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更生見大勢已去,挽回損失的最后一點希望最終破滅。他發(fā)怒般將手槍對準(zhǔn)子婧的頭。殺了她,是對穆尚存最有力的對抗,哪怕是最后被這個怪物殺了,他覺得自己死的尊嚴。
面臨死亡,子婧閉上眼睛,安靜的超乎尋常,她腦海再次浮現(xiàn)母親音容笑貌。自己生于這世間,成為母親的牽絆,拖累了母親的一生,讓母親到死都對這個負心人懷有最后的希望。子婧覺得子婧應(yīng)該去往另一個世界把自己看到的告訴母親,讓她瞑目。她接受即將到來的一切。
就在崔更生扣動扳機那一刻,忽然一道森綠色的光影神似獸類從穆尚存身體之中一躍而出,剎那間便出現(xiàn)在崔更生身旁,一頭將他撞倒在地。
子婧猛的睜開眼睛,心砰砰跳的厲害。她驚奇的看到一頭四腳獸圍著倒在地上的崔更生轉(zhuǎn)了一圈。獸相兇猛,目似銅鈴,寬鼻闊額,一身毛發(fā),像似年畫上的門神,且全身呈透明狀。
突然這頭獸一腳踩上崔更生的胸脯,并且一點點深陷下去。它的腳力很重,崔更生難以承受,痛苦的哀叫,嘴角漸漸滲出血來。
子婧下意識的叫道:“不要傷他?!?p> 獸似是能聽懂人話,轉(zhuǎn)頭看向子婧。這一幕令子婧感到詫異,她怔了一下。下一刻,獸掉轉(zhuǎn)頭離開了崔更生,一步步來到子婧身邊,目光溫順了些,卻依舊難掩一身的威武霸氣。
子婧靜靜地看著跟前這頭因為透明而全身仿佛散發(fā)著光點的獸,親切之感油然而生,她朝它伸出了手,獸立馬昂起頭來貼上了她的手掌心。
獸的毛發(fā)柔軟水滑,子婧的掌心之下就像蕩著秋泓般沁涼。穆尚存怔怔地站在遠處望著子婧和獸。他深邃的目光越發(fā)的深沉。這頭折磨著他痛不欲生的饕餮曾經(jīng)想要撐破他的身體,將他變成不人不獸,在與它長年的對抗之中,穆尚存勉強能將它壓服在體內(nèi)。自從遇上了子婧,它在他的體內(nèi)安靜了許多,他的世界也從此歸于平靜。之所以長久的跟隨子婧,不僅僅是為了這份不用他抗?fàn)庴w內(nèi)的饕餮而得來的生活上的寧靜,而是因為他想知道她是誰?良若寒嗎?不,事實證明,她不是。她只是一個恰好被自己救起的子婧??墒菫槭裁催@頭饕餮喜歡她?這頭饕餮又是從何而來呢?
穆尚存自從在這個世界醒來,就知道和他一起醒來的不只是他自己,還有一頭蟄伏在體內(nèi)的獸。這頭獸到底緣何而來,他找尋答案已經(jīng)好多年,就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子之中找出口,一直無果。直到遇到了子婧,他隱約覺得自己摸到了出口的大門。
而這一刻,看到子婧和獸如此融洽的相處,他有了進一步想打開這扇大門探究一切因有的沖動。
“不許動。”聲音是從院子圍墻上傳來的。只見一群人托著墻趴在墻頭上。另外一群人利索的穿越墻頭跳進院子,將一地的人包圍起來。
回頭看去,是警署的人。當(dāng)然還有明文軒沖在最前面。子婧的手下猛然一空,轉(zhuǎn)眼發(fā)現(xiàn)跟前的獸不見了。她眨了眨眼睛,一時愣神。明文軒已經(jīng)來到她身邊:“你有沒有事?”
“文軒。我,我沒事?!弊渔核南驴戳艘幌?,似在尋找什么東西。令明文軒感到奇怪。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下,她一點不都怕嗎?
