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和尚越聽越不對勁，但他知道自己在師兄弟中分量最輕。說什么也等于白說，就像剛才的“呵呵”。
“師父師兄你們先聊，我去離垢?！币幌?qū)嵳\的他也終于圓滑了一次。
白龍馬也揚了揚前蹄，向遠處跑了幾步。
唐僧和豬八戒師徒二人還在天空海闊的神聊，仿佛都已經(jīng)還了俗。
特別是豬八戒這個傻家伙，就像喝醉了酒一般，將自己曾經(jīng)做的好事糗事一股腦抖摟出來。
把唐僧逗的花枝招展不男不女，時而“呵呵”時而“哈哈”。
他又忽得止住笑問道:“八戒，聽說你還調(diào)戲過嫦娥，這是真的嗎？”
“唉，一言難盡啊，一段不白之冤?！必i八戒長嘆一聲，神情極不自然。
“有什么事不妨跟為師說說，為師一定會為你討個公道?！碧粕槐菊?jīng)的說道。
“先說好了，師父你可不能取笑俺老豬?！?p> “放心，剛才為師只是笑你的坦誠。你我?guī)熗角樯睿瑸閹熢趺磿靶ψ约旱耐降苣?？你若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為師還要找他們評理呢?！?p> “有師父這句話俺老豬就放心了，這是俺老豬心里永遠的痛啊?！?p> 豬八戒剛才的神氣一瀉千里，神情頗為哭喪。
喟然嘆道:“當時俺老豬還是天蓬大元帥，統(tǒng)領八萬水軍，何等的意氣風發(fā)。記得有一次月宮之主太陰星君的宮女嫦娥仙子來天庭獻舞，俺在凌霄寶殿盡賓主之誼與她多飲了幾杯，后來便有傳言說俺對她暗藏情絲，而她卻對俺無意，那些素來碎嘴的天官仙姬私下里常常對俺冷嘲熱諷。真是可笑之及，俺堂堂的天蓬元帥怎么會對一個月中宮女動了凡心……”
他豬嘴顫抖幾下，顯然有些激動。
繼續(xù)說道:“初始俺并不在意，但天長日久那悠悠之口已鬧得滿天風雨。也是一時糊涂毀在了這貪杯之口，那一日俺多喝了幾杯，越想此事越是氣憤不過。又聽聞那嫦娥仙子正好來天宮訪友，便去找她理論。俺在通明寶殿外尋見了她，俺說俺對你并無一絲念想為何天上這么多人嘲笑與俺，你就不能替俺美言解釋幾句？她卻說她并不知情，讓俺不要騷擾她。這哪里說理去。不過她生氣的樣子真他奶奶地好看……”
他豬眼里泛出一絲紅光，卻又轉(zhuǎn)瞬即逝。
“她開始不理俺急著要走，俺便拽著她的手攔住她。俺說俺受了不白之冤你不能就這么一走了之，她卻說讓俺滾。俺也有脾氣，一定讓她給個說法。正拉扯間不巧遇上了在宮中巡游的當值天官張?zhí)鞄?，他不問青紅皂白就讓人把俺按住，五花大綁將俺押往凌霄寶殿……玉帝那天也喝多了，就給俺定了個調(diào)戲嫦娥的罪名?！?p> “沒了？”
“大概就這些。”
“哈哈，”唐僧笑的手舞足蹈，“真有意思?！?p> “有意思？這還不是含冤負屈？”豬八戒一臉不悅。
“不是一般的有意思，是太有意思了。人家既然不理你，你就別糾纏人家了，哈哈?！?p> “俺老豬不是糾纏，是氣不過。俺沒有對她動心，為啥有人平白無故給俺造謠！”豬八戒越來越氣憤。
“那你就找造謠的人去說理，找人家嫦娥做什么？這不是自討苦吃嗎？”唐僧開始幸災樂禍。
“造謠的人那么多，讓俺找誰去。只能去找嫦娥，讓她對外說俺對她沒意思，還俺一個清白?！?p> “你好不知趣，讓人家一個女神這么說，這不是叫人家自找難堪嗎？”
“她不說俺更難堪，俺是堂堂天蓬大元帥，豈能受人無端非議?！?p> “非議？哈哈，現(xiàn)在非議更多了吧。這就叫不知好歹自作多情?！?p> “自作多情！師父，俺老豬對天發(fā)誓，從未對誰動過情。”
“不動情干嘛要拉人家的手臂！”
“俺去找她說理，她卻讓俺滾。月宮俺又去不得，她好不容易來一趟，俺自然不能錯過機會跟她講清！”
此時唐僧忍不住啐道:“自己嘴笨還怪別人不講理，這下好了吧，理沒講清卻犯了天規(guī)，真是自作自受。再說了，就你長得這副德行，能跟嫦娥仙子扯上關系也是往你臉上貼金了，別不知好歹?！?p> 豬八戒隨即不服氣的說道:“俺不知好歹？沒事你去天上打聽打聽，俺老豬以前也是儀表堂堂的美男子。只怪當時酒喝的太多，下界輪回時還頭昏腦漲，一不留神撞進了豬圈，才有了今天這副丑模樣?！?p> “哈哈……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碧粕Φ纳蠚獠唤酉職狻?p> “師父你……”豬八戒才回過味兒來，“師父，你不是說不取笑俺老豬嗎?！?p> “為師沒有啊！”唐僧強忍著板住臉說道。
