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神游物外
此時的唐吆吆已經(jīng)坐在教室的座位上兩眼放空了,全然不知陳主任是如何在校長室里憤憤不平的,和她一起神游物外的還有小黑子和圓圓。
其實走神這件事真的不能怪唐吆吆,剛開學(xué)的時候,她對學(xué)習(xí)還是很感興趣的。畢竟顧春風(fēng)那家伙仗著自己學(xué)問高,非常臭屁,唐吆吆早就想滅滅他的威風(fēng)了。不就是學(xué)習(xí)嘛,誰不會似的。
結(jié)果證明,唐吆吆真的不會,什么aoeiuü,bpmhjqx,這都是什么鬼東西,比張大爺說的鬼畫符還要離奇。本來說話還算順暢的唐吆吆,碰到nl就分不清。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可能是個大舌頭。老師居然還編了順口溜,jqx沒出息,見了魚點就吃去。有這么沒出息的人嗎?吃了這么多年魚點還沒吃夠嗎!
唐吆吆覺得學(xué)習(xí)這件事實在是太難了,她第一次覺得學(xué)習(xí)好的顧春風(fēng)其實挺厲害的。
但是自己能夠慧眼識英,早早地把他收為小弟,一樣很厲害。
為此唐吆吆還是有點小驕傲的。
現(xiàn)在有必要說一下唐吆吆和她的小伙伴們的分班情況了。永興小學(xué)96級共分四個班,按小學(xué)周圍小區(qū)劃分,唐吆吆、小黑子和圓圓都被劃入了四班。顧春風(fēng)本來只是租住在這里的,按理說是不該在這里入學(xué),但是他在入學(xué)測試的時候成績實在是太好了,像這種頂尖的苗子老劉是萬萬不能錯過的,所以特批入學(xué),被一班班主任仗著歲數(shù)大搶了下來。
至于小眼鏡,他消失了……
不是去世了或者出了意外,只是消失了。
或者是為了讓小眼鏡上一個更好的小學(xué),或者是因為家庭變故,總之在一個清晨之后,小眼鏡再也沒出現(xiàn)在小區(qū)里,連一聲道別都沒有。
好幾天沒見到小眼鏡的唐吆吆還特地去他們家找他,可是開門的卻是一位陌生的叔叔,小姑娘扒著門往里看,地址還是從前的地址,可房間里的擺設(shè)卻早已物是人非。
“您認(rèn)識小眼鏡嗎?”小姑娘怯生生地問道。
“誰?”
“就是一個戴眼鏡的小男孩,這么高,挺瘦的……”唐吆吆一邊說一邊比劃,可是大叔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疑惑,她的聲音也越來越低。
“不認(rèn)識,搬走了吧。”
“那你……”
唐吆吆還想再說什么,大門卻已經(jīng)關(guān)上,只留下小姑娘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樓道里。
他不見了,他搬家了,他消失了。
唐吆吆有一點不適應(yīng),這跟她設(shè)想的分別有點不太一樣,大家不應(yīng)該坐在一起喝一杯送行酒,然后一起痛哭流涕,最后依依不舍嗎?
電視上不都是這么演的嗎?
可是,為什么他們的分別卻是如此的悄無聲息呢?
最起碼也要說一聲再見吧。
等到唐吆吆年歲漸長,經(jīng)歷了小學(xué)、初中、高中、大學(xué),經(jīng)歷無數(shù)次的相遇和分別之后,她才明白,其實電視里演的才是騙人的。
真正的分別是從來不說再見的。
是會有這樣的一個清晨或黃昏,你與一個或一群熟悉的人揮手說再見,之后卻再也不會相見,尤其是在孩童時代。
因為在孩童時代,大人的決定就是孩子的命運。就如同長大后,在命運面前,每個人都只是孩童。
大人決定搬家,決定離開,決定任何事都不會和小孩說。他們只會在一個又一個夜晚默默地收拾好衣服細(xì)軟,聯(lián)系好新家,等到搬家公司來的時候,告訴你上車等著就好,至于要去哪里,要去多久,你不用知道。
你只需要默默接受,然后去認(rèn)識新的朋友,開始新的生活就好。
有的小孩隨遇而安,對此毫不在意,而有的卻感覺憤怒,認(rèn)為自己完全沒得選擇。這些大人真奇怪,他們難道不知道,哪怕是孩子,也是需要時間說再見的嗎?
可是不用感到憤憤不平,因為長大后,命運也是這么對待每一個大人的。
很多時候,分別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因為來不及,也說不盡。
可唐吆吆不甘心,她經(jīng)常在小區(qū)里四處溜達,希望在某處能看見那個戴眼鏡的小男生。她甚至壯著膽子跑到游戲廳里,想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總以為自己會在某個午后或黃昏再次見到那個男孩,他會忽然的出現(xiàn),就像他忽然的離開。
可是哪兒都沒有,她再也沒見過那個他。
這種無言的分別從來都是殘忍的,它給予了人們重逢的遐想??墒聦崊s是,在一座百萬人口的城市中,再遇見的概率只有百萬分之一,那些有關(guān)于重逢的美好遐想終歸只是遐想,從來不會實現(xiàn)。
我們總是在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街道徘徊,希望遇到熟悉的人,聊一些熟悉的事。可是,有時候我們徘徊再久,也遇不到任何人。
因為那些我們熟悉的人早已離開,帶著屬于我們的回憶遠(yuǎn)去。
最后,我們會感到無比絕望。
可唐吆吆不一樣,她不會絕望,她永遠(yuǎn)滿懷希望。
她總是看著教室外,期待著有一天,有一個戴眼鏡的小男孩背著大書包出現(xiàn)在門口,他喜歡吃零食,喜歡打電動,膽子很小,但是很熱情。
即便這個男孩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可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哪怕她早已不記得那個男孩的名字。
如果能夠再次相見,唐吆吆一定會很認(rèn)真地問小眼鏡一個問題,不是你去哪里了,而是你叫什么。
唐吆吆固執(zhí)地認(rèn)為,每一個在她生命中出現(xiàn)的人,都應(yīng)該留下名字,這樣方便她老了以后寫回憶錄。
“你叫什么,小眼鏡?”
“我叫……”
“唐!吆!吆!”
唐吆吆一下從神游物外中醒了過來,只見江老師那張畫著精致妝容的臉離自己很近,迎面而來的是牛奶混雜著茶葉蛋的味道。
“你上課又走神!你想什么呢?”江老師插著腰瞪著她,“你說說你,學(xué)習(xí)又不行,天天上課還走神,都想些什么呢!”
“我……”
“我剛剛講了什么,你答得上來嗎?”
“我……”
“閉嘴,讓你說話了嗎!”
唐吆吆幾次想答話,都被江老師打斷,“站起來,后面站著去!”
唐悠悠憋著嘴,低頭喪氣地站起來,迎著一眾小朋友的目光走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她想不明白,江老師為什么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如果她不想知道答案,為什么要向自己提問。
唐吆吆覺得自己錯了,有些人的名字還是不要留下了,最好快點從她生命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