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瑞軻,回頭跟長清說:“放心吧,他不會怎么著我的?!?p> 湖安和宋巖都跟在瑞軻身后,不光是他倆,還有兩個我不認(rèn)識的人,都如虎添翼一般立在瑞軻身邊。我知道這次定然逃不掉,便跟長清說:“長清,我保證不騙你,我會好好的。真的?!?p> 他卻說:“上次你也是這么說的?!?p> 瑞軻的目光越過我看向長清,說:“是皇上要抓她?!?p> 長清身子一僵。
我感覺到長清的手松了,便趁機(jī)從馬上跳下來。長清見我下馬,跟著跳下來,跑過來拉我。我看著他,搖搖頭。這是瑞暻的意思,是皇帝的意思,已經(jīng)不是隨隨便便說走便能走的事情了。
郭輕韞追了出來,用力拉住長清,去掰長清拉著我的手。我看向她,她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只是認(rèn)真。我跟她說:“謝謝你?!彼次乙膊豢?,只跟長清說讓他松手。長清不聽,愈發(fā)攥的緊。
我回頭看向瑞軻,他騎在馬上,并沒有要下來的意思,應(yīng)該是不準(zhǔn)備插手??纯此螏r和湖安,宋巖一臉淡漠,似乎是跟他半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湖安不敢跟我對視,把頭扭向了一邊。
“長清!”我怎么跟他說,怎么才能讓他放心我我不會出事?跟他說秦彤之死只是障眼法嗎?不,不能跟他說,沒法說。我急了,沖韓英喊:“韓英!你干什么呢!還不過來拉住他!”韓英掙扎了好一會兒,他和小軟一向只聽長清的話,長清警告的目光太可怕。我氣得直罵人。
最終是宋巖下馬,使上了內(nèi)力才把長清連著郭輕韞拉開。我就勢走了兩步,離長清五步遠(yuǎn)。
長清看向宋巖,那目光中有千鈞黑暗,“你們知道她此去兇多吉少。”
宋巖點(diǎn)頭:“是,我們知道?!?p> “你們不做!為何亦不許我做!”長清怒了,聲音一瞬間嘶啞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長清怒,他雙目通紅,像是一只餓虎,盯著宋巖,卻讓我不由自主地腿軟。幸得有韓英拉著長清的手,他才沒有跟宋巖動起手來。
我看著長清,掙扎了好久,說:“長清,我不騙你,我會回來的。真的?!蔽也桓铱此?,說完就低收眼瞼,快步往瑞軻那邊的牢車走去。
走了兩步,忽然聽到小軟的喊聲,我回身,長清已經(jīng)抽出了劍。宋巖顯然沒想到長清居然會武,居然還隨身帶著劍。只是一個轉(zhuǎn)身,宋巖手臂上就被劃出了血。我不禁驚駭交加,長清要干嘛?
陡然間從郭府里疾步走出一人,雙指并起在長清后背上用力戳了一下。郭輕韞驚呼一聲,扶住倒下的長清。我看向那人,是楊彧。
往郭府后門那里看了看,果然,瑞嵩也在那里。楊彧從郭輕韞手里接過長清,只看我一眼,就帶著長清回去了。我看看瑞軻,還好,他并沒有要動身為難楊彧的意思。倒是他身邊那兩個我不認(rèn)識的人,見到楊彧顯得很是激動?;ハ嗫粗鴮Ψ?,仿佛很是震驚,我隱隱聽到其中一個問另一個:“是真的嗎?還是我眼花了?賀將軍!”
