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孫都尉依然在帳中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睡。他有些擔(dān)心陳慶之的安危,一個三軍主帥帶著一個護衛(wèi)去打探軍情,這已經(jīng)十分危險了,更何況這位三軍主帥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吏。
這一次他跟隨陳慶之出征,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位主帥變化十分的大。記得上一次出征,陳慶之在路上只會翻著死魚眼瞎抱怨。身為主帥,遇事能躲就躲,天天在大帳中喝的酩酊大醉,搞得孫都尉十分嫌惡這位主帥。如果不是最后他領(lǐng)兵夜襲魏軍,然后帶著他們?nèi)矶说脑?,孫都尉估計會將他拋給魏軍任其自生自滅。
但這一次,陳慶之一路上晝夜兼程,卻沒有一句抱怨。更讓孫都尉有些好奇的是,這一次這位主帥的眼睛中仿佛在熊熊燃燒著,他的眼神熾熱的有些癲狂,讓處變不驚的孫都尉都有些心悸。
孫都尉看著帳外搖曳著的營火,有些睡不住了。他起身來到帳外,向守門的兵卒問道:“什么時辰了?”
“回都尉,三更天?!北湔f道。
孫都尉轉(zhuǎn)身向大帳看去,此時大帳中燭火通明。孫都尉看著大帳問道:“宣猛將軍回來了?”
“回都尉,子時便回來了?!?p> 孫都尉有些慍怒的說道:“我不是說過,等宣猛將軍回來之后通知我嗎?”
“都尉恕罪,這是宣猛將軍吩咐的,讓我們不要打擾你?!?p> 孫都尉急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匆匆忙忙的向大帳走去,臉色不快的說道:“到底在搞什么鬼?”
孫都尉闖入營中,看到宋景休已經(jīng)趴在主帥的榻上鼾聲如雷。陳慶之則坐在油燈下念念有詞的謀劃著什么,他并沒有察覺到孫都尉的到來。
“將軍,您回來了?!睂O都尉說道。
陳慶之這才發(fā)覺孫都尉的到來,笑道:“你怎么醒了?我特地叫人不要打擾你休息?!?p> “將軍夜不歸營,末將有些擔(dān)心,所以特地來看看將軍。將軍,你已經(jīng)有計策攻城了嗎?”孫都尉問道。
陳慶之笑著說道:“既然你醒來了,那我就與你說說吧。畢竟明日,你可是取勝的重要角色。”
“末將愿肝腦涂地,奮勇殺敵?!?p> 陳慶之說道:“這倒不必,你且聽我先說。今天傍晚,我與宋景休到那兩座城前查看。這李長鈞倒也是個實在人,他將那兩座城池蓋的銅墻鐵壁,守城的工具全部應(yīng)有盡有??磥恚缇痛蚨ㄖ饕庖c我們死磕,消耗我們的兵力。我大致看了看,咱們要啃下這座城池,別說我這五千人,就是再添五千人也不夠瞧的,更何況兩座城池相互呼應(yīng),所以只能智取了?!?p> “那將軍準(zhǔn)備如何智???”
“這就要用到你了。我今日查看了一番,發(fā)現(xiàn)他們在城門處將鹿角木、陷馬坑、拒馬槍,全部安上了,就差挖兩條護城河了。他們還在正面的城樓上蓋了望樓,他們知道攻城首選的便是城門,所以將城門作的十分牢固,用來消耗我們的兵力。但好在他們的城墻角沒有加固,我們可以用登云梯從城墻角進攻。明日,我與你三千步兵,你從城墻角進攻。幸虧他們只有一萬人,還分為兩城,要不然看就難辦了?!标悜c之指著地圖說道。
孫都尉有些為難的說道:“將軍,我?guī)巳スコ鞘遣皇怯行┥倭恕D莾勺浅馗饔形迩?,就算我們從墻角進攻,也不見得占得上便宜??!”
