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盡管很困卻失眠的夜晚。心里裝著太多事，忽然發(fā)現(xiàn)沒合適的人來傾訴，許多太陌生。唯一的一個人，卻不愿意去傾訴。因為了解他的思維模式，甚至比自己還單純，很多細枝末節(jié)他甚至都搞不明白，這個世界的云云總總，世俗腔調(diào)，場面功夫，他是一概不會的。即便會，也是不愿陷入污濁的。這是他的優(yōu)點，也是子彧喜歡黃啟哲的主要原因。

　　當(dāng)子彧第一次見到黃啟哲的時候，這家小餐館正是用餐高峰期。服務(wù)員問子彧介不介意和別人一起拼桌用餐，她點點頭，就看見黃啟哲愣頭愣腦地吧嗒著嘴巴，一手端著餐具，一手還拿著本《兵器世界》，坐到了她的對面。

　　像老夫老妻一樣習(xí)以為常的，他邊看《兵器世界》邊吃飯，她一邊催促著讓先別看了，一邊又忍不住遞給他最新一期的《兵器世界》。四年時間，這家小飯館里，這個場景不知道出現(xiàn)過多少次了。黃啟哲最喜歡兵器，最想?yún)④?，整天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怎么還不打仗呀？”每當(dāng)黃啟哲像個小孩子一般說這句話的時候，子彧總是搖搖頭，然后反駁他說：“就你最能！你現(xiàn)在是生活在和平年代，根本不知道戰(zhàn)爭的殘酷才這么說的！”黃啟哲只是嘿嘿傻笑，一邊手舞足蹈比劃著拿兵器的樣子，順便還臭美的瞅瞅鏡子里的自己。

　　聽著樸樹的老歌，在被吵醒的夜晚，窗外燈如白晝，安靜卻極其吵鬧。極力想要入睡的恍惚夢境中，仿佛回到了大學(xué)生涯：小瑞瑞一字一頓模仿樸樹唱歌，大家就圍在她周圍，那些笑臉，那些嬉鬧，那長長的走廊空蕩的教室，那些年戴著耳機躁動的音樂那些年拿著畫筆的手……如今再也畫不出畫了。許巍唱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而眼前的瑣碎，固執(zhí)地占據(jù)每天的時時刻刻，再也沒有十年前那么充裕的時間，怎么用怎么用都用不完的時光。還能完整地畫一幅畫嗎？還能安靜地聽一首曲嗎？更別說提筆忘字，有很多話想要述說，卻無從說起的感覺。除了工作，在抽空的時間里休養(yǎng)生息，如此，再無空閑而言。沒有時間談一場戀愛，聊一次天，喝一杯茶，想念一個人。甚至把自己打扮美美的也是匆忙中趕緊，而不是那么優(yōu)雅細致的點點描畫。時間在十年前都用完了嗎？為何現(xiàn)在如此匆忙？十年前沒有想過今天的自己是什么樣的狀態(tài)，現(xiàn)在回望，朋友們同學(xué)們同事們，都有了各自的定位，那些隨機的選擇改變了各自的命運。也許不是這個失眠的夜晚，便沒有人回憶那些無憂無慮和放肆。

　　子彧實在想不明白，這四年來經(jīng)歷過的分分合合，轟轟烈烈，那些甜蜜喜悅，那些撕心裂肺，那些笑靨和眼淚，像假的一樣。一個大活人，怎么可以就這樣悄無聲息消失掉，像從來未曾出現(xiàn)過一般。

　　最近子彧每天晚上都會夢見黃啟哲。夢見他細長的眼睛，夢見他寬寬的肩膀，夢見他呆頭呆腦地竄出來，夢見忽然找不見他人……每次醒來滿滿悲傷，子彧都要用好一會兒時間來調(diào)整心情，她不知道還要熬多久，才能把這個人忘記。她不明白，即便要走，也總好過不辭而別吧？那是她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