看著楊彧帶著長清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鉆進(jìn)了牢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之后抬頭看了看郭府那邊,人都回去的差不多了,還在原地看著我的,只剩下了郭輕韞。我看著她,對上她的目光,靜靜地,彼此都不說話。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我忽然間覺得,如果我死了,有這樣一個執(zhí)著的女孩愛著長清,能一直陪在他身邊,或許不是一件壞事。
車隊(duì)動了,郭輕韞忽然扯起一抹笑,我怎么看怎么覺得是勝利的微笑。忽然間我有了一個想法,嚇得我立回頭去看郭輕韞。她見我回頭看她,對著我粲然一笑。我尷尬地笑笑回應(yīng)她,回過身,不由自主地眨了好幾下眼睛。
她會是那樣的人嗎?見到我被送進(jìn)牢車居然絲毫不慌,鎮(zhèn)定的簡直不像一個女孩子該有的反應(yīng)。我真希望那是她的勇氣而不是心機(jī)。
忽然間我聽見一個聲音忽然間湊近,問我:“你認(rèn)識那個打昏了你夫君的男人嗎?”
嚇我一跳。我看向聲音來源,是那兩個我不認(rèn)識的人中的那個女孩,“你是誰?”我問她。
她笑,說:“我叫東歌,我知道你,你是我們公主的妹子?!?p> 是她?!
東歌看了看瑞軻在的方向,說:“公主不方便來。但是又不放心這個秦王爺,便派了我們來保護(hù)你?!闭f完,立刻又問我:“對了對了,那個人,那個男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誰?”
我反應(yīng)一下,說:“你說的是,楊彧嗎?”我覺得東歌跟著云舒定然是知道楊彧的事情的,便沒有多想。可是我這樣說了,她卻一臉的疑惑:“楊彧?”只后就自言自語:難道不是他?可是,怎么可能呢?
我忽然間想起楊彧曾經(jīng)改過名字,便喊東歌:“不是不是,楊彧是我們喊的名字,他之前叫做……”
我的話還沒說完,另一個云舒的人就一把拉住了東歌,打斷了我的話,喝斥東歌:“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怎么還不死心?我們是過來干什么的你不清楚嗎?回去!”
東歌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前面,沒說話,只是跟著他走了。我順著她剛剛的目光看過去,是瑞軻的背影。天氣有些寒,我抱緊了胳膊,緊緊倚靠在牢車的木頭上。過了一會兒,湖安策馬過來,從縫隙里遞給我一件大氅,說:“你若是凍著了,公主又得擔(dān)心了。就算是為了公主,照顧好你自己。”
點(diǎn)頭應(yīng)允之際,我卻發(fā)現(xiàn)走在前面的瑞軻身上衣衫甚是單薄,看起來倒是風(fēng)度翩翩,想來那寒風(fēng)刺骨的滋味應(yīng)該不好受?!爸灰L(fēng)度不要溫度的家伙?!彼樗槟钪?,我把大氅披在身上,看了看湖安,卻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大氅好好的披在身上。我不禁感嘆湖安腦袋瓜好使,居然還記得我怕冷,知道提前給我準(zhǔn)備大氅。
湖安看我小聲叨咕,白我一眼,道:“我可沒那個心情替你準(zhǔn)備大氅,大氅打哪里來你自己琢磨去吧?!?p> 嗯?
