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師傅也是個正經(jīng)人,從小到大,接觸最多的女子估計就是我了,雖然他一身蠻力,但是卻是個害羞的人,平日里跟我說一句都臉紅,真像個小女人。
“顧師傅,我都好久沒有出門了,都快憋出病來了,你可憐可憐我好不好……”我眼淚汪汪地看著顧師傅。
顧師傅的臉果然又紅了,他不好意思地說:“大姐兒不要讓在下為難了?!?p> “顧師傅,你就答應(yīng)我好不好?!蔽阴谄鹉_尖對視他,他的耳朵輕微地動了動,眼底神色疏淡而自持,淡淡地道:“大姐兒還是趕緊回去吧?!?p> “哼,你真是個小心眼的人?!蔽疫@么說著,便生氣的把顧師傅丟在身后,準(zhǔn)備打道回去。
顧師傅甚至都沒有追上來跟我道歉,以前他是最害怕我生氣的了。
我回頭看他,果然他還立在原地訓(xùn)斥那偷懶睡覺的小廝,唉,顧師傅永遠(yuǎn)都學(xué)不會變通。
空闊的殿閣里,四下無聲。
月光明晃晃地投下來,透過雕花木格子映在的硯臺上,為它鍍了層銀,儼然成了一個寶物。
我趴在書桌上,沉沉的睡去。
春節(jié)一過,上元節(jié)也就到了。街道交錯縱橫,鱗次櫛比,商鋪百肆雜陳,酒樓歌館遍設(shè),招牌幡幌滿街,商旅云集,車水馬龍。
還有以雜耍為生的“趕趁人”,他們吹彈、舞撮弄(變戲法)、勝花(魔術(shù))、投壺、蹴鞠、分茶、弄水、踏混木(雜技)、撥盆(雜技)、息器(樂器表演)、道術(shù)、煙火、起輪、走線、流星、水爆、風(fēng)箏,無所不能。
在上京宣德門前的御街上,還有用于放燈的棚樓,飾以鮮花、彩旗、錦帛,掛著布畫,“皆畫神仙故事,或坊市賣藥,賣卦之人”,這種棚樓叫作“山棚”。
從歲前開始,汴京御街兩廊每天都有各色藝人表演各種娛樂節(jié)目:魔術(shù)、雜技、說唱、歌舞、雜劇、蹴鞠、猴戲、猜燈謎,“奇巧百端,日新耳目”。吞鐵劍的張九哥,演傀儡戲的李外寧,表演魔術(shù)的小健兒,演雜劇的榾柮兒,彈嵇琴的溫大頭、小曹,吹簫管的黨千。表演雜扮的鄒遇、田地廣,筑球的蘇十、孟宣,說書的尹常賣,弄蟲蟻的劉百禽,表演鼓笛的楊文秀等。這些都是受人尊敬的名趕趁人。
隨著日子將近,人們又在御街山棚的左右,擺出兩座用五彩結(jié)成的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塑像,身跨獅子、白象,從菩薩的手指,噴出五道水流,氣派極了。
從山棚至皇城宣德門,有一個大廣場,官府在廣場上用棘刺圍成一個大圓,長百余丈,叫作棘盆。棘盆內(nèi)搭建了樂棚,教坊的藝人就在這里演奏音樂。游人站在棘刺外面觀賞。我以前和阿圃去過一次,就站在外邊,里面的妙人兒在里面哼的曲兒,令我魂?duì)繅衾@。
不過這都是往年的光景,今年的上元節(jié)還沒有開始,不過肯定跟之前一樣盛大。
我掰著指頭過日子,終于等來了我的上元節(jié)。
吃過晚飯,我便向母親請安便出去了,上元節(jié)就是這樣的,所有良家子弟都會去游覽,即使母親往日里對我要求再嚴(yán),在上元節(jié)也不會阻撓我出去的。但她還是遣了阿圃跟著我。
阿圃一來,我的樂趣就要大打折扣了,因?yàn)樗偸枪苤?,不許我去看別人賭錢,不許我到樊樓吃酒,連我去凈手她都形影不離地跟著我。
我看見山棚萬燈齊亮,金碧相射,錦繡交輝。上面站著身姿曼妙的歌妓美女,衣袂飄飄,迎風(fēng)招展,宛若仙子。
我看見宣德門樓的兩個朵樓,各掛燈球一枚,約方圓丈余,內(nèi)燃椽燭,燈燭各出新奇。
我看見街道上掛著燈球、燈槊、絹燈籠、日月燈、詩牌絹燈、鏡燈、字燈、馬騎燈、鳳燈、水燈、琉璃燈、影燈等等,燈品之多,讓人目不暇接。
但是此時此刻我一點(diǎn)也不覺得好看了,我在想如何才能甩掉阿圃。
很快我就找到機(jī)會了,因著皇城內(nèi)自左掖門之東為城南北道,北抵景龍門的部分宮殿也開放游覽??斓交食悄_下時,人變得越來越多,摩拳擦掌的。
我漸漸跟阿圃靠的越來越遠(yuǎn)。人潮涌動,我順勢被人推著往前走,阿圃在身后呼喚我,我佯裝焦急也回應(yīng)她。很快,阿圃的聲音就埋沒在人海里。
我被人群擁著進(jìn)了皇城,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珠簾繡額,燈燭晃耀,燈火闌珊,美極了。
上京城的正值妙齡的少男少女大概都集聚到這里了,他們打扮地花枝招展,希望能覓得良緣。正如梆子戲里的唱詞所言:“正月里鬧花燈,姊妹娘兒去看燈。城中仕女多齊整,汴梁城中人看人?!?p> 上元節(jié)放燈,萬人空巷,不僅觀燈,更是觀人。我看著眼前一個個成雙入對的才子佳人,生出了一陣羨意。
“要是李擇言也在就好了?!蔽疫@樣一想,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麥糕。
