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霞根本沒有出言阻撓流觴。
流觴也完全沒有把芳霞放在眼里,直接推門就走進了櫻泠的房間。流觴反手把房門關(guān)上,然而櫻泠的房間是那般簡陋,縱使房門關(guān)上了,芳霞仍可從那不小的門縫偷看房間內(nèi)的情形——
櫻泠還在整理被臻玥拉下的衣衫,看見流觴推門而進,櫻泠站起身怔怔地看向流觴,百感交雜……流觴箭步上前,單手將櫻泠緊抱懷中,用口鼻緊貼櫻泠裸露的肩膀,咬牙徹齒地問:“她對你做了什么?!”
“玥娘她……”
“算了!我不想聽!”流觴單手將櫻泠抱得更緊,“縱使玥娘是女子,我都無法忍受她這般碰你!更何況是別的男子?!櫻泠!你是我的!我不許別的男子碰你!絕對不許!”
“對不起……”
不想聽櫻泠道歉,流觴霸道又激動地親吻櫻泠,仿佛要將櫻泠吃進身體里。櫻泠想要迎合,卻又不敢迎合……那般矛盾又激烈的親吻撫摸過后……流觴總算停下來單手捧著櫻泠的臉龐,仿佛捧著天底下最昂貴的珍寶。流觴哀求:“我們走吧?!?p> “走?”櫻泠淚眼看流觴,“我們能走去哪里?”
“走去只有你我的仙境……”流觴向櫻泠提了提手中的酒,一臉堅定,“你愿意嗎?”
“那是……”櫻泠瞪圓眼睛,眼淚霎時止住了。
“不用怕,不疼的。只要喝下這酒,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再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绷饔x拉起櫻泠的手,放在唇邊反復親吻。流觴的眼淚一顆又一顆地滴落櫻泠的手背,在櫻泠的內(nèi)心泛起陣陣酸楚的漣漪。
“可是……”櫻泠無措地搖著頭,想要后退,卻被流觴拉住了手,“若我死了,姐姐一定會很傷心的?!?p> “你在乎你姐姐,難道你就不在乎我嗎?你說過你愛我的!難道那只是騙我的嗎?”
“我沒有騙你……”
“如果你真的愛我,你怎么能不在乎我的感受?!如果你真的愛我,明知我不能接受你伺候別的男子,你怎么能去伺候別的男子?!櫻泠!你這般待我,簡直比殺了我還更讓我難過!”
“流觴哥……對不起……”
“櫻泠!今生我已是卑賤的煙花之人!我實在不愿眼睜睜地看著我最心愛的女子,也淪落為卑賤的煙花之人!櫻泠,相信我!若你今夜臟了身子,你一定會后悔的!到時候就算你想死,你也已經(jīng)不再是這副只屬于我的清白之軀了!彼時,你只會生不如死!”
“可是……”
門外傳來芳霞的聲音——“櫻泠姑娘,玥娘讓你下去一樓,給諸位客官請安?!?p> 櫻泠扭頭對門外的的芳霞喊:“好!我這就下去!”
“我不許你走!”流觴霸道地摟緊櫻泠。
“流觴哥,放開我……”櫻泠在流觴的懷中掙扎著,總算把流觴推開,櫻泠接連后退說:“給我一點時間想想好嗎?我……我先下一樓了!”
櫻泠慌忙整理衣衫與妝容,流觴頹然目送櫻泠走出房間。
彼時。
前來傳話的安九經(jīng)已離開。櫻泠是獨自走下一樓的。芳霞根本沒有跟在櫻泠的身后走下一樓。一樓擁擠著的男男女女那么多,芳霞卻是那般毫不起眼,根本無人留意芳霞到底在或不在。
流觴憤然坐在床畔,失望地垂下頭。突然聽到有人推門而進,流觴驚喜地抬頭——推門而進的不是折返的櫻泠,而是一臉冷漠的芳霞。流觴嫌惡地說:“出去!”
“櫻泠姑娘讓你離開她的房間?!狈枷颊f謊。
“櫻泠讓我離開?”流觴一臉不信。
“是的,櫻泠姑娘讓你離開。櫻泠姑娘還讓我告訴你,她是絕對不會跟你‘走’的。請你死了那條心,也請你不要再糾纏她。”
“你都知道了?!”
“是的。櫻泠姑娘將你們之間的一切,全都告訴了我。”
“不可能!”
“無論你相信與否,那都是事實。我知道你與櫻泠姑娘之間的一切,我還知道你想讓櫻泠姑娘與你一同殉情自殺,只可惜櫻泠姑娘并不愿意。”
“我與櫻泠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guān)!你滾!”
