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狄仁杰召集幽州文武官員,當堂將方謙逆黨斬首示眾,又將昨日陳南所提的幾件急需處理的事情吩咐下去,順帶將陳南介紹給眾人。
這些官員能在方謙獨裁幽州時,既不附逆,又沒被干掉,個個都不是傻子,很快就從狄仁杰話語間領悟他的意圖,齊齊向陳南問好。
在場都是官身,其中幽州長史更是從五品的官秩,卻向一介白身躬身行禮,這是泛忌諱的。
按理說,以狄公向來謹慎的作風,是會阻止這種行為的,可偏偏他沒有,反而有種樂見其成的感覺。
陳南有點兒摸不透老師的想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坦然受之,急忙閃身避開,同時躬身回禮,口稱惶恐。
會議結束后,陳南陪同老師回府,誰知剛到府里沒多久,門外就鬧哄哄的。
有下人來報,稱門外皆是大柳樹村村民,他們看了官府貼出的告示,感念狄閣老恩德,全都前來跪謝。
這是民心民意,是為官者治理有方的最好表現(xiàn)。
狄仁杰顧不得喝口茶,便疾步來到都督府后門外,果見張老四帶著鄉(xiāng)親們跪成一片,見到狄公出來,便立刻叩首哭喊:“感謝青天大老爺??!”
“鄉(xiāng)親們快快請起!”
陳南不等老師吩咐,就急忙將張老四攙扶起來,其他人也在狄仁杰的喊聲里,慢慢起了身。
“諸位鄉(xiāng)親,大家回去好好種地,今年又是個好年成啊?!钡胰式苄Φ?。
“閣老,我張老四真不是個人,您為我們這般做主,我還在公堂上反水,可是我、可是我……”張老四年僅七旬,言及此事仍舊羞愧難當。
狄仁杰揮手阻止他,笑容很和煦:“老人家,都是過去的事了,莫要再提。快些帶大家回村去吧,見到村里流亡的人,就告訴他們官府已經不再追究,勸他們早些回去,好生種地,若有不能解決之事,盡可去找官府,啊?!?p> 張老四拍著胸口稱,此事包在他的身上。
狄仁杰命元芳護送鄉(xiāng)親們回去,面目慈善的目視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臉上的笑容才逐漸收斂,對侍立身旁的陳南道:
“都是些淳樸的百姓,他們今日之難,皆是幽州官府造成的,然而今某只是做了些該做的事情,就能令其忘記前仇,感恩戴德。涅羽啊,你一定要記住,百姓的淳樸要珍惜,千萬莫要辜負?!?p> “弟子謹記!”陳南躬身應道,但他內心對老師的說法卻有些不太贊同,百姓的確淳樸,也可能不記仇,但絕對不會盡釋前嫌。
幽州亂政雖然是方謙這等昏官所致,但說到底是官府行為,一次兩次還好說,就怕這等人出的多了,徹底寒了百姓的心。
那樣的話,就算砍再多腦袋,出個再大的青天大老爺,也難以挽回百姓的信任。
“不見了,這怎么可能?幽州府庫,上千萬兩官銀,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就被人搬空了?”
陳南正在書房制作幽州治理策劃書的時候,幽州長史和銀曹就來請見,他立刻就知道是府庫的事發(fā)了。
他也不是沒想過阻止這件事,但府庫上千萬兩官銀,要想完全搬空是個長久工程,估計在他們來之前,方謙就已經將之搬差不多了。
此刻又不能表現(xiàn)太淡定,只能裝作很驚訝的問道。
“郎君,這我等也不知為何,但府庫的確空了,而且掌管府庫的四名掌固也都消失不見了。”幽州長史苦著臉道,銀曹更是滿頭大汗,跟著狂點頭。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幽州府庫的管理說了一遍,原來府庫一直由吳益之親自管理,掌管府庫的掌固也都有吳益之的心腹擔任。
本來按照慣例,每月明細賬目需要由長史和銀曹過目,但卻被方謙廢止。這是明顯的貪贓舞弊,刺史本也給朝廷去函舉報,但均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后又被吳益之警告,便不敢再聲張。
“兩位莫著急,這府庫官銀想來是方謙逆賊給轉移走了,某這就隨二位過去查看一番。”陳南生怕把這兩位嚇壞了,安慰道。
“多謝郎君?!遍L史大喜,銀曹卻小聲道:“不用請狄閣老嗎?”
這是有些不相信陳南的能力啊。
長史立刻瞪了眼銀曹:“今日諸般勞累,想來閣老正在休憩,不宜打擾。且讓陳郎君過去查看,若是真沒頭緒,郎君自會請示閣老,豈用你來提醒?”
經他這一提醒,銀曹臉色一變,頓知自己說錯了話,陪著笑臉道:“是是,下官魯莽了?!?p> 陳南略帶笑意的瞥了一眼,感覺兩人都挺有意思的。
府庫的確空了,連個銀渣滓都沒剩下,陳南去過了個過場,似模似樣的看了看,就出來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府庫,又瞧了瞧看守的衛(wèi)士,將其喚至身前,“千萬兩官銀,裝車都能裝好幾車,這般大動作,你們當真沒有聽到聲響?”
“回郎君,小的們的確沒聽到動靜?!笔匦l(wèi)隊正回答道。
陳南微微一笑,“不局限于府庫,在這附近其他地方可有異動?”
隊正稍顯遲疑,但最后還是搖頭道:“沒有。”
“你可要想清楚了回答,你等身為府庫守衛(wèi),庫銀失竊,你等可是要擔負責任的。”陳南厲聲喊道。
這下幾個衛(wèi)士都變了臉色,相互偷瞄。
隊正一咬牙道:“回郎君,小的們的確沒聽到府庫有動靜,但有些夜里會感覺到腳底下有震動,二堂有時也有動靜。”
“先前為何不說?”長史怒沖沖喊道。
“小的以為這是府庫外的事情,多半無關就沒敢多言?!标犝椭^,聲音都有些顫抖。
觀他模樣分明仍有隱瞞,長史雙目怒瞪,就要再次呵斥,卻被陳南伸手制止了。
此人應該是被人糊弄了,收了別人的錢,又以為只要府庫無恙,其他事就與他無關,所以就沒放在心上。
“長史,二堂在哪兒?”陳南問道。
長史急忙將庫房、二堂、公堂一一指給陳南看。
按照慣例,二堂應該設在公堂一側,然而這幽州刺史府卻很奇怪,將二堂橫在府庫和公堂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