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香囊
他說話時眼睛一直停留在朱雀耳邊簪的淡紫踟躕上。
還是簪花好看……
“大典上的衣飾連著花冠你一并退了回來,雖說衣飾是我置辦的,但也是出于好心,不知哪里惹了小八姑娘不痛快?!?p> 他一雙眸子暮色里帶著一絲感傷,但語氣還是那般平靜,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時眸子里有感傷。
“那衣服太過于貴重,我穿上總覺得不自在便給退了回去。忘章公子見諒。”
朱雀低頭欠身行禮,鬢邊簪的踟躕花便向下傾了幾分。
章韶光失神,趁她抬頭之際伸手為她重新簪好花。
她的發(fā)絲很順滑,皮膚很白皙。
他心中暢然,似乎完成了十年前未完成的心愿。
只不過眼前之人已不是十年前的那個少女。
難道,他將眼前的人看作了她的替身了嗎……
章韶光想得出神,臉上便迎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躲在后臺所屋頂?shù)拈L林小哥驚得差點摔下來。
他貼身保護自家主子這么些年,不說往主子身上倒貼的女子有多少,便說是迷倒在主子笑容之下的女子都能把京城的東街給填滿了。
現(xiàn)如今來到淮南這座小城,給人簪個花倒被扇耳光了。
屋下傳來她的聲音,語氣中怒氣滿滿。
“章韶光,你馬上就要成親了還替被人簪花,你對得起云瑤嗎?”
壞了,一時羞惱說出了云瑤。
朱雀有些不知所措,見章韶光被自己說得毫無反手之力僵在原地,忙抽身離開。
“站住。”
他修長手指拽住她的衣袖:“你怎么知道我要和云瑤成親?”
他走到她跟前,眸子低垂。
“我,我上次去你別苑,聽給我梳頭的婢女說起的?!?p> 朱雀低頭躲閃他眸子里的炙熱,希望這個理由可以幫她蒙混過關。
“小姐,該登花架了?!?p> 遠遠的,小竹叫了聲,朱雀便得救般的在他身前逃離。
望著她的背影,章韶光凝眉,對著屋頂上說道:“長林,說一下我的名字?!?p> 長林小哥心提到了嗓子眼,連忙跳下跪立于他身前道了句‘屬下不敢’
夜色里萬盞燈籠下,章紹光緩緩道:“是啊,天底下有哪個奴才敢直呼主子的名諱?”
花架下不知誰喊了聲:“花神出來了!”
人群騷動,一個個仰著脖子看向花架處。
一輪皓月升至半空,月華如練。
暮春的風帶著初夏的味道扶過江岸朦朧水汽,驚起幾只白鷺。
鳥啼聲中,朱雀邁著碎步一步一步帶著四時花仙登上花架。
萬盞燈籠閃爍橘色光暈將她的輕紗長裙鍍上一層暖色,鬢角的淡紫踟躕花在那橘黃暖色之下為她更添一份倩麗。
她順著螺旋狀的階梯向上邁著碎步,每一步的姿態(tài)都美得端莊。
花架下靜悄悄的,連流連花叢的蜂蝶撲扇翅膀的聲音都能聽的見。
人們安靜看她一步步走上臺階,即使一直看到的是她的側臉,也屏住呼吸看得認真,生怕一吐氣,便錯過她眉眼的風姿。
臺下人看得出神,心中暗暗贊嘆原來衛(wèi)家三姑娘不僅人長得美,舉手投足更是端莊穩(wěn)重。
朱雀倒是提了一口氣,一直到登到花架頂時才敢呼出來。
花架下的人有零零散散的聲音喊道:‘花神,我明日便去你家提親’‘花神太美了’
在那聲音中,有一人聲音格外響亮:“花神拋香囊!”
應聲看去,月白色錦袍的阮沐立在馬車前沖朱雀揮手。
朱雀笑了笑,迷倒花架下眾人。
她掏出袖中早已準備好的香囊,瞄準阮沐的方向掄起袖子扔了出去。
眾人癡迷于她的顏,并未注意她的大舉動。
香囊于空中劃出完美的拋物線,引得眾男子爭先恐后朝著香囊的方向跑。
人群中又一陣騷動。
她站在一丈高的花架上,覽盡臺下眾人,就連江岸花船的人都能看得清楚,她還能看見波光粼粼江面上立于烏篷船頭墨色風衣的男子,執(zhí)扇笑得美好。
但這些人當中唯獨沒有她想的那個人。
原來,他沒來。
“搶到了!”