“櫻泠姑娘說,她過去年少無知一時糊涂,才會錯將無瑕的身子獻給了你。但玥娘經(jīng)已幫櫻泠姑娘涂抹過芙鳶粉,今夜,櫻泠姑娘將會如處子般伺候她的第一位恩客。只待過了今夜,櫻泠姑娘必定會身價百倍……”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流觴低吼:“櫻泠愛我!”
“愛?你配嗎?”芳霞不屑嗤笑,“你不過是一名小倌而已!身為男子,你既無能養(yǎng)妻活兒,又要倚靠出賣肉體維生!你這般卑賤無能,簡直比煙花女子還更低賤百倍!你居然認為,櫻泠姑娘會愛這般窩囊無能的你?你居然認為,櫻泠姑娘會放棄錦衣玉食與錦繡前程與你共赴黃泉?流觴!你在十里煙花路也不是一朝半夕,居然還這般愚蠢?怪不得櫻泠姑娘不屑回應你,直接讓我趕你走了!”
“閉上你的狗嘴!”
“我的是狗嘴,你的又是什么?怕是連狗嘴都不如吧?”芳霞笑得更加不屑,“流觴,你真的是太失敗了!你在十里煙花路浸淫了這么久,居然還被一名小清倌耍得團團轉(zhuǎn)?甚至還傻得提著毒酒想與小清倌一同殉情?甚至還被小清倌絕情拒絕?若此事傳出去,恐怕你會被十里煙花恥笑一輩子吧?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換作我是你,我一定會將這壺毒酒喝光,少在人世丟人現(xiàn)眼!落人笑柄!”
“滾出去!”
“怎么了?還在心存希望,妄想櫻泠姑娘會答應與你一同殉情?算了吧你!櫻泠姑娘是絕對不會與你一同殉情的!就算你獨自喝光毒酒死了,櫻泠姑娘也絕對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的!不過……你為了錦衣玉食,居然愿意毫無尊嚴地出賣身體伺候深閨寂寞的中年婦人!就你這種癩皮種狗,又怕苦又怕累又怕死又怕疼,怎么可能敢喝下毒酒?癩皮種狗!收起你那唬人的毒酒,滾出櫻泠姑娘的房間吧!少讓人更加更加地瞧不起你!”
“誰說我不敢喝毒酒!”
流觴沖動地提起酒壺……
芳霞在心中恥笑:繡花枕頭,果然不堪一“激”!
流觴的嘴剛碰到壺口,便遲疑了……芳霞當即沖上前,一手按住流觴的后腦勺,一手托住酒壺底部強行將毒酒灌進流觴的嘴里……流觴雖為男子,卻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芳霞縱為女子,卻是做慣粗重活的下女。一番較量下來,流觴被芳霞灌下了大半壺毒酒,不一會兒功夫便毒發(fā)倒在床畔。
芳霞迅速將逐漸失去氣息的流觴放平在床上。將流觴的雙手交疊放在小腹,那般安詳,那般無怨無悔……簡直正合芳霞的心意!擺放好流觴的尸體,將事先準備好的、模仿流觴字跡寫下的遺書放置在桌面上,用裝有剩下那小半壺毒酒的酒壺壓著遺書……一切總算布置妥當,芳霞滿意地點頭,警惕地走出櫻泠的房間,躲到拐角暗處靜候。
很快的。
櫻泠回到二樓,走進房間。
芳霞躡手躡腳地走到櫻泠的房間外,透過那道不小的門縫偷窺房間內(nèi)——只見櫻泠一道趴在流觴的胸前,一道淚流滿面地看著流觴的“遺書”——
櫻泠親啟
我這輩子,卑賤無為,孤苦無依,從無人真心待我。
直至與你相遇相知相愛,我才明白何謂刻骨銘心的愛。櫻泠,我愛你成癡,更勝過我的性命。可惜我此等卑賤之人,又豈能配得上你的愛?或許,你曾說愛我,終究只是因為你還少不更事。我也早該料到,你會拒絕與我一同前往不再將我倆分開的仙境。
終究是我不配。
難道你對我的愛當真是假的?難道你對我當真那般絕情?我那么愛你,我甚至愿意為你丟棄寶貴的性命,我又如何舍得殘忍地懷疑你對我的愛?因此,我希望再給你一次機會,讓你證明你對我的愛非虛,讓你證明你同樣深愛著我。
如今我先走一步,卻絕不會就此輕易走遠。
若你心中還有我,只望你能帶著僅屬于我的清白之軀,到黃泉路上找我。我會在這里等你。我會帶你走向僅屬于我倆的仙境。我倆定能在那仙境雙宿雙棲,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櫻泠,我愛你。
櫻泠,我等你。
——愛你的流觴,絕筆
櫻泠泣不成聲。
痛心欲絕啃食著櫻泠的骨血,懷中的流觴還那么溫暖,仿佛真的還未走遠!櫻泠一道流淚,一道一個勁地想——她不能讓流觴久等!她要盡快告訴流觴,她對流觴是真心的!
