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太后被整整瞞了一年,方才在無意之間撞破了真相。
彼時長安城中盛傳流言,說雁門郡太守郅都勾結(jié)匈奴。
竇太后聽聞后大為愕然,真假姑且不論,但郅都?
他不是早死了嗎?
于是,真相大白,再瞞無可瞞。
竇太后氣地倒枕搥床,目眥欲裂:“好啊,真是好啊,他可真是漢室的好天子啊——”
母親忙一面給外王母拍胸順氣,一面慢聲細語地勸她消氣。
外王母慘然一笑:“消氣?孤的兒子殺了孤的孫子!孤如何能消氣?”
一時滿殿死寂。
阿嬌心下大駭,不可置信地望向母親。
母親完全顧不上她,她在竭力為天子描補:“母后,陛下怎么可能做這樣的事情?這其中必定有什么誤會?!?p> 但外王母傷心太過,如何還肯再粉飾太平,她單刀直入地反問母親道:“誤會?什么誤會?
郅都如今活地好好的,那是孤的誤會?
那雁門郡太守的任命策書,也是孤的誤會?”
母親被問地沉默下來。
可外王母還沒有住嘴的打算,她唇邊涌起濃重的嘲諷:“孤從前真是傻透了,傻到居然相信沒有天子的授意,郅都便敢跋扈到不許劉榮上書分辯!”
她說到這里,禁不住地老淚縱橫起來。
雖說天家之中先君臣后父子,劉榮作為廢太子,身份委實尷尬,也委實令人忌諱。
若是他還在,便是竇太后都會提點劉徹,讓他對劉榮多加防備,萬不可讓劉榮受了有心人的挑唆,生出什么不該有的心,做出什么不該做的事來。
可他死了,他絕望無助地自殺于獄中。
于是,那點忌憚之心,霎時便蕩然無存了。
從前的憐惜疼愛之情,海浪般地撲上了心頭。
那是她的第一個孫兒啊。
他呱呱墜地,他牙牙學語,他書聲瑯瑯……
全都歷歷在目,記憶猶新啊。
可他的父親,為了給另外的兒子鋪路,為了不讓另外的兒子將來難做,于是便斷然除掉了他。
一片慈父之心,真是可圈可點。
但難道劉榮就不是你的兒子嗎?
他究竟犯下了怎樣的滔天罪過呢?
所謂的侵占宗廟為宮室之罪,如今看來,這理由會不會也太蒼白可笑了一些?
竇太后拭干了眼淚,硬聲喚宮人道:“去宣室殿問問陛下什么時候有空?就說他母后想請他撥冗一見?!?p> 眼看局面越發(fā)難堪地要一發(fā)不可收拾,母親忙朝阿嬌使了使眼色,讓她退出去。
阿嬌早便待下去了,她點了點頭,失魂落魄地起身朝外而去。
這陡然發(fā)生的一切,她完全沒有一點心理準備。
她從來不敢想象世人嘴中的無情無義帝王家,居然不是一句單純地揶揄之言。
她知道,她沒有立場去同情劉榮,她和劉徹是這場政治斗爭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但她究竟還是忍不住地劌心鉥目。
淚眼婆娑間,她的眼前恍惚浮現(xiàn)出了一個溫潤如玉的身影。
他對她淡淡一笑,輕聲喚道:“嬌嬌?!?p> 而她——
汗顏無地,愧不敢應(yīng)。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想要過這個太子妃之位,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卻是因此逼地劉榮失去了太子之位,進而性命不保。
一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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