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陽郡，方家，祠堂。
一個約摸七八歲大的孩童恭恭敬敬地跪在石階前，目光直視上首。
聲音稚嫩，語氣鏗鏘。
“孩兒心意已決，還望父親成全！”
石階上面站著的中年男子板著一張臉，眉頭緊鎖，半晌沒有說話。
他的身側(cè)，一個明艷婦人聞言淚落，以帕掩面。
“你這孩子，怎么就不聽人勸呢。那白蒼山是什么好去處？刀光劍影，打打殺殺！我的兒，一個不慎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你大哥跟著商隊走南闖北，一年到頭也沾不了幾次家。你二哥眼瞅著就要去書院讀書。你三哥是個不成器的，吃喝嫖賭樣樣都學(xué)，就是不學(xué)好。
“我和你爹就指望著你在跟前，能給我們養(yǎng)老送終。你怎么忍心拋下老爹老娘去那勞什子的青葉劍派。
“你要是非要學(xué)武功，叫你爹請幾個教頭，想學(xué)劍就學(xué)劍、想學(xué)槍就學(xué)槍，咱家又不差那幾個錢，何苦去那山上吃苦受罪？”
方自行聽得心里一軟，險些答應(yīng)下來。
方家是個大富大貴之家，傳承已有三代，方自行的爺爺當(dāng)年中了進士，一路如有神助、扶搖直上，官至三品大員。
可惜方老太爺壽數(shù)卻不長，在方自行一歲半那年冬天就去世了。不然方家必比如今還要發(fā)達。
方家有良田萬二千畝，從方老太爺那輩兒打發(fā)仆人開始經(jīng)商，資產(chǎn)巨萬。方家在整個天陽郡自然排不上什么名號，不過在這蒼西縣的一畝三分地還是頗有名望的。
方老太爺有三個兒子，方老爺排行老大。方老爺在科舉上止步舉人，但卻精于世故，把老太爺留下來的家產(chǎn)打理得頭頭是道。
至于方老爺?shù)膬蓚€弟弟，都不爭氣，全靠方老爺提攜混口飯吃。
到了方自行這一代，方老爺生了四個兒子一個閨女。
老大方自智早年愚鈍，十六歲成家之后一下子開了竅，在家里當(dāng)鋪歷練了一年半，為人處世頗為周正。現(xiàn)在他跟著家里的六條商隊之一做副掌隊，往返于天陽郡和風(fēng)國荊河郡。
方家所在的陳國天陽郡和鄰國風(fēng)國荊河郡相離不遠，荊河郡的錦緞絲綢在周圍幾國都頗有名氣，這條商隊是家中的重要經(jīng)濟來源。
老二方自明自幼聰明伶俐，三五歲便能閱經(jīng)讀傳，是蒼北縣有名的神童。今年第一次參加春闈便中了秀才，現(xiàn)在拜了告老的劉老翰林做老師，明年就會隨著劉老翰林到郡府的天陽書院去上課。
老三方自勝和老二方自明是孿生兄弟，同樣自幼聰明伶俐，但卻是個不著調(diào)的浪蕩子。今年不過十五六歲，但是吃喝嫖賭無一不精，與其二哥反差之大，讓人咋舌。
老四方自行生來早慧，懂事得極早。及至四五歲，就如一個小大人一樣，頗有主見。
方老爺和方夫人害怕“早慧早夭“，對這小兒子最是疼愛，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還有個老五方秀秀，年方六歲，長得俊秀可愛，很得大哥、二哥和四哥的喜愛。至于三哥……對方三哥來說，妹妹哪有春香樓的姐兒可親可愛？
方老爺是個文化人，給這四個兄弟取名時按照《坐忘道德經(jīng)》上“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取其自智、自明、自勝、自行之意。
總的來說，除了老三有敗家子的趨勢外，其他三個兒子都還頗為優(yōu)秀，守住家業(yè)問題不大。
這也是為什么方自行敢于出去學(xué)武闖蕩的原因。
方自行看了一眼母親，終究還是把心硬了起來。
“家里請來的教頭少有有真本事的，即使一兩個武藝不錯，也都礙于門規(guī)不敢傳授。想要學(xué)真本事，只能去江湖門派。
“爹，你也知曉我素來不沖動。以咱們家的身份地位，我上山之后并不需要像普通弟子那樣為出頭的機會拼殺搏命。只要打通好關(guān)系，門主弟子做不得，長老弟子還是很容易做的，如此我只需安心練武，不必管幫派爭斗，并沒有什么危險?！?p> 方自行看父親的神色已經(jīng)有所松動，繼續(xù)道：
“我今年虛歲九歲，正是練武的最佳年紀(jì)，若是錯過了，這輩子都別想彌補。二老想必也不愿我將來留下遺憾?！?p> 說著，方自行跪在地上向母親跟前挪了挪。
“娘，那白蒼山不過百余里遠，坐馬車最遲兩日也就到了，日后我每年都會回來孝敬二老。我向您保證，最多到十五歲，若是我還沒有學(xué)有所成，就回來和大哥一起管理家族，再也不提練武之事?！?p> 方夫人泣不成聲，既想答應(yīng)兒子，又不愿他出去受苦，只得將臉轉(zhuǎn)向一邊，以帕掩面。
方自行又轉(zhuǎn)向父親。
“爹！”
方老爺也是實在沒法子。
“人家孩子七八歲都在父母膝前承歡，哪個像你這般竟一味地想出去。”他嘆了一口氣，擺擺手，“你起來吧。打你能說話起，你就是個有理的，我說不過你。你想去白蒼山，我可以答應(yīng)你……”
“老爺……”方夫人轉(zhuǎn)過臉來，就想阻止。
方老爺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能說的過他？”
方自行知道事情已經(jīng)成了，家里雖然母親管事，但是大是大非上向來是父親說了算。
方老爺?shù)闪艘谎鄯阶孕?，“你還笑！看把你娘氣成什么樣了！”
“我雖答應(yīng)讓你去，但是要與你約法三章：
“其一，拜師的事情聽我安排，我與青葉劍派的幾位長老有舊，到時候幫你找一個安全一點的位置?！?p> 方自行一口答應(yīng)，他想練武不代表喜歡廝殺，對此他正求之不得。
“第二，一年回來一趟太少了，你娘想你想的緊，至少一個月……嗯，算了，估計你也做不到，至少半年回來一趟吧?！?p> 方自行看著父親母親擔(dān)憂的神色，點頭應(yīng)是。
“最后，你張叔的女兒今年虛六歲。那閨女你娘見過，模樣周正，和你正般配。等你十五歲，無論學(xué)成學(xué)不成，都得回來成親?！?p> “??？”方自行一時無措，他可接受不了迎娶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做夫人，他如今才八九歲，實在沒有料到父親會提出這樣一條“章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