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若在一旁靜默看著清光緊緊擁抱萬夫人,不好插話,便想著遠在京城的丈夫如何了。
這一切都由丈夫而起,大牢里審訊的小吏們一定會對丈夫加以重刑。
丈夫明光如何受得了?
王蘭若雖然沒有見過大牢里審訊的那一套家伙,但從戲文里略略聽過一些,此時不斷在腦中演繹著各種凄慘的故事,不由得叫出聲來。
驚動了稍稍安定下來的萬夫人。
“嫂嫂,你沒事吧?”清光問道。
“你嫂嫂膽子小,現(xiàn)在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了——”萬夫人皺眉道。
王蘭若只好承認,“母親,兒媳擔心大郎在牢獄中受刑,他如何承受得了?”
萬夫人道:“如何承受得了?——他做出了這等有辱家風,有辱斯文的事情,活該受到懲罰!牢獄之災還是輕的!我很是希望他能夠被押赴刑場!讓他好好清醒清醒!平日里不用功,不如弟弟們聰明,也不如弟弟們功夫深,到了關鍵時候,竟然想出這些歪招,走這些旁門左道!殊不知,若是臨時抱佛腳能夠順利成佛,世間就不會有萬千的勞苦人了!偷來的功名若能長久,國家早就亂套了!——我只求他不要連累了他的爹爹與弟弟們!”
“母親——”
王蘭若已經傷心欲絕,聽到母親如此指責與咒罵,不免覺得十分委屈與懊惱,不敢對母親生有怨言,王蘭若只好低頭哭泣。
“哭什么!我還沒有死呢!等我死了,你再大聲的哭!”萬夫人罵道。
一句話說的王蘭若不敢大聲啼哭,轉過臉去,偷偷摸淚。
清光無奈搖頭,母親的脾氣什么時候能改改?母親萬夫人就是這樣古怪的性子,自己悲傷可以,哭鬧可以,別人不可以。
訓斥完兒媳王蘭若,萬夫人忽然泄氣,躺在床上,面如死灰,隨即痛哭起來。
“我的兒啊——我的夫啊——”
哭聲斷續(xù)又沉重,抑揚頓挫。
清光也沒了方法,該說的,她都已經說了。
看母親萬夫人的狀態(tài),此時多說無益,只有京城傳來確切的好消息,母親萬夫人才能夠安穩(wěn)下來。
可現(xiàn)在,她哪里會有京城里的好消息呢?
“母親不要悲傷,哥哥們很快就會回來了——”清光勸道,已經經歷過一次的她比在場的人都要冷靜,不哭不鬧,鎮(zhèn)定沉著。
擱在前世,她也著急起來了,生怕會連累到自己身上,可事情發(fā)展到最后,皇帝陛下并沒有重重懲治她的哥哥們,留住了哥哥的性命,只是不能夠考功名做官了而已。
萬夫人拂開清光的手,自顧自的流淚,嘆道:“我的好女兒,你可知道科場舞弊是重罪?之前陛下三令五申,不希望在看到此類現(xiàn)象發(fā)生,可屢禁不止,你大哥糊涂油蒙了心,竟會走到這一步上,是沒有什么免罪的希望了——”
“你快去告訴秦姨娘,讓她帶著你們姐弟幾個,趕快走吧!”萬夫人痛心疾首道。
清光愕然,“母親,你讓我們到哪里去啊?”
“天子之怒,是要流血死人的!如今你四個哥哥都在京城,生死未卜,前途難料,我想陛下不會輕易放過你哥哥們,也不會放過你爹爹……殺一儆百,家破人亡,后來人才不會做這些事了——你快去告訴秦姨娘,讓她收拾東西,帶上錢,帶上你們姐弟幾個,趕快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斜倚在高高的枕頭上,萬夫人流淚不止,嘴唇發(fā)白,臉色青黑,她仿佛已經看到抄家的隊伍提刀趕到,宋家上下雞飛狗跳,哀嚎不斷……
清光忙道:“母親,不會那樣的——我不走——我們都不走——母親,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蘭若,你快去告訴他們,讓他們都回娘家躲躲吧,打聽好風聲,一有風吹草動,趕走逃命吧——”萬夫人喊蘭若。
清光抱住萬夫人的臂膀,道:“母親,不會那樣的——”
“快!把四小姐送到秦姨娘那里!讓秦姨娘趕快收拾東西!”萬夫人像發(fā)狂似的大喊大叫。
“母親,我們不會有事的!現(xiàn)在不會有人來抄家捉人的!”清光急道,還沒有到時候啊。
看到萬夫人癲狂的樣子,清光心情復雜,原來萬夫人如此脆弱,心中的指望全都沒有了,就沒了主意,精神崩潰。
不知道,前世宋家遭遇抄家的時候,萬夫人是何表現(xiàn)?
比現(xiàn)在好不到哪里去吧。
清光有些心疼起萬夫人來了。
嫡母萬夫人雖不是出身名門,但也是飽讀詩書的秀才家的女兒,在爹爹尚未得志時,便嫁給了爹爹,也是時來運轉,婚后沒幾年,爹爹便做了官,得了宰相艾洄的賞識,步步高升,家業(yè)也越來越大——可以說,萬夫人的路一直很順利,在家為女兒時,父母寵愛,出嫁為宋家主母,也沒有收多少罪,便開始享福到如今。
在如此順境中度過了大半輩子,遇到艱難的事情,崩潰也是人之常情。
真是天意弄人啊。
清光留下了幾行眼淚,滿眼辛酸與同情。
萬夫人捧著清光的小臉,哭著給清光擦掉了眼淚,道:“從今往后,不能輕易相見了——四丫頭,我的好女兒啊,你比你姐姐和光強些,雖然你還小,但遇事向來很冷靜,也很有主意,我很是欣賞你的性子——于今往后,你可要好生照顧你姐姐弟弟,將你弟弟撫養(yǎng)長大,以后做官,重振門庭……”
贊賞的話,清光很愿意聽,但這逃跑嘛……根本沒有必要!
抄家,以后可能會有,但現(xiàn)在時日尚早。
但此情此景,待聽完母親萬夫人的話后,清光只有點頭的份,否則萬夫人會更加癲狂。
“快走吧!”萬夫人狠狠心,將清光推了出去。
“母親——”清光實在不愿意走,深深望著母親,嘴唇翕動,可真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么。勸慰之詞已經說盡,安撫之意已經到位,母親萬夫人自有打算與考慮,她現(xiàn)在還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說的話,當然沒有什么分量。
她只能照做。
“母親,你好好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