陳慶之笑著說道:“我只是叫你攻城,可沒有叫你把城攻下來?。 ?p> 孫都尉有些糊涂了,問道:“將軍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打算強攻這兩城,我是要把里面的魏軍引出來。明日你帶領(lǐng)著三千人去攻東邊的這座城池,那西邊的城池一定會發(fā)兵來救,到時候你便引兵撤退,一路上多丟些物資,引誘他們。我和宋景休等到西邊城池的人馬出城之后突襲西城,這樣便可不費吹灰之力?!?p> 孫都尉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如此,不過將軍,如果他們要是料到我們有伏兵,不追擊我們,繼續(xù)窩在城中怎么辦?”
陳慶之?dāng)蒯斀罔F的說道:“他們已經(jīng)打退數(shù)次我們的援兵了,自然會有些輕視我們。剩下的就看你們的表現(xiàn)了,一定要讓他們看到你們倉皇而逃的樣子。對了,我要給壽春的王僧辯修書一封,你明天一早便用信鴿送過去,且不可有絲毫耽擱?!?p> 孫都尉奇怪的說道:“將軍給王僧辯傳書干什么?他困在壽春城,恐怕什么都做不了?!?p> 陳慶之繼續(xù)說道:“豫州刺史李憲的兒子李長鈞在這兒,我們只要攻打這兩座城池,那李憲一定會來支援李長鈞,到時候我與王僧辯里外夾擊,一定能將李憲的兩萬人馬逼退?!?p> 孫都尉有些佩服的說道:“將軍籌算的高明,末將佩服?!?p> 陳慶之搖搖頭說道:“明日,你一定要將西城的兵馬引出啦,到時候我讓揚州的兵馬接應(yīng)你,你大可不必?fù)?dān)心后路。但你若失敗,我等就死無葬身之地了?!?p> 孫都尉跪倒說道:“末將領(lǐng)命,萬死不辭。”
陳慶之繼續(xù)說道:“那就好。對了,我怕你摸不準(zhǔn)撤退的時機,所以我給你準(zhǔn)備了一個撤退號令?!?p> 孫都尉有些不解的問道:“什么號令?”
陳慶之拍了拍手說道:“進來?!币粋€與陳慶之身形相同的士兵穿著將軍的盔甲走了進來。
“這是何意?”孫都尉問道。
陳慶之揮了揮手讓那名兵卒又出去,說道:“明日,你帶著這名兵卒攻城,他就是我。他死在陣前,你們便可撤退?!?p> 孫都尉愣了片刻,猛然抬頭說道:“將軍,你是想······”
陳慶之點點頭說道:“李代桃僵。畢竟主帥死在陣前,他們一定會追殺剩下的殘兵敗將的。”
第二天清晨,一只信鴿便從陳慶之的營中飛向壽春,孫都尉與陳慶之也領(lǐng)著兵馬向東邊的敵城出發(fā)。不過,兵卒們發(fā)現(xiàn)他們的主帥陳慶之有些奇怪,他身穿將軍盔甲,衣領(lǐng)將面貌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但士兵們也倒也不感到奇怪,畢竟這位主帥是個文人,也許是偶感風(fēng)寒了吧。
王僧辯正坐在大堂郁悶不已,他的副將跑了過來,說道:“將軍,來信了?!?p> 王僧辯握著劍頭也不回的說道:“又是李憲的勸降信嗎?老規(guī)矩,斬了來使,頭顱示眾?!?p> “回將軍,不是北魏的信。是大梁的宣武將軍陳慶之的來信,用信鴿傳進城的?!?p> 王僧辯有些好奇的說道:“快拿來看看!”
信中陳慶之請王僧辯申時出兵,攻打北魏豫州刺史李憲的大營,到時候他們會出兵相助。
王僧辯將信遞給身邊的副將,有些狐疑的說道:“這陳慶之在賣什么關(guān)子?”
副將也有些遲疑的說道:“是呀,將軍。讓我們這殘兵敗將去攻打敵軍大營,不是去找死嗎?”說完,副將又看了看王僧辯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我們出兵嗎?”
王僧辯拔出手中的劍說道:“自然要出兵,反正被圍在這兒也是一死,這個陳慶之既然讓我們出兵,就必然有他的道理,我們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吧!傳令下去,全軍備戰(zhàn),申時出兵?!?p> “是!”副將說完,匆匆的走出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