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故人”
個人對待某一件事的態(tài)度并不是永遠一成不變的，而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悄然發(fā)生改變，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我們對待父母的態(tài)度上。還是稚童時，會覺得父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物，而到了十五六歲父母又成了不懂變通的老古董，在剛剛進入社會的時候，會覺得父母的話雖然不中聽，但確實有一定道理，到了三四十歲才發(fā)現(xiàn)，父母的每一聲叮囑，都是他們?nèi)松啔v的結(jié)晶。
司朔倒是很感興趣，到底是為什么，才會讓老皇帝對待長生這一件事的態(tài)度上，會出現(xiàn)類似于分段函數(shù)一般的變化。
“我和老張都是官宦世家，年紀輕輕得了父母的舉薦，入了朝堂，雖然只是八品小官，但每次上朝也有我們的份。那時候的陛下年紀莫約四十出頭，正是勵精圖治的年紀，氣如虎狼，雖非是武皇帝，但那股威嚴依舊不容侵犯！”李太傅眼中流露出回憶神色，似在感慨那些年的崢嶸歲月，“陛下當時對長生一事，是完全不感興趣的，身邊的修士也只有老國師一人，不像現(xiàn)在，都能在軍旅中湊一個營出來了?！?p> “而到了五十余歲，他的身體依舊硬朗，看不出任何歲月流逝的痕跡，可是出入宮殿的修士，卻多了起來?！?p> “這是為何？”司朔好奇道，五十歲對于常人來說已經(jīng)是個熬兩年就可以退休含怡弄孫的年紀了，可對于想要在仕途上大展身手的人來說才是剛剛開始，代表著資歷熬出頭，更何況是有修士幫忙調(diào)理身體的皇帝！這時候的他，體能和精力和二十歲三十歲沒什么區(qū)別，不可能是因為身體上的原因才開始感到擔憂。
“是因為大皇子出生了，”張?zhí)祰@息一聲，代替李太傅回答道，“大皇子，也就是白公主的父親，自幼體弱多病，就連修士也沒辦法，哪怕用再多靈丹妙藥，也不過是讓病情的發(fā)作延緩一些，等到了大皇子成年后，一天的大半時間都不得不在病榻上度過?！?p> “原來是子嗣的問題嗎，”司朔這才了然，聽白淺淺說過，他父親的病曾一度是老皇帝最大的心病，甚至一向以和為貴的他也因此大動干戈，只因為周邊某一小國藏有據(jù)說可以治百病的妙方而不肯交出。
這也難怪，將他的帝王身份排除，他只是位對兒子病情束手無措的可憐父親，哪怕有一絲希望都會緊緊抓住不放手，前世民間有許多騙子就是利用這種心理來騙取錢財，所以老皇帝的此番舉動，司朔只能說是理解。
“到了六十余歲，也就是白公主出生，大皇子去世的那一年，我還記得，那兩重噩耗接連傳來的時候，從未見過陛下他是那樣的蒼老和無助?！?p> “大皇子葬在帝陵之中，那一天恰逢天降大雨，陛下他取消了早朝，淋著雨，跟隨著出殯的隊伍，從皇城徒步走到帝陵，然后在大皇子的新墳前坐了一天?；貋碇笥执蟛∫粓?，等到身體好了些后，原本烏黑的頭發(fā)，一夜全白。”
司朔有些感慨，哪怕是帝王之家，遇到這種天命注定的事情，也和尋常家庭一樣的無助，似乎自己修仙反而是一條正確的道路。可是等自己百年后再回棲梧城，自己依舊保持著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而父母早已老的走不動路了，或者已經(jīng)逝世，自己又如何承受的來？哪怕自己可以熬過來，可是再過個幾千年，成就長生，可是放眼望去，昔日親朋都已不再，那自己又算什么？一塊兒活的久些的石頭？被自己時代拋棄的遺老？修仙，并不能解決這些困境，只是把問題換了個形式，披上一層糖衣涂上香料，誘惑著人們自食苦果而已。
李太傅的講述還在繼續(xù)，“大皇子的逝世給了陛下巨大的打擊，就當每個人都以為他要一蹶不振，墜入對長生的追求時，他卻一反常態(tài)，驅(qū)逐了不少修士，只留下一小撮——當然這個數(shù)量還是要比最開始要多出不少?！?p> “每個人對陛下的態(tài)度都很滿意，甚至不少文官提筆夸贊陛下不圖天功，有此勢頭，大夏王朝必將萬年興盛，當然對于我們來說，只是感到疑惑而已?！?p> “因為陛下的表現(xiàn)實在是太奇怪了，那之后的他曾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表示，長生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凡人追逐必將招致大禍，還說大皇子的死就是因為他對長生的過于執(zhí)著而招來了上天的懲罰。不光如此，他還嚴查群臣和宮內(nèi)修士扯上關(guān)系，一旦被發(fā)現(xiàn)接觸過于密切，輕則克扣俸祿，削減官職，重則直接下獄治罪，簡直…簡直就像是……”
“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司朔幫李太傅說出了他不敢說的東西，因為光聽他描述，老皇帝陛下前后的轉(zhuǎn)變確實太過巨大。
