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一個時辰的雪人雪仗,子桓竟然把自己尷尬的處境忘了。
或許是好久沒有這樣跟小孩玩過,也好久沒這樣開懷過,他那顆騷動急躁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
汗涔涔地回到自己的床榻上。
從錫福的口中,他了解到了一些曹昂的事情。
自己的讀書念字騎馬射箭竟然全是哥哥教的。
歷史上的曹子桓,對于騎射的確是非常勤奮的,聽說曹操在他六歲的時候就要求他學(xué)習(xí)射箭,八歲學(xué)會了騎馬。
“這么說我現(xiàn)在是八歲?”子桓想到這里,不禁又瞧了一眼自己幼小的身子。
看到手掌上的繭子,便明白了一切,這兩年,他附著的這具身子,的確沒有白活著。
八歲,多么好的年紀。
在曹子桓來的那個世界,八歲的人應(yīng)該只知道海吃海喝,還要爺爺奶奶背書包提玩具,當小祖宗伺候著。
“現(xiàn)在是冬天,準確說八歲已快過去,應(yīng)該是九歲……”曹子桓胡思亂想著。
“娘呀,一下子穿越成了九歲,這也太慘了……好歹也穿越大一點,好干大事啊!”
“九歲……十歲……不好,明年征伐張繡,我子修兄……”子桓猛然從床上坐起來。
應(yīng)該告訴大哥對不對?
在屋子里左一圈右一圈轉(zhuǎn)啊轉(zhuǎn)。
突然感覺身子一震,被沖進來的錫福差點撞得暈倒。
可惡的是,錫福腰間還掛著一把刀,刀柄直接抵在子桓肚子上。
子桓擠著眉毛,瞅了瞅他那把手掌寬的大刀。
古代傭人腰間隨時隨地掛刀,這應(yīng)該是他最普通的規(guī)格裝束。
“公……公子,你怎么起來了?”
子桓抱著肚子疼得直不起腰來,剛要發(fā)怒,只見錫福神色慌張,眼珠子亂顫,嘴里結(jié)結(jié)巴巴道:“公子,司空大人……司空公大人……快躺下,躺下……”
說著,也不顧子桓肚子被撞到,拖拽著子桓往床榻上來。
曹子桓聽聞父親來了,不好發(fā)作,只好順著錫福,任由他胡亂地給自己捂上被子。
古代衣服不好穿,剛剛想到大哥的事情,慌里慌張從床上爬起來,若是站著,很難給曹操一個好印象。
這個時候,還是躺著比較好。
雖然除了時不時頭痛之外,子桓并未感覺身體哪里不適,但是既然錫福都說自己當時摔得人事不知,那便躺著吧。
剛把被褥蓋好,一巨型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一身黑色袍服甚是威嚴。
曹子桓雖然看不清來人的面孔,但是,那逆光中高大的黑灰身影,把門廊照射進來的光都擋住了。
隨這高大身影而來的還有一隊丫鬟,端著各色托盤,高大身影停住腳步的那一刻,整齊的丫鬟隊伍亦躬身停住腳步,一點聲響都沒有發(fā)出。
“華神醫(yī)快請!”高大身影身子一讓,出來一位骨骼清瘦的老者。
老者聞言,并不急著進門,先是躬身一鞠,方道:“司空請!”
曹操不邁步,華佗哪里敢邁步。
高大身影無法,只得攙扶著老者的手,一同向曹子桓塌前走來。
子桓心里琢磨著,這個時候應(yīng)該是起來的最好時機了,連忙慌亂著從被窩里爬起來,叩首拜服道:“孩兒見過父親,見過華神醫(yī)?!?p> 子桓原本以為,自己這個現(xiàn)代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古人這些叩首禮,卻想不到肌肉的記憶遠比大腦的記憶更為直接深刻,已經(jīng)形成一種故態(tài),就彷佛彈鋼琴之人的手,或許他已經(jīng)忘記了哪個音哪個鍵,但是只要把手指放上去,手指自己會去找到正確的姿勢和位置。
子桓就曾用這種方法背過英語。
“今日感覺如何?”
子桓并未抬頭,一個清冷的聲音已傳至耳畔。
“回稟父親,孩兒已經(jīng)好多了。”
“起來給華神醫(yī)瞧瞧。”曹操說著,坐至塌前臺階上,并示意華佗坐下。
華神醫(yī)見狀跪坐下來。
子桓起身,抬頭正撞上曹操看不見任何感情的眼神,只那一眼,他便感覺渾身寒顫驟起,然而,他還是不急不慢地跪坐到華佗面前去。
華佗伸手把了把子桓的脈,問道:“公子感覺哪里不適?”
