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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先生的催婚日常

057. 幼年往事

梁先生的催婚日常 住橋洞的貓 2359 2019-05-24 09:33:53

  素來冷靜自持的云懷,面對突然暈倒的李露英,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手足無措的。忙前忙后的,一直是那個懷揣幾分詩意,卻甘愿染上塵世煙火的梁介。

  兩人之間的關系,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不偏不倚,只是朋友。

  云懷隱隱猜測,沐風山露風亭下,夕陽照晚,那個目光遠及天邊的梁介。

  說得,約莫是他自己的故事。

  什么樣的人,可以敞開心扉,拋去浮華,獨留陰暗苦澀,細細將過往一一傾訴。

  可傾訴者,大約有這么兩種人。

  一是,隔絕萬里之外,永不復相見的陌生人。

  二是,懷著滿心滿意的信任,將自己全盤托付的靈魂伴侶。

  云懷不知道,自己對于梁介而言,是哪一種。

  小心翼翼的,不敢言破的,細微的,情緒。大概也就只有云懷這種萬年悶葫蘆,才會去做的事。

  李露英醒來的時候,窗外天色一片灰蒙蒙,這是S城極為少見的天氣,亦是與此情此景極不相符的天氣。

  生死一瞬間醒來的時候,窗外的景,該是郁郁蔥蔥的綠,和那明朗到令人無處躲藏的燦爛。

  從小到大,云懷最不喜歡的,就是陰天,沒有之一。

  它既不像大雨滂沱的磊落,也不似艷陽高照的孤傲。

  陰陰郁郁,無端的悲戚,合像一個被滿世界孤立的孩子,帶著一身疲軟和對這個世界的憎惡,煢煢孑立,與皺著眉頭的孩子形影相吊。

  李露英的嗓音有些嘶啞,像是古舊的風車,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響。“念念……”

  “李露英同志,你總算是醒了……”未經允許,眼淚便嘩嘩下落。

  無數次云懷恨過自己的軟弱無用,特別是對待李露英的時候。“你等等,我去喊醫(yī)生?!?p>  那個奔跑的身影,與當年那個貪玩不戀家的女童,身影開始重疊。

  原來,云懷一直沒有長大。

  在每個媽媽心中,孩子是永遠不會長大的。

  只是,這些話,云懷一直不知道。

  “李女士,對于之前周護士錯拿檢查報告的事,我僅代表醫(yī)院全體上下向您表示抱歉。給您帶來困擾了,真的非常抱歉?!卑状蠊釉洪L,推了推眼鏡,腰彎得很低。

  這世界上能讓人彎腰低頭的,從來就不是真心悔過或是痛改前非。左右不過是云懷的大姨身居要職,恰恰掐住的是這醫(yī)院最要命的點。

  拿錯體檢單,這事情發(fā)生的概率,占得比率估摸著也就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里能獲得真正意義上道歉的,卻寥寥無幾。

  此事,絕非必然,但也非偶然。

  原來,這一切都是烏龍一場。

  一年前,醫(yī)院誤拿了一張心臟病人的檢查報告,據說只剩下一年的活頭,對象正是李露英。

  一年來,憂思成疾,哪怕一個好端端的人,也是經不起這般惶惶不可終日的。

  陳敏華的電話,不過是其中的導火索而已。一年時間的活頭,下個月似乎就是盡頭。

  她不害怕死亡,只是害怕留下云懷孤單單的一個人。她只是想找一個替她去寵著云懷的人,那個人需得生的如朗朗日月,灼灼光輝,品行優(yōu)良,才能當得起她們云家的女婿。

