獨⒑蚨械氖菣C(jī)會，沒必要派人盯梢他，真要是客氏下手，候二都未必能到京師，在定興縣老家動手，甚至在進(jìn)京的路上動手，都比在京師動手強(qiáng)的多。

　　柳沖是穿越者，他推斷那兩撥番子應(yīng)該是魏朝和魏忠賢派的。因為后世資料顯示，客氏先跟魏朝是“對食”也就是假夫妻，后來又跟魏忠賢勾搭上。天啟元年，為了爭奪客氏，魏朝跟魏忠賢在乾清宮爭吵，以至于驚動天啟帝，皇帝最終將客氏“許給”魏忠賢。

　　如果這段資料為真，那就說明那個時間候二已經(jīng)死了，否則，皇帝不可能將客氏這個有夫之婦，許給魏忠賢。

　　今年就是天啟元年，那就說明候二活不過今年。而魏朝和魏忠賢在宮內(nèi)勢力都很大，動用幾個東廠番子不在話下，結(jié)合后世得到的信息，以及兩撥番子盯梢，柳沖很容易就得出，候二死于他們手上的結(jié)論。

　　至于為什么兩撥番子相互忌憚，都不敢先動手殺候二？

　　這很好解釋，因為魏朝和魏忠賢都怕客氏，雖說客氏跟候二沒什么感情，但兩人畢竟生了兒子，一旦觸怒客氏，就等于惹皇帝不高興，那他們的前途性命隨時完蛋。

　　所以，沒有合適的機(jī)會和完美的手段，他們是不會下手的！

　　既然如此，柳沖就幫一把手，讓他們的內(nèi)訌更猛烈些，最好讓客氏和魏忠賢的關(guān)系，沒那么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