過度哭泣抽走了櫻泠身上的力氣,櫻泠腳步搖晃地走到鏡子前,拿出畫眉用的青黛,在鏡面上寫下留給櫻汐的遺書……淚如雨下。
那邊廂。
櫻汐沖進墨蓮的房中痛罵墨蓮,反被墨蓮一言驚醒夢中人。櫻汐激動地沖出墨蓮的房間,剛好看見神色慌張的芳霞迎面而來。
“姑娘!”芳霞朝櫻汐揮手,低聲呼叫。
“怎么了?”櫻汐莫名心臟一緊。
“出大事了!”芳霞快步跑到櫻汐的面前,拉著櫻汐便往櫻泠的房間跑。
“出什么大事了?”櫻汐一道跟著芳霞跑,一道不安地質(zhì)問芳霞。
“櫻泠姑娘……要服毒自殺!”
“什么?!”
眼前便是櫻泠的房間,櫻汐驚恐地破門而入,剛好看見櫻泠站在鏡前昂頭喝著毒酒……櫻汐沖上去,將櫻泠手中的毒酒打翻在地,酒壺摔在地上碎成渣渣,酒壺中的毒酒卻已被櫻泠喝了不少。
來不及說半句話。
櫻泠全身發(fā)軟甚至無法站穩(wěn)腳步,芳霞當即上前扶住櫻泠,并給櫻泠服下兩顆藥丸。櫻泠才剛服下那兩顆藥丸,便昏昏沉沉地閉上眼陷入昏睡。
櫻汐質(zhì)問芳霞:“你給櫻泠吃了什么?!”
芳霞趕緊解釋:“這是姑娘們?nèi)ビ紊絼澦畷r帶上的當芋丸。櫻泠姑娘喝了毒藥,服用此當芋丸,正好可以延緩櫻泠姑娘的毒性發(fā)作。”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櫻汐想要質(zhì)問櫻泠,櫻泠卻已陷入昏睡無法回應。櫻汐錯亂地抓著頭發(fā),失心瘋似地在原地轉(zhuǎn)悠,嘴里不斷喃喃:“櫻泠居然服毒自殺?!難道櫻泠當真厭惡伺候男子,厭惡到要去尋死覓活?!傻孩子!為什么不直接跟我說!”櫻汐猛然停下腳步,瞪向芳霞,怒斥:“你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找大夫給櫻泠解毒??!”
“那……”芳霞裝出一臉驚慌,“流觴的尸體又該如何處置?”
流觴的……尸體?!
順著芳霞的眼神看過去,櫻汐這才發(fā)現(xiàn)流觴正躺在櫻泠的床上!櫻汐的嘴巴像是失去控制似地張得老大,嘴皮不斷地痙攣抽搐……拖步走到床邊,附身,伸手一探,流觴果真沒了氣息!
流觴死了?!
流觴為什么會死?!
流觴為什么會死在櫻泠的床上?!
就在櫻汐驚愕無主、不知所措之際,耳邊傳來芳霞的驚呼:“那好像是流觴的遺書!”
櫻泠把流觴的遺書放在了流觴的尸體內(nèi)側(cè)。櫻汐顫抖著手,伸手拿起流觴的遺書……越看,手越抖,卻不是因為害怕或者傷心,而是因為憤怒!
流觴與櫻泠確實有染!
而且!
流觴竟然那么愛櫻泠,甚至可以為了櫻泠去死?!
若流觴與櫻泠當真那般忘卻生死地相愛著,過去那兩年,流觴與櫻汐之間又算是什么?!虛情假意嗎?!全都是虛情假意嗎?!
芳霞聽似小心翼翼地問:“櫻泠姑娘可是與流觴殉情自殺的?”
櫻汐恐怖地瞪向芳霞,“你偷看過流觴的遺書?!”
“我……”芳霞裝作懼怕地往后縮了縮身子,怯怯指向鏡子,“我只是看見鏡面上的字?!?p> 鏡面?!
字?!
櫻汐握緊流觴的遺書,沖到鏡子前……看過鏡面上的文字后,櫻汐的心似是瞬間被撕成碎片!當年,若非要撫養(yǎng)幼小的櫻泠,櫻汐也未必要淪落為煙花女子!如今,櫻泠居然為了流觴,狠心地將櫻汐拋棄在這冰冷的十里煙花路!
寒心至極!
芳霞裝作苦口婆心地說:“我方才聽聞,是閻將軍競下了櫻泠姑娘的初夜。可如今……縱使玥娘給櫻泠用過芙鳶粉,也是徒勞!”
芙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