  也許外人眼中的云懷實在普通得不值一提,但在李露英心底,那是云宵留給她的唯一念想了。

  云宵,姓云,生于元宵,故取單字宵。他是云懷記憶里很久遠的爸爸,也是李露英心心念念的已亡人。

  當年她沒能好好地照顧的云懷,希望有那么一個知冷暖、懂得自己女兒的好的人出現(xiàn)。相親嘛,也算是方式之一。

  想到還待字閨中無人求娶的云懷,李露英急病亂投醫(yī),相親的事件便一樁樁往上提了日程。

  隔閡已成,親人之間,除了那層剪不斷的血脈聯(lián)系,能看見的只有那團揮之不去的愁云慘霧。

  也許,李露英算不上一個很合格的媽媽,但她很愛云懷,卻也是事實。

  帶著南方特有的含蓄,人與人,親人與親人之間,所有用言語無法表達的情緒,唯有猜想而已。

  云懷自認,自己算不上是多合格的女兒。

  不喜歡母親喋喋不休的念叨,帶著如冷兵器一般的寒涼,刀尖直指心臟。

  愛之深,責之切。這是云懷能想到的最合適的理由。

  只是,世間事,過滿則虧。

  云懷算不上有多通透,唯有擅長察言觀色而已。但李露英,恰恰是最不會自然表現(xiàn)自己情緒的人。

  一個過滿則虧,一個心細如塵。

  很多時候,恰是這般,最是誤人,最是誤事。

  李露英說,念念,你是不是很恨我?

  云懷抬眼便看到當年那個嚴詞厲色的李露英,眉眼已經染了幾道深深的皺紋。時光不待美人,即使當年的X大校花也不例外。

  云懷誤打誤撞地到了X大,那時的她尚且不知,那里藏著父母那一輩的青春。

  看到X大的錄取通知書時,李露英難得紅了眼眶。那時云懷只以為是自己選的學校不算丟人,某人喜極而泣而已,卻不知是李露英想起了那個陰陽相隔的已亡人。

  “怎么會呢?你是我的媽媽呀!”云懷的眼神從愕然到微笑,不過用了兩秒的時間。

  李露英說了許多的話,從云懷父親辭世那一年,無端給云懷的那一巴掌,到這些年來的惡語相向。

  “那時候啊,你總愛問,爸爸去哪了?念念,媽媽有沒有告訴過你,那一年的媽媽,也還是個孩子,被你爸爸寵壞的大孩子。大孩子才不會容忍小孩子的任性呢?”能被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往事,說出口的那瞬間,大多也就釋然了。

  那時的云懷呢?

  看著魔障的李露英,眼睛里只有恐懼的情緒,此后不愛說話也不愛笑。

  若非被大姨接著去照顧了一年,云懷只怕會走向自閉。

  心思纖細的女孩子,早早成熟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幼時看到了那雙不加掩藏滿是憎惡的眼。

  滿心滿眼,皆是憎惡,贈予之人,曾疼她入骨。

  年年歲歲,朝顏辭鏡花辭樹,被歲月打磨過的美人,最終還是走向了碎碎念的行列。

  關心則亂,越關心只會亂上加亂。

  鋒利的言辭,傷人一千,自損九百九。

  愈漸寡言的云懷,讓李露英無可奈何的同時,又有些恨鐵不成鋼。

  李露英絮絮叨叨的話,久遠又殘忍的記憶,偏偏不得安生。

  云懷只是愣愣地聽著,既沒有抱著李露英痛哭流涕說沒關系,我一點都不在意,也沒有笑著說,我早就釋懷了。

  愣愣的云懷,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就像人在極度恐懼之時,是叫喊不出來的,只剩滿目愕然,呆呆地看著這個世界。而云懷,只是極度訝異而已。

  李露英總是有那種力量,前一秒蠻橫不講理,下一秒卻跟你溫柔款款地道歉,帶著幾分憂傷的那種。

  半晌,云懷收回了看著窗外的目光,“我原諒你了?!?p>  不是“我不在意”,也不是“我早就釋懷了”,而是“我原諒你了”,就在剛剛。

  其實,一直沒長大的孩子,是李露英。

住橋洞的貓

真好,這個世界上也有人在默默愛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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