不是他提前準(zhǔn)備難不成還是誰當(dāng)?shù)孛撓聛斫o我的???這大冷天的,誰這么……忽然想起來瑞軻單薄的衣服,是他。
我喊住湖安,他剛走出兩步,回身問我:“干嘛?”很不耐煩,好像我忽然間欠了他什么的。不過我也懶得理他,“把大氅給他送回去,我不冷?!?p> “不冷?”湖安不肯接我解下的大氅,狠狠剜我一眼,道:“看你那小臉凍得,不冷,騙鬼呢?”看我瞪他,他無奈道:“你以為我拿回去他就接了?。客鯛斒裁礃拥娜四氵€不知道嗎?別瞎逞強(qiáng)了,裹好了別凍著就是你為他為我們做的最好的事情了?!?p> 可是我怎么好意思拿著他的衣服在這里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的坐著,而他在刺骨的冷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說好了那天晚上之后我和他橋歸橋路歸路,從此兩個人之間所有的一切全都干干凈凈,再也沒有誰欠誰的說法。如今我若是受了他的大氅,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欠人情?不行,我不能受??墒侨疠V那個人,一向是個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人,現(xiàn)在衣服在我這里,如果還給他他肯定不受。這就很麻煩了。
算了,我把大氅疊好放在一旁,乖乖地坐到一邊。既然如此,那干脆我們一起冷著吧。我沒用你的東西,就不能算是欠了你的人情。
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shí),宋巖忽然間策馬過來,問我要走了大氅。我感激地看著他,夸他是好兄弟。宋巖拿走了大氅之后,又過來把他自己的大氅解給我。我擺擺手說不用了,宋巖說:“王爺?shù)娜饲椴缓眠€,我的好還。你只要以后別亂給我保媒拉纖還給我一片清凈就行了?!睂擂蔚匦π?,我還是拒絕:“別別別,這大冷的天,還沒出正月呢。我冷你就不冷了嗎?還是你披著吧?!?p> 宋巖不分由說地把大氅塞進(jìn)來,說:“我們都是在沙場上經(jīng)歷過春夏秋冬的鐵漢子,怎么偏就這么一會兒就冷死我們了。你不一樣,你身子骨不好,萬一有個什么閃失,公主著急,你的林長清也心疼?!?p> 看了看他,我最終是妥協(xié)了。拿過他塞進(jìn)來的大氅,緊緊地裹了起來。
宋巖走了之后,我又往前看了看。宋巖過去之后,瑞軻就把自己的大氅扔給了宋巖,兩個人好像也爭執(zhí)了幾句,但是宋巖最終接下了瑞軻的大氅。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氅,自欺欺我道:“這是宋巖的,不是他的。”
路上足足走了八天,等我們回到洛京的時(shí)候,正月都快要過完了。進(jìn)城之前,瑞軻讓人進(jìn)城買了一大匹黑色的布,罩在了牢車上面。我躲在牢車?yán)?,周圍的光源只剩下了車底木板縫隙里透過來的幾道光。我拉緊了大氅,嗯,這是哪個布莊里的布,遮光性真好。
從城門往大牢走的那一段路,雖然我看不見,但是卻能聽見。洛京城里的老百姓雖然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人的胡編亂造的發(fā)散思維是無限的。他們看到是秦王爺親自押解,便都自發(fā)的以為我是罪大惡極窮兇極惡,都拿菜葉雞蛋什么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扔我。隔著黑布我看不見,但是菜葉上的水,雞蛋扔過來時(shí)濺起的液體,逼得我只能躲在牢車正中間。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洛京城好大,第一次覺得冬天好冷。
據(jù)我的不完整準(zhǔn)確估計(jì),從城門到我最終被關(guān)押的牢房,馬車至少走了一個多小時(shí)。后來大約是進(jìn)了什么地方,周圍老百姓們投擲雜物高聲辱罵的情況慢慢消失了。我小心地掀起黑布的一角,正好看到云舒看向里面的眼睛。我們都愣了一下,一瞬間呆在了那里。瑞軻動手把黑布唰的一聲扯開,掏出鑰匙打開了牢門上的鎖。
“讓我送她進(jìn)去。”云舒打開了牢門,伸手把我接下去。我簡單整理了一下衣服,跳下牢車,把大氅還給宋巖,他卻說讓我拿著,以后還用得著。我呵呵笑道:“哎呀,身上一股子臭雞蛋爛菜葉的味道,染的衣服上也都是這個味道。算了,等我洗干凈了再還給你?!鞭D(zhuǎn)頭跟云舒說:“我說他怎么不走城內(nèi)官道專挑城外野路子走呢,真得多多感謝秦王爺了!”