“但是！”李太傅突然將聲調(diào)抬高，“據(jù)我觀察，陛下他根本沒變！”
“那時候我已經(jīng)官居二品，深受陛下信賴，因而可以接觸到皇宮里更深層次的秘密，”他兩眼無神，如同看見了什么極為恐怖的畫面，“那些被驅(qū)趕的修士，根本就沒有離開皇宮！”
“他們被陛下放到皇宮深處，躲在一片無人居住的宮殿中，整日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這是我聽一位御前侍衛(wèi)親口說的，因為我曾在陛下面前夸獎過他，對他有恩，可是在這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陛下也找過我?guī)状?，告誡我要專注于本職，不要聽風就是雨，可是我明白，陛下是在警告我，不要再去追查這件事！”
等李太傅說完，老張又開口補充道，“我府上有位廚子，做飯水準很高，因此被調(diào)去御膳房幫廚，某一日他回到府中告訴我說，那天宮中訂購雞鴨牛羊的數(shù)量突然增加了許多，可是并沒有直接送去廚房，而是往后宮里運送，最后運出一具具尸體，叫他們掩埋。我這個廚子是個愛貪小便宜的，他看那些尸體品相完好，于是想趁此機會割下一塊兒肉帶回去自己吃，可是動刀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些家畜的內(nèi)臟全都消失了，包括血液，只剩下皮毛和一層薄薄的肉，搭在骨架上！他當時就嚇壞了，于是回來之后才偷偷告訴了我?！?p> “你是說，那些家畜的內(nèi)臟全部不翼而飛？”司朔驚呆了，這不正合老皇帝的遺體一個癥狀嗎？難不成，是那些修士搞得鬼？
看到司朔的表情，兩位太傅急忙問道，“仙師，您是想到什么了嗎？”
“沒什么，”司朔決定暫時不把老皇帝遺體上的異狀告訴二人，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對了，那些修士藏在皇宮的哪個地方？給我指出來，明天我去親自會會他們。”
說著，司朔又掏出一副地圖來，這是白天去書房的時候在空中他憑記憶畫出來的。看著地圖上粗糙的線條，還有準確無誤的標注，兩人都感到有些驚訝，但是沒有多問，而是在地圖上隨手一指，“就是這兒了?！?p> 司朔看著他們所指的位置，默默記下，收起地圖，然后掏出先前許諾的補氣丹，打算遞給二人——他可沒有賴賬的表現(xiàn)。兩位太傅見到那夢寐以求的小瓷瓶，欣喜若狂，張?zhí)党敛蛔猓谝粋€伸出手，可是還沒觸碰到小瓷瓶，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后頭一歪，就地睡到在桌子上，李太傅也是如出一轍的表現(xiàn)。
見到這幅畫面，司朔立刻收起補氣丹，長劍出現(xiàn)在手中，又將一臉懵逼的成川護在身后低聲喝道，“哪位道友，為何不出來一敘？”
“咯咯咯~~”一陣清脆甜美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最后傳入耳中，聲似鈴鐺，讓人不自覺從心底里泛起一陣困意，司朔還勉強可以抵擋，成川直接冒起了星星眼。
“哼！”司朔運起劍意，想要將這魔性的笑聲從腦子里驅(qū)逐出去，可這笑聲卻如水一般，柔弱而堅韌——一劍之威，可斬山，斬湖，截江，可如何斬的斷大海？
那無孔不入的笑聲讓司朔的上眼皮子再一次狂毆下眼皮子，他只覺得這股感覺好熟悉，和圣女洛兒當時的手段太像了，只不過沒那么悄無聲息而已。
可是就在司朔的意識即將消散的那一刻，一只狐貍虛影出現(xiàn)在他腦海里——是那只老狐貍，命繭！
只見它甩了甩尾巴，張開嘴，露出一嘴的尖牙，同時嗓子里發(fā)出低沉的吼叫，似在威脅——司朔司朔第一次見它出聲，而做完這一切后，它便消失了，那股睡意也如潮水般褪去，同時在房間一處陰暗的角落里，發(fā)出一聲悶哼！
在那！司朔沒有給它留任何喘息的機會，暴漲的劍意如泄湖一般，將那塊地域包裹，傳來切割木頭的聲音，而后劍意散去，只留下一堆碎木屑——讓它給跑了！
司朔有些懊惱，卻又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妖力在慢慢迫近，抬頭一看，一位嬌媚的少女，穿著極其誘惑的衣衫，站在他面前，眼如桃花，身似扶柳，只是臉色不太好看。
“少年郎，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何必呢？”少女癡癡笑道，纖細的手指也伸了過來，似要撫摸司朔的臉頰。
鋒利的指甲刺破了司朔的臉龐，滲出顆顆血珠，淌到少女的手指上，素白的手配上猩紅的血液，有一股妖冶的美，而司朔在少女露面之后，就一直保持呆滯的狀態(tài)，就連少女都有些困惑，幻術(shù)明明已經(jīng)被他破掉，為何會變成這樣？
直到她聽見，司朔用含糊不清的話語說出了那個藏在她記憶深處的詞。
“圣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