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南宮容
翌日,寅時未過。
“誒呦,余大人好氣色!”金鑾殿外,余元德剛來,一人就正帽迎上了前,“聽說此次舉考,令公子可是殿前榜眼!還真是虎父無犬子,虎父無犬子啊~”
余元德客氣擺手,臉上早已笑開了花,“哪里哪里,陳大人官從二品,余某本該道喜才是!”
姓陳的應(yīng)和擺頭,一臉諂媚模樣,“余大人莫要謙虛,陳某左右不過侍郎,當學(xué)以您為之模榜,奉陛下圣恩?!?p> 客套之際,一人疑問:“怎的還不見江大人?”
話聲未落,遠見江盛火急火燎的從遠處小跑過來,喘息未停,余元德順勢接過陳大人的話,調(diào)侃一語:“余某可萬不抵江大人稱此殊榮!想來江大人姍姍來遲,定是為務(wù)所操,勞心至此啊?!?p> 江盛冷哼一聲,不呈口舌之快。
進殿前,兩人眼神交視各自翻了一眼,氣不相讓。
大殿之下,文武兩臣分立而站,靜默恭候。隨著一聲尖細嗓子,只見一人穩(wěn)步而出,坐殿上龍座。
眾臣齊齊參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半晌,未得平禮,均半撐強躬著。帝王心似海,近日發(fā)生之事盡數(shù)猜想,兩眼互瞅,心身焦恐。一旁寧公公察言審時,見其面容稍緩,方才輕咳提醒。
高位之上,南宮璞瑜神情冷漠,一雙眸深邃漆黑,無聲低俯。
“眾臣,有事可奏?!?p> 聲音低沉雄厚,深有不可駁辯之威儀。
一新任三品官臣上前躬身稟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言。”
“謝陛下?!?p> “近月,太子?!?p> 四字出口,眾人暗嘲,真是為勇猛小兒。
那人無視旁人目光,自顧說道:“今,太子命人四處搜羅美人,尋歡作樂,夜夜笙歌。此刻東宮之內(nèi)仍酒池肉林。”說著,舉起玉笏跪地道:“現(xiàn)朝宮內(nèi)外已謠言四起,為顧皇家顏面,平奢靡之風。懇請陛下嚴而懲之,勿再放任太子殿下行此行徑!”叩首,“望陛下決斷!”
剎那,大殿中空氣凝結(jié),只聽得各自呼吸聲。
眾人皆知,太子南宮容自小品性端儀,謙虛有禮。但七年前班王的一次行刺致使南宮容心脈受損,疤痕至今仍留于左心處偏三分。而后金靈皇大賞,宣立太子,喜慶后夕,隨召入殿,卻不知是何緣由,太子殿前拔劍割腕,血灑允宮。自此,性情大變。雖官臣接連參本,但得皇帝閉眼偏護,知情之人再無提起,恐觸霉頭。
而這,已經(jīng)是呂利第六回奏本。
金靈皇眉眼緊蹙,眼神里泛起一絲異樣,伸手喚來身邊人,“寧培德,派人去東宮看看。”
東宮門外,小柵子腳步急促,不時擦拭鬢角汗珠,還未入門,便聞得陣陣嬉笑聲。這時,恰瞧一宮女端空玉木盤從殿中出來,小柵子伸手朝她喚了喚:“欸~欸,你過來。”
“太子殿中是為何況?”
“這……”小宮女猶豫再三,有些為難,只回道:“奴婢不敢妄言主子之事,公公您還是自己去看看。”說完,側(cè)身行禮,逃躲似的抱盤走了。
小柵子走近,往里探去。
只見一金緞蒙眼的白皙男子正手提酒壺穿梭在各色美人之間,飄擺的白色綢服襯得身長如玉樹,腰間束帶隨次次摸轉(zhuǎn)回身變得越發(fā)松散。矮桌旁,一女子正撫琴奏曲。
“來呀太子~來抓我呀~”
“咯咯咯~”
“太子,我在這兒~”
“小美人兒,還怕我抓不住你?”
見此情景,小柵子忙轉(zhuǎn)頭回避,“太子殿下每隔一段時間便來上這么一回,可真是……誒,還是先去快快回稟寧公公?!?p> 此時,一身著黑衣紅邊緞的侍衛(wèi)擦身從門外走了進來,伸手拿過南宮容手中的酒壺,憂聲斥道:“太子殿下,您萬不能再如此沉迷下去了!”