云舒不說話,也不理我,只是看著瑞軻,等他的回答。
我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云舒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與反應(yīng)不像是裝出來的。
“好?!比疠V不知道,他的反應(yīng)才是正常的。而云舒這好像我進(jìn)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再也見不明天了的感覺,完全不對。除非,云舒演技一等一。
我看看云舒身后跟著的一堆人,有小韓,有靈溪,有杏浮,有跟著瑞軻一起去逮我的東歌和那個男子,還有一個我不認(rèn)識的男子。他們看我的眼神很有問題,從他們的眼睛里我能看到同情與憐憫。云舒設(shè)計(jì)“救”秦彤沒理由不跟一直跟著她的這些人說,他們按理來說應(yīng)該都知道,甚至我都懷疑瑞軻是不是也知道。但是他們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太正常了,導(dǎo)致我產(chǎn)生了事出有變的感覺。
進(jìn)那座監(jiān)獄的時(shí)候,只有云舒陪在我身邊。牢房里面只有我們和一群犯人,獄卒們都被趕了出去。是她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等走到監(jiān)獄深處時(shí),我拉拉云舒的衣服,“這才多久不見,你演技進(jìn)步的飛速啊,我都看不出破綻來!要不是我知道,準(zhǔn)得給你騙過去!”
云舒卻停下來,回身看著我,看了好久,“秦彤死了?!?p> 我愣了愣,眨眨眼睛:“我知道啊,她肯定得‘死’啊。對了,她現(xiàn)在在哪里,你已經(jīng)把她轉(zhuǎn)移到哪里了?瑞嵩那家伙一會兒見不到秦彤就把火往我身上撒,真氣死我了!”
“他再也見不到秦彤了?!痹剖嫠砷_了我的手,“秦彤死了,自焚?!?p> 悚然失色,我差點(diǎn)站不住,云舒趕忙又拉住我。我腦袋有些懵,耳朵好像出了問題:“你說什么?自,自焚是什么意思?我們不是說了,你,她,不是說好了用藥的嗎?”用藥秦彤才能逃出生天啊,自焚,自焚肯定……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要自焚?還有,宮里發(fā)生火災(zāi),難道,難道宮里那么多人都救不了一個女子嗎?
“她事先鑿穿了宮里的水缸,放干了里面的水。又特意選在了皇上去舒貴妃宮里的時(shí)間段,把擷英殿里的人都趕了出去,關(guān)死了所有的門窗。救火的水不能及時(shí)來,救火的人進(jìn)不去,火被撲滅時(shí)……”
不對不對,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安粚?,不對……”不對,秦彤怎么會……
“她是一心求死?!?p> 可是為什么……
“皇上認(rèn)定了你跟秦彤的死有關(guān)系,他認(rèn)定了是你害死了秦彤。這次就算你真的有秦王妃的名號,恐怕也不行了?!痹剖婵粗?,“他要你給秦彤陪葬?!?p> 不,不可能。秦彤是愛瑞嵩的,那既然他們兩個可以在一起了,為什么她要自殺?!為什么她要自己放棄一切!我死死抓住云舒的手,“她怎么了,誰對她做了什么?她為什么,為什么?!”
她為什么非要這樣,活著不好嗎?!她死了的話,我怎么辦,我怎么辦?!她一死了之,我怎么辦!
我想那時(shí)候我是瘋了,我松開了云舒的手,呵呵地笑著看向云舒,說:“她死了,我怎么辦?她要我跟她一起死嗎?她就這么想要我死嗎?!”
“云笙,或許她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你鎮(zhèn)靜一點(diǎn),冷靜一點(diǎn)!”
“我,我還不想死……”
秦彤是我能要挾瑞嵩護(hù)住林家的唯一手段,如今她死了,不光瑞暻要我死,恐怕連瑞嵩也要我死。可是,可是我還不想死,雖然我知道我馬上就要死了,但是,但是我還不想這么快就死,我還想再多活一會兒,我還想跟長清成親。長清,長清……
云舒沒有任何話,她知道她現(xiàn)在救不了我,就連瑞軻,也只能乖乖聽從天子的命令去把我抓回來,關(guān)押入牢。我終于,把自己作到了死亡邊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