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他是人。
子婧看清楚他的臉,若不是面上蒙著灰塵,身形挺拔的他算是樣貌十分英俊的男子,他驚人漂亮的眼睛泛著詭異的藍光,在漸漸熄滅,變成黑的不透光亮的眸子,茫然而又好奇的對著子婧。他穿著奇怪的長衫,子婧記得小時候見過的說書人穿過這種古人的長袍。只是他的長衫仿佛被利爪撕破,在風(fēng)中如紙片般飄動??雌饋硎致淦恰?p> “砰,砰。”忽然身后傳來兩聲不死心的槍響。
這個男子忽然擋在子婧身前,左手一滯,右袖一擺,子婧驚奇的發(fā)現(xiàn)兩枚冒著煙的子彈被他竹子般修長的手指夾著。
難怪剛才那一陣亂槍沒有打死他,還以為他是鬼,原來是他有一身尚好的功夫。子婧禁不住吞了吞口水,卻發(fā)現(xiàn)口干舌燥,喉嚨更是疼的冒火,垂死的她終于感受了一息生機。
轉(zhuǎn)眼間,子婧便看到這個男人風(fēng)一般沖向開槍的咼人隊長村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力氣大的驚人,仿佛捏死一只雞般就那么輕輕動了動手指,村知的脖子就斷了。潛伏在周圍的咼人士兵見狀兔子似的都逃了。
子婧心知這渺茫深山之中可能會有書中所講的世外高人,只是此人殺人手段極其殘忍,即便是剛才子婧明顯感到他是替自己擋了子彈,但還是十分怕他。
子婧抱著孩子偷偷逃走。忽然面前立著一個人,抬眼便看到是這個男人。
他出現(xiàn)的毫無動靜,甚至連風(fēng)聲都沒聽到,讓子婧嚇了一跳。他為何要擋自己的路?難道是要殺了自己嗎?
子婧念在剛才他替自己擋子彈的份上,對他小聲說道:“你,你好?!?p> 男子仿佛聽不懂般微微皺眉,神色倒是沒有剛才的戾氣。
子婧緊張的說道:“我,我不是壞人的,我現(xiàn)在要急著去做一件事,你會讓我離開,對么?”子婧輕輕的問,見他沒有表態(tài),她抱著孩子往前走了一步,朝他充滿戒備的示好道:“剛才,謝謝你?!?p> 就這么沉默的抱著孩子從他身邊一步步的走過去,身后忽然傳來這個男人沙啞的聲音:“他已經(jīng)死了。”
子婧微微一頓,她自然知道這孩子是死了,但還是舍不得放手,她愿意背著她下山,將她安葬在繁華的都市。
“我知道。”子婧沒有轉(zhuǎn)身的回應(yīng),隨后便繼續(xù)往前走去。
這個男人突然飛撲過來,強大的氣場就像一陣風(fēng)將子婧吹倒,他順勢搶走她懷里的孩子。
“你干什么?”子婧抱著他的腿不讓他走,完全忘記對這個男人的懼怕。
男子將孩子尸體放在地上,然后脫掉自己衣服,一層又一層,最后光著健碩的脊背。他的衣衫就像久經(jīng)歲月的布條,顏色早已褪成了淡黃色,但里層的褻衣倒是完整,他用褻衣將孩子瘦小的身體包裹起來。徒手在地上挖了一個坑,將孩子放了進去。
子婧坐在地上看著他將孩子一點點埋葬,眼淚一直在流。
直到天光徹底放亮,森林里一片通透清明,這個男子才悄然離去。子婧從地上撿起一個木牌插在孩子的墳前作為標記就默默的離開了。
藏在大樹后面的男子用一雙奇怪的眼睛望著子婧遠去的身影。
忽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他肺腑橫沖直撞,他痛苦的趴在地上,雙手緊緊的抓著地上的石子,只聽“咔擦”一聲,石頭在他手心碎成了粉末。
為什么,她的出現(xiàn)會使體內(nèi)的它變得安靜;為什么她的離開,會使它變得狂躁。他感覺快要控制不住另外一個邪惡的自己了,天堂與地獄之間于他而言僅僅一線之隔。
這個男子的十指瘋長出的指甲就像堅不可摧的鐵片死死的扣著地面。他就像野獸般伏著身子,抬起虎視眈眈的藍眸,隨著一聲獸吼平地呼嘯,他手腳并用朝子婧離去的方向奔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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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陽是大鴻國最大的經(jīng)濟、文化、政治中心,是聲播海外的國際大都市,并且云集各國的使節(jié)和商人。自一八九一年大鴻國因領(lǐng)土糾紛和咼國連同另外三個國家打了一仗,這一仗直搗大鴻皇城,皇帝和垂簾聽政的皇太后嚇的躲到了邊陲,聽說聯(lián)軍在皇城耀武揚威的轉(zhuǎn)了一圈,皇城就成了只剩下磚瓦的空城。
珍貴而又瑰麗的國寶自此流亡海外,也有不少流到黑市的被大鴻的愛國商人出錢購買。雖然后來,大鴻皇帝于一八九二年和以咼國為首的幾個國家簽訂了賣國求和的割土賠償?shù)炔黄降葪l約穩(wěn)住了動蕩不安的國內(nèi)形勢,但依舊無法挽回大鴻崩塌一陷的國際形象,自此,大鴻被貼上了弱國無能的標簽。大鴻生意人在商場上備受不平等條約的排擠,大鴻百姓備受外來人種的欺凌,最為明顯的地方倒數(shù)大都市鄱陽。
鄱陽劃分大片的租借給咼國等幾個國家。租界之內(nèi),承租國行使全部管轄權(quán),其中更包括外國人與大鴻人的矛盾糾紛,也全部由承租國領(lǐng)事館解決。鄱陽政府公權(quán)行使權(quán)弱的只剩下一個空架子,百姓苦不堪言。
逃難至此的子婧一身落魄的站在鄱陽的街頭,看著街上人流熙攘,美麗的女人穿著只在母親柜子中見過一次的旗袍,還有村子中只有一輛的自行車,在鄱陽的街頭有好多,說書先生講過的四個輪子的汽車一輛又一輛從自己身邊開過去,讓她驚慌的讓開路子,看得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
鄱陽是個天堂。她在心中嘆道。腦海漸漸浮現(xiàn)母親臨終前的一幕,當時母親受了很重的傷,身后便是陷入火海的房子,母親用滿是鮮血的手抓著她的肩膀:“子婧,一定要去鄱陽找他,一定要去。”
子婧大叫著要將母親拉出屋子,可是一個橫梁砸了一下來,母親自此被橫隔在熏煙火舌之中。她被少辰抱了出去,房倒屋塌,她與母親天人永隔,留下的只剩下少辰粗重的呼吸聲和子婧無邊的沉默。沒有眼淚,是因為被自責(zé)凝固,被仇恨淹沒。
“是我害死了母親,是我?!痹谏俪綆еx開時,她一把將疲憊的少辰推倒在地,至始至終她都沒有落一滴淚,她恨自己。
“對不起,子婧,是我害了村子里的人,害了伯母?!鄙俪阶诒挥晁驖竦牡厣希簧淼哪酀?,通天的火光將他蒼白的臉映照的通紅,他哽咽了,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子婧的心突然軟了:“對不起,我也有責(zé)任?!?p> “我?guī)闳ホ蛾?。”少辰抓住子婧的手?p> 子婧咬著唇重重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