子桓本來就沒感覺哪里不適,他只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到來沒幾天,便見到了這位大名鼎鼎的外科圣手,一想到華佗今后的命運,抱頭咧嘴齜牙道:“頭……頭疼……疼得厲害……”
“公子受了外傷,可能是磕碰了頭骨,促發(fā)經(jīng)脈疼痛,也有可能是淤血存于腦間,需草民詳加診治?!?p> 子桓很希望華佗說要動手術(shù)。有自己這個先例給曹操當鑒證,或許華佗后來的命運會……
雖然這個時代動腦部手術(shù)非常危險,子桓也非常恐懼,但是他一定會找一大堆死人頭給華佗解剖個明白。
等華佗解剖明白了,要不要手術(shù)子桓說了算!
然而,華佗終究是嚴謹?shù)膶W(xué)者,他只是給了兩種有可能存在的問題。
子桓無法,只得拜伏道:“請神醫(yī)施診?!?p> 曹操望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平時這個兒子,恭敬謹慎,但是很懼怕他,今日雖也恭謹端正,卻彷佛有了一些變化,至于是什么變化,他一時又琢磨不透。
“從小就存在于他眼睛里的懼怕消失了?”
“彷佛是,彷佛又不是。”
曹操走后,華神醫(yī)留了下來。
錫福給華佗收拾出西廂房。
原本曹操還要留下兩個婢女協(xié)助于華佗,竟被他以喜歡清靜為由一口回絕了。
以華佗的眼力,不會看不出曹操此舉用意何在。
這個倔老頭,骨頭硬成這樣,兩個丫鬟而已,留著使喚就怎么了?
子桓踱步來到華佗房間的時候,那鬼老頭,哪里肯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竟然已經(jīng)在津津有味地配藥了。
子桓親手給華佗奉了一杯茶,方問道:“神醫(yī),您看我這病需不需要切開腦袋?”
華佗一聽,身子一愣,放下手中的藥方,睜大了眼睛,半晌才道:“胡說,切開腦袋做什么?”
“我……我是說腦袋有淤血,需要把腦袋切開把淤血放出來……”
“這是外科之道,公子小小年紀,如何懂得此道?”
“況且,這外科之道,只存在于老夫的腦海中,老夫也還在研究中,并未施行于世。這世上除了老夫,恐無人知曉此法。公子難道有知曉他人腹中之事的本領(lǐng)?”
還好,這個時候還未有版權(quán)一說,不然,此刻華佗的話語,曹子桓定會以為是在追究責(zé)任。
子桓抿了一口茶,淡然笑道:“我讀過先生的著述,其中略有記載麻沸散和外科之術(shù)。先生有運斤成風(fēng)之能,我便做一回那楚國郢人,如何?”
子桓哪里想做什么手術(shù),他只是想讓華佗往前邁一步。
這個事情,有了解剖經(jīng)驗,多試幾次才能成,光想沒用。
科技的發(fā)展都是一小步一小步邁出來的。
華佗瞅著子桓看了好一會兒,方沉吟道:“運斤成風(fēng),楚國郢人?公子倒是很信任草民。公子讀過草民的《青囊經(jīng)》?”
《青囊經(jīng)》在后世早已經(jīng)失傳,子桓哪里讀過什么《青囊經(jīng)》。
但此時此刻,他只能滿口應(yīng)承道:“何止是讀過,簡直對神醫(yī)的醫(yī)術(shù)佩服得五體投地?!?p> 子桓說著,忙又拱手示敬。
“這么說子桓公子也贊成老夫的提法?”
“神醫(yī)若肯把外科之術(shù)施行于天下,必將是天下蒼生莫大的福祉?!?p> 華佗一聽,嘴角一擰,冷哼道:“施行?一個理論從提出到施行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且不論天下蒼生要不要這個福祉,就是老夫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保證這項治療法能夠造福蒼生。”
說罷,自顧自地清點藥方上的藥名,重新捻起藥來。
子桓不得不承認,華佗說的一點都沒錯,即便在后世,許多醫(yī)學(xué)理念和科技發(fā)明也是紛爭不斷,世人在短時間內(nèi)很難分清好壞對錯,更遑論是民眾有待開化的三國時期。
喝了一杯茶,還想再說點什么,華佗早已包好藥,遞過來擺手道:“去去,把你的藥煎了喝掉。黃口小兒,莫要妨礙我干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