子婧尋獸時抬眼看到了穆尚存,一種奇異的默契在他們之間產(chǎn)生。尤其是他烏黑的眼睛暗藏著一股神秘的力量。子婧仿佛得到暗示,使自己變得冷靜。
明文軒看一眼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的崔更生,來到他身邊:“崔老板,假扮警察這件事到警署去說說吧?!?p> 崔更生半躺在地上:“明公子,這是誤會,鬧著玩的,就想著嚇嚇穆尚存,盡快挽回自己的損失?!?p> 明文軒指著一地東倒西歪的人:“這像是鬧著玩的嗎?”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槍,打開槍膛,里面跳出子彈:“這可是咼國的真槍。崔老板,你這是持槍械斗?!?p> 崔更生每說一句話,胸口都是針扎般疼痛,他無心再和明文軒周旋下去,只擔(dān)心著自己的肋骨是不是被剛才那頭不知哪冒出來的一頭獅子給踩斷了,他哀痛道:“咱們?nèi)メt(yī)院再說罷?!?p> “帶走?!泵魑能庪m然不是警署的督辦,但是杜杰在警署可是連升三級,已經(jīng)穩(wěn)坐在督辦的位置上。不少新進的警員都知道明文軒不僅是杜杰曾經(jīng)的上司,而且還是連市長見他都要滿帶春風(fēng)的明氏唯一的繼承人。之前他頂著一切壓力到碼頭查貨的事情也盡人皆知。不管是阿諛奉承之輩還是仰慕敬服之人,都很聽他的話。
不一會兒,兩個警員就將崔更生拉走了。
偌大的院子被逐漸清理干凈,子婧才問道:“文軒,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有人告訴我的。”明文軒不想告訴她是他安排的暗中保護她的人發(fā)現(xiàn)形勢不妙及時向他報告的。
子婧對此并沒有在意,她認為是華文報館的人去找的明文軒。她掛心的看向穆尚存,關(guān)于那頭突然不見的獸,她隱隱覺得他應(yīng)該知道。這是一種潛在的預(yù)見,在她茫然無知的心中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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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繁華璀璨的鄱陽城一片蒼涼。子婧獨自來到華文報館的倉庫,沒有找到穆尚存。今天白日在警署做完筆錄,約好的晚上她來找他。
子婧站在樓上看一眼底下等著她的司機,安排他一起去尋找穆尚存嗎?她在心中猶豫。若是明文軒能陪著她一起來該多好。只是明文軒對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實在太氣憤,他正在使勁全身解數(shù)要將不肯出院的崔更生送進警署關(guān)押。
子婧打算離開時,發(fā)現(xiàn)樓梯直通天臺的那扇鐵門半掩著。她好奇的走到門邊,逼仄的通道透著一股潮濕的氣息,因為沒有燈,里面一片黑暗。在她關(guān)上門時,腦子中突然冒出疑問,穆尚存會不會在天臺?
拉開門走進黑暗的通道,她的腦海竟然浮現(xiàn)出一個奇怪的場景,一個女孩輕盈得奔跑在長長的通道之中,那條路上充滿了童年歡樂的氣息。雖然之前看房子時順著這樓梯來過一次天臺,卻沒有此刻對這條路似曾相識般親切。
冷風(fēng)灌入通道,吹開子婧的頭發(fā),已經(jīng)走到了通道口,她拉緊衣服,往前踏一步,來到了天臺。轉(zhuǎn)眼看到天臺凸起的屋脊上斜倚著一個人,手里拿著一個酒壺正在仰頭喝酒,樣子十分灑脫。他正是穆尚存。
子婧松了口氣,緩步朝他走去。掛在天空的月亮格外的圓而亮,他就像倚在大大的月盤中,身上有種世外的孤獨。
“原來你在這里?!弊渔赫驹谖蓓?shù)南路匠麊柕馈N菁谷缱∏鹩辛庥薪堑穆柫⒃谔炫_邊緣,正是華文倉庫的屋頂。
穆尚存放下酒壺,垂眼看向她:“這里風(fēng)景很不錯?!?p> 子婧爬上屋頂來到他身邊坐下,望向遠方,夜色之下霧氣騰騰的,萬家燈火仿佛泡在了水中,接連一片的璀璨、縹緲。因為看不透,神志反倒是清明的。
“這景確實是好?!弊渔河托亩Z。
“你想問我什么?”穆尚存說著又仰頭喝了一口。
子婧看著他,還有他從不離手的酒壺。這酒壺是個葫蘆,小時候見過村子里的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用葫蘆盛酒。在她的印象中,葫蘆酒壺就是古董。被他整天拿在手中,很符合他來至鴻蒙古朝的身份。
“我可以看一看你的酒壺嗎?”子婧輕聲問道。
穆尚存目光微微一怔