白皙男人被掃了興致,單手勾起蒙著眼的金緞從后抽開。綢緞垂落,一雙秀而黑白分明的眼睛露了出來,內(nèi)勾外翹,含了幾分魅氣,卻不同脂粉庸俗。
他托著長緞順高臺步步下走,到人跟前時,伸腿一腳踹倒了黑衣侍衛(wèi)。
“父皇身邊的人果真膽大?!彼紫律韺⑵浜莺莶葔涸谀_下,“怎么?有意見?”
身旁美人們見勢心驚膽顫,皆跪趴于地上。此時門外一角輕悠落下一片綠葉,若是湊近,還可見一旁輕微晃動的枝莖。
“好了,本太子乏了,都退下吧~”南宮容移開左腳,抬手一揮。直到人全部離開,他才扭動了脖子,放平嘴角。睜眼時,眼里沒了貪戀美色的游離渙散,反而滿是嫌棄。
“起來吧,虞風?!?p> 地上侍衛(wèi)見人離開,起身掩門,弓腰鞠身,“主人,虞風得罪了?!?p> 南宮容將松散的腰帶束緊。
“無礙?!?p> 虞風抱拳嚴肅回稟:“稟主人,姚妃那邊似是有了動靜?!?p> 他提起地上的酒壺單耳倒了杯酒。
虞風接著說:“姚妃前幾日派人在坊間聯(lián)絡(luò)了一位小廝。經(jīng)查,背后是位蘇姓茶商——蘇尚明。這蘇尚明為皇家御用貢茶商,在此之前兩人從未有過聯(lián)系,故不知姚妃此舉有何構(gòu)謀。但屬下查到,自那日后,昨日,蘇府內(nèi)外卻突以不孝子為由捉尋其女,蘇湄雪?!?p> “哦?”南宮容挑了挑眉,“繼續(xù)?!?p> “湊巧的是,鈺王當日也遣人下了一張通緝令?!庇蒿L從袖口掏出通緝令遞上前。
“大胡子?”南宮容看著畫像饒有興趣的飲了口酒,“有意思?!?p> 虞風繼續(xù)說:“更有意思的是,那蘇氏之女昨日女扮男裝正好與鈺王有過接觸,也正好去了這行刺之地,還正好莫名其妙的?!彼D了頓,“消失了?!?p> “姚妃,鈺王,茶商、消失?”南宮容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抬手又飲了一杯,“果真是有意思?!?p> 虞風看著渾身酒氣的主子,忍不住多了句嘴:“主子,她……已離開,您大可?!?p> 話未說完,南宮容摔杯,狠厲的瞪了過去,冷言壓聲道:“虞風,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大可……不必如此?
這話他聽的夠多了。
可父皇心狠,她的離開早已把他對世間的最后一絲奢望都揉捏了個粉碎。
金鑾殿內(nèi),依舊靜的可怕。
小公公從側(cè)門忐忑地走至寧培德身旁貼耳說了什么,寧培德神情微變,俯身向南宮璞瑜低語轉(zhuǎn)述。只見南宮璞瑜面色一沉,拍桌呵斥:“這混賬東西!”
“來人!自即日起,太子禁閉東宮半月,任何人不得探望!若無其它要事,退朝!”說罷,甩袖離開。
寧公公見狀尖聲喊到:“退——朝——”
眾臣從大殿走出。
“欸~王大人!”
一人小步追上身前之人。
“呦,是李大人??!”
說著相互抱拳行了揖禮,一同前行。
“眼下古月使臣商討和親事宜,那呂利倒真是壓了個好時候,我還怕他這回定被治個妄論之罪,誰知陛下竟下旨升從二品,位吏部侍郎。嘿,這新進小小侍還真是走了好運?!?p> “是啊,不過他似為今年殿前一甲一等,且無附屬勢力,想來陛下也是考慮至此。就是……太子殿下這邊?!绷硪蝗藟郝晣@道,“也不知是何打算。長此以往下去,陛下就是再偏愛,也得顧及社稷所在。到時,鈺王殿下不甚為前途大好,取而代之?!?p> “都聚在一團瞎議論什么?!陛下決斷還輪不到你們放肆!”一身型魁梧的高漢大聲呵道,“還不速速散去!”
此人濃眉厲眼,身上滿是久經(jīng)沙場的厲氣。
“上官將軍!”眾人紛紛行了個揖,哄散而開。
上官成文嗤哼一聲,滿臉鄙夷,“什么文臣君子,不過是群長舌之夫?!辈贿^,太子近月所為越發(fā)大膽,倒是有利于鈺王殿下。
東宮之中,寧培德宣旨而來。
“傳皇上口諭:自即日起太子禁閉東宮半月,任何人不得探望?!?p> 半月?倒襯了他心。
南宮容懶散應(yīng)下:“兒臣,謝過父皇——”臉上毫不遮掩的漏出喜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