走了沒多遠(yuǎn),我就看見前面有女子在相撲,圍觀的人紛紛叫好,我走過去,也打算去吶喊助威。
還沒走到,迎面就小跑過來一個人,那人穿著黑衣,連頭都不抬,硬生生地把我撞了一個趔趄,手里的麥糕撒了一地。
“你這人走路怎么不看人??!”我沒好氣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有急事,我予你錢財作賠吧?!?p> 我打量他一眼,滿臉胡渣,眼神透露著愧疚,衣服又破又舊,只怕維持一家生計都困難。
“算了,算了。你走吧。”我對他擺了擺手,他連忙道:“謝謝了,你真是一個大好人?!?p> 我聽?wèi)T了奉承,示意他趕緊走,誰知他剛準(zhǔn)備走,就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橫到他面前,我一抬頭,卻是李擇言,我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想走?”李擇言對他怒目而視,一把領(lǐng)著他的前襟。
我覺得事情不妙,馬上對他說:“李擇言,你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物歸原主了?!?p> “他已經(jīng)跟我致過歉了,再說了,一份麥糕也不值幾個錢?!蔽蚁蚶顡裱越忉?。
那人見有人幫他說話,也一個勁兒的解釋:“是啊,我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這位小姐兒,可她已經(jīng)原諒我了,你放過我吧?!?p> “是啊?!蔽?guī)退f話。
李擇言氣笑了,他看著我:“林致,怎么別人說什么你都信??!”
“我怎么就不能相信他了?”我覺得李擇言莫名其妙。
“你看看身上少沒少東西。”他一副心累的樣子,對我說。
我反應(yīng)慢,但也不至于太蠢,馬上就往腰身上看,只見我腰間系的錢袋不翼而飛了。
我抬頭對李擇言尷尬地嘿嘿笑了,他一臉“我習(xí)慣了”的表情,對我說:“林致,腦子是個好東西,下次出門記得帶?!?p> “好的,好的?!蔽野徒Y(jié)似的跟他說。
“喏,給你?!彼苯訌哪侨说纳弦驴诖锶〕鰜砦业腻X袋,扔到我的懷里。
“這次你怎么打算處理他?”李擇言對我挑眉。
“自然是交給衙門了。”
“別啊,大小姐,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次吧,我下次絕不再犯?!蹦侨艘幌鹿蛄讼聛?,不住地跟我道歉。我的心又軟了下來。
李擇言在旁邊提點(diǎn)我:“對付這種人,可不能心慈手軟,”
“那就砍了他一個手指頭?!蔽铱謬?biāo)?p> 李擇言馬上說“好?!碑叿骄蜕蟻砹耍弥话研⌒〉募獾?,在那人面前晃來晃去,那人嚇得身子顫動不止,大叫:“我再也不敢了,好漢,饒了我吧。”
我和李擇言相視一笑。
“還不快滾?!崩顡裱园阉嗥饋?,他拔腿就跑,我們笑地更大聲了。
“李擇言,謝謝你。”我對他說。李擇言爽朗一笑,對我擺擺手,意思是不用道謝。
“可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小偷呢?難不成你剛才看見了?”我又問他。
“是啊,其實(shí)公子跟著林小姐你一路了,剛想去找你,那小偷就過去了。”畢方回應(yīng)。
“咳――”李擇言低咳一聲,畢方就不說話了。
“我母親不是說要你買些琉璃等嗎?怎么還不去?”李擇言問畢方。畢方一臉迷惑,但馬上說:“好,公子,我這就去?!蔽倚Χ徽Z。
就剩我和李擇言了,我問他要一起賞花燈嗎。他笑著回:“好,但是賞燈之前我們先去買一樣?xùn)|西?!?p> “買什么?”我很好奇。
他抬手撣起我身上不知何時落的煙塵,我沒有躲閃,“去了你就知道了。”
“阿婆,兩份麥糕?!崩顡裱粤⒃谖易钕矚g吃的小攤位前,笑著跟阿婆說話。
我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覺得這個世界太美好了,麥糕躺在火爐里“滋滋”作響,李擇言就站在離我不遠(yuǎn)處對我咧嘴傻笑,天空中放著璀璨的煙花,美好的不像人間。
“喏?!崩顡裱匀窟f給了我。
“你不吃嗎?”
李擇言搖了搖頭,“我小時候就不吃了好嗎?你快點(diǎn)吃,吃完了我們好去看花燈?!?p> “可是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蔽覍λг梗骸澳阍趺促I這么多?”
“我沒想那么多,你喜歡吃就買嘍。”他回答的大大咧咧,我的心里涌過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