“哈哈，笑死了！”他還是沒有忍住，幾乎趴在地上。
豬八戒卻真的冷了臉，顫聲道:“師父……真的有這么好笑？這可是……俺老豬心里永遠的痛。
“哈哈，好笑……八戒，你太逗了，笑死我了?！碧粕廊粯凡豢芍А?p> 豬八戒忽得一腳踢開地上的竹籃，大吼道:“唐僧，你怎么能這樣！”
唐僧被嚇了一跳，站起來指著豬八戒嗔怨道:“豬八戒，你敢吼我？”
“我吼你怎么了，有這樣取笑自己徒弟的嗎！”豬八戒絲毫不退卻。
唐僧微微一怔，忽得大叫:“來人吶，不好了。豬八戒大逆不道作亂犯上，要欺辱師長了！快來人吶，悟空悟凈，你們都在哪兒！”
這一聲尖叫如潑婦罵街，震的天邊云開霧散，露出最后一絲晚霞。
躲在不遠處荒草后面的沙和尚探出半個身子，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如來佛祖觀音菩薩，不是我老沙不管。實在是師父他……變了。”
白龍馬晃了晃腦袋，躺下來打了幾個滾兒，蕩起一片塵土。
卻蕩不盡豬八戒心中的怨恨，理直氣壯道:“唐僧，俺老豬就作亂犯上了，你能怎么樣！有你這樣當師父的嗎！口口聲聲不取笑，卻比誰笑的都歡。這些事大師兄和沙師弟也都知道，他們還安慰了幾句呢?！?p> 唐僧豈能被他嚇到，也拍著胸脯道:“我就笑了，你能怎樣！你還能把我吃了！”
“我！”豬八戒舉起釘耙，卻又放了下來。
嘆氣道:“我還能怎樣，總不能打死你吧，欺師滅祖的事俺老豬也干不出來?！?p> “你還想打死我！反了天了！”唐僧得理不饒人。
又指著自己的腦袋道:“來呀，朝這兒打，打不死算你沒種?！?p> “這……”豬八戒神情恍惚，轉(zhuǎn)頭再不言語。
唐僧得寸進尺猖狂大笑:“哈哈，猜你也不敢。為師乃靈山金蟬子轉(zhuǎn)世，自有佛祖撐腰。大雄寶殿還有十八羅漢，浮屠塔中三千古佛，誰敢把為師怎么樣……”
豬八戒杵著釘耙渾身顫抖，強忍著一言不發(fā)。心說俺老豬是招了哪門子晦氣，攤上這樣一位蠻不講理恬不知恥的師父。
可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啊，現(xiàn)在說話妖里妖氣，就像一個撒潑的村婦。
唐僧依舊喋喋不休:“豬八戒，為師也是看你可憐，才讓你跟著西天取經(jīng)。要不然，就憑你這副丑模樣，誰還會收留你?！?p> “你……”
“我怎么了，說的不對嗎。瞧你那副肥頭大耳嘴撅眼陷，比妖怪都難看，連為師都替你丟臉……”
“……”
“死豬頭，丑八怪，就你這副德行還想吃豆腐，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連癩蛤蟆都不如……”
……
“夠了，老子不干了！老子不去取經(jīng)了還不行嗎！”豬八戒終于隱忍不住。
“你敢在為師面前自稱老子！”
“怎么不敢！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娘娘腔……”
“你敢說我娘娘腔……呵呵，無所謂?！?p> “從今以后老子再不做你的徒弟！現(xiàn)在就回高老莊，有本事你就讓那些十八羅漢三千古佛，還有靈山上你的所有師兄弟都找去高老莊尋仇，老子舍命奉陪，告辭！”
豬八戒氣呼呼收好釘耙，縱身沒入天際。
唐僧瞇眼冷笑:“走了更好，拜拜，滾吧?！?p> 沙和尚聽得心驚肉跳，這才明白那“白白”就是滾蛋的意思。
他此時真想追上去抓住豬八戒的手道:“二師兄，你真是條漢子，可惜我老沙還下不了這個決心?！?p> 二師兄就這樣走了，他還會回來嗎？
白龍馬揚起前蹄嘶鳴幾聲，奮蹄駛向遠方，再也沒有回頭。
孫悟空早就隱在云端，這一切盡收眼底。他說不出誰對誰錯，也許這就是天意。豬八戒雖然可憐，但師父畢竟是師父，靈山還是要去的。
他思忖良久才落下云頭，這位曾經(jīng)大鬧天宮的齊天大圣此刻竟有幾分膽怯。
小心翼翼道:“師父，俺老孫回來了。”
唐僧驀然回首，忙手捂胸口道:“悟空，你總算回來了，我好怕怕。”
孫悟空后退幾步，忽得驚道:“白龍馬跑了，老孫去追它。”
“唉，怎么都不懂得為師的心呢?！?p> 唐僧一陣悵然，竟然落下幾滴清淚。
夜幕已臨，天邊閃爍幾顆殘星，仿佛在講述昨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