阮沐從人堆里鉆了出來,一個勁兒地傻笑,沖著葉青兒搖著手中的香囊。
葉青兒回他嫣然一笑,看得出她很幸福。
真好。
朱雀看著空蕩蕩的手,第一次覺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得事。
這雙手,要是被人塞上香囊是不是就更美了。
她想得出神,完全沒有注意到江岸碼頭角落里,黑紗女笑得詭異。
“首領,花架上我已動過手腳,過不了多久便會從頂崩塌?!?p> 甄姬滿意點頭,毒辣眸子不時望向花架上的五人。
任憑你是哪一個,敢偷聽秘密便是個死字。
她如是想著。
那夜的一男一女形影不離,其中的女子必出自花架上的花神花仙。若女的遇險從高處跌落,那么那個高手定會出手相救。
一陣風刮過,強勁地掠過江岸,吹得眾花船直打晃。
風掠過春花,一直吹到花架軸心處,某處開始斷裂開來。
站在花架上的五人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花架要塌了,快跑!”
一聲尖叫起,隨之而來的是眾人連連驚恐的尖叫,花架上的人想踏著樓梯下去奈何旋梯已斷,花架下的人見花架要倒紛紛抱頭亂竄。
一時間尖叫聲,哭聲,叫罵聲響徹淮南江岸。
‘轟隆’一聲,花架由頂部塌了下來,朱雀因拋香囊站在最前面,此時已無處可逃,腳下踩空,人便跌了下來。
雖說她輕功上乘,但在來這之前,衛(wèi)鞅便囑咐她,無論遇到什么情況,即使是被人追著打,也不能顯示出一絲一毫的功夫。
一來,久居深閨的姑娘若是會一身卓絕的輕功,必然讓人生疑。二來,衛(wèi)鞅擔心甄姬會順著那塊出入牌來花神祭找那日偷聽之人。
所以,朱雀從一丈高的花架墜落下來時,學著其他姑娘喊救命,聲音引得烏篷船上的梅執(zhí)禮凝眉。
她的美目似乎含淚那件霜雪曳地仙裙于月夜中隨風翩翩宛若仙女墜落凡塵。
幾乎是和她的救命聲同時行動,水波粼粼的江面攏著墨色風衣的男子施展輕功,一招碧波無痕踩著江水便要去接墜落的朱雀。
花架不遠處一襲白色華服的章韶光雖說看不下去她拙劣的演技,但還是向她飛了過去。
他是見過她施展輕功,但若讓別人也見了她一個深閨女子的功夫,那么衛(wèi)府三姑娘的名聲,便不大好聽了。
在他據(jù)她幾尺的距離時,忽見一素白衫的身影如疾馳閃電搶于他之前穩(wěn)穩(wěn)接住了朱雀。
章韶光撲了空,梅執(zhí)禮也撲了空。
遠處看戲的甄姬望見了身披墨色風衣的梅執(zhí)禮臉色有些不好看。
高空墜落的朱雀睜眼見到衛(wèi)鞅冷峻的面孔不禁心中一喜:“原來你早來了,我怎么沒看見你?”
“我站在燈籠照不見的地方,你自是見不到我?!?p> 衛(wèi)鞅將她放下,又去救其他人,四時花仙雖未像朱雀一般從花架上墜落,但手抓著搖搖欲墜的軸桿身子將近墜落。
章紹光和梅執(zhí)禮見了也搭手相助,不一會四時花仙便都安然無恙的回到地面。
旬知州聞得動靜出動了官兵,慌亂的百姓恢復理智,索性沒有受傷。
“旬知州,這花架好端端的怎會倒塌?”
章韶光滿是問責的語氣聽得旬知州冷汗直冒。
“這個……大抵是花架沒綁好……才驚了眾人?!?p> “這花架乃旋梯繞者軸心盤旋而上,若是軸心不壞便是最牢不過的結構,怎么會輕易倒塌”
梅執(zhí)禮一手搖扇,一席話說出來就像刺向旬知州的一把匕首。
旬知州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打量一番梅執(zhí)禮,見他衣著普通,心中便暗自腹誹,什么時候?qū)こ0傩找哺屹|(zhì)疑自己了?
但面前還站著章紹光,他自是不敢說一句重話只得伏低身子:“仆射放心,下官定派人去查個水落石出?!?p> 梅執(zhí)禮聽了‘仆射’二字,一雙丹鳳眼打量章韶光,隨后笑了笑便轉(zhuǎn)身欲離去。
衛(wèi)鞅追了去叫住他:“今日多虧仁兄仗義相助,不知尊姓大名。”
他攏了攏墨色風衣,搖扇一笑:“梅執(zhí)禮。梅花的梅,詩書執(zhí)禮皆雅言也?!?p> 他收起扇子,看向衛(wèi)鞅身后生的極美的女子,忽而繞過衛(wèi)鞅直接來到她跟前,俯身低聲說道:
“尋常女子墜樓斷沒有姑娘這般輕盈身姿,若不是姑娘叫得慘,我還想看會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