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刺在背。
陳修心知,如果再跑下去,就只能命喪虎口了。
眼下妖虎瞬息可至,但趙無涯還在十步開外。自己完不成誘敵的任務不說,小命都已經(jīng)難保了。
不能坐以待斃!
他左手握著的,是他僅剩的兵器,就是當初委托無憂居裝上木柄的兩支妖豬獠牙,其中的一支。本來還有一把更為鋒利的獠牙刀,不過,剛才已經(jīng)交給趙無涯了。
他后牙一咬,將那支獠牙從左手,換到右手,準備拼死一搏。
暴怒的妖虎,可不管前方的小不點是轉身而逃,還是迎面而上。對它來說,獵物逃與不逃的區(qū)別,只是多跑幾步或者少跑幾步的問題。最終,還不是都一樣,撕成碎片?
陳修做好了轉身拼命的準備,但這時候,已經(jīng)晚了。
就在他左手換右手的瞬間,那只妖虎,已經(jīng)一躍而起。
后頸脖子一凜,他知道,已經(jīng)來不及轉身了。根本想也沒想,他全身用力,扭腰帶起整個身體,在旁邊來了個懶驢打滾。
“刺啦~”一聲。
妖虎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陳修雖然反應不慢,卻還是被它在背上,抓了一道。
他嚇得冷汗直冒,卻沒時間多想。躲過了這一撲,但下一撲呢?他連起身的機會都沒有。
果然,妖虎一撲不成,立馬調(diào)整方向,緊跟著向陳修撲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兩只箭,一左一右,向妖虎射去。
“快跑!”
那是張魯?shù)穆曇?,陳修聽得真切?p> 妖虎自然不會被區(qū)區(qū)兩只木箭所傷,而射箭的人,也沒做過這個指望。只是有這一阻,陳修總算是,暫時脫離了危機。
“往我身后跑!”陳修剛翻身起來,又聽得趙無涯一聲暴喝。
陳修將手中獠牙豁然甩出,砸向妖虎。自己則毫不停留,往前跑去。
那妖虎剛躲過兩只箭矢,已無力變向。陳修這當口甩來的兵器,竟直直地砸在了它的鼻子上。粉紅的鼻頭,霎時桃花繽紛。
“嗷吼~”
妖虎發(fā)出一聲痛嚎。
它金色的眼瞳,瞬間就隱隱冒出紅光,死死地釘向那奔行的人影。
虎掌重重落地,它短短的兩個墊步加速,立時騰空躍起,向陳修撲去。
“噗通”一聲。
奔行中的陳修,回頭望去,然后漸漸止住了腳步。
那頭妖虎就趴在他身后的地面,濺起一陣煙塵。碩大的虎軀下,血水噴涌,不一會兒,就將地上染紅了一片。
它艱難地昂著頭,那雙看向陳修的金色眼睛,竟然有種莫名的哀傷。它不斷用四肢在地上撓著,抓著,掙扎著,卻怎么也站不起來。
趙無涯將短刀舉在胸前,毫無血跡的刀刃上,他的手指,輕輕劃過。
一刀殺虎。
真的就是,一刀。
他轉身往妖虎那里看去,臉上無悲無喜。
持刀而立的他,眼中的神采卻慢慢淡去,漸至空洞。
“師兄—”張魯興匆匆地跑了過來,胳膊卻被陳修用力地一把抓住。
“噓!別說話。”陳修向他打了個手勢,聲音很輕。
徐方幾人趕到,也同樣被他攔下。
此時,趙無涯感覺自己的意念好像脫離了身體。周圍的一切事物,在一瞬間,都變得模糊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大夏天被一盆涼水澆在頭上,不,應該是澆在心里。因為,這種冰涼透徹的感覺,只在意念中存在,而身體卻絲毫感覺不到。
這種狀態(tài)是如此奇妙,意識分外清晰,思維分外敏捷。他從未感受過這般的,豁然開朗,道心澄明。諸多修行癥結,竟在此刻,一朝開解。
這一刻,他真的感覺自己,擁抱了一個世界。
修行有道,大道朝天,他,看見了。
但這種狀態(tài)好像不太穩(wěn)定。甚至于,趙無涯感覺,飄蕩的意念,好像隨時都會回到自己身體里。
果然,變化到來。
在他剛生出這種想法的瞬間,元神歸位,風聲入耳。
趙無涯貪戀地閉上眼,想抓住之前的感覺。
很可惜,只是徒勞。
他惋惜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走向陳修他們。
“趙師兄好像有點不一樣了?!毙旆綄λ顬槭煜?,心里自然生出些異樣的感覺。
張魯渾然未覺,問道:“怎么了?哪里不一樣了?”
徐方聳聳肩,搖了搖頭:“我要是知道,那還說什么好像?”
趙無涯大步走來,心情大好。剛過來就一把摟上陳修的肩膀,爽朗一笑,鄭重其事道:“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今后,你就是我兄弟!”
如此作為,不僅陳修意外地看著他,大家也都被搞懵了。
趙無涯斂去一身興奮,也不解釋。
“你們把那只大蟲收拾一下,我跟陳修歇會兒。”他轉頭向幾人說道。
回過味來的陳修,看向趙無涯,眼放異彩:“你不會真是?”
趙無涯點點頭,接道:“悟道?!?p> “悟道?!真的可以?”陳修有些不敢相信。
趙無涯又點點頭,道:“真的!”
陳修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什么感覺?”
“你這可把我難住了,怎么描述呢?”他皺著眉頭,搜刮著肚里的詞匯,“我也不知道怎么說,總之那種狀態(tài)很特別。就像,就像天地間,就剩下你自己一個人。心思,特別通透,意念,特別澄凈。我想,無論是誰,只要一接觸那種狀態(tài),肯定馬上就知道了?!?p> “洗心詎懸解,悟道正迷津?!标愋蘖w慕地看著他道,“看來,你收獲很大吧?”
“洗心詎懸解,悟道正迷津?!壁w無涯跟著念誦了一遍。
“我?guī)煾敢郧罢f過,人能頓悟道生涯?!壁w無涯看向遠處,他現(xiàn)在的感慨有點多,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我以前一直不甚明了,如今才真是體會到了個中意味。親身的經(jīng)歷,真是比什么說教都強。”
“先賢說得好:洗心詎懸解,悟道正迷津。修行,為何有諸多疑惑?諸多難解?”
“我以為,都源于心思龐雜,意念不純。”
“據(jù)說,玉缺真人,當年是所有同門中天資最差的一個,可如今呢,卻是成就最高的一位?!?p> 陳修靜靜地聽他說完,感嘆道:“這真的有點不像你了。”
趙無涯笑了笑,也嘆了口氣,道:“一朝頓悟,知道了自己以前走的彎路,也明了了今后要走的路。說實話,真得多謝你!”
陳修忙道:“別,這都哪跟哪?你自己的造化,我可不敢邀功?!?p> 趙無涯搖搖頭,托起手中的短刀,正色道:“一刀殺虎,我求的道,就在這上面了?!?p> “每個人都要尋到自己的道,我也是今天才明白?!彼荒樛锵В八园?,我沒法幫你?!?p> “你這么煽情,我都受不了了。”陳修打趣了他一句,幽幽地道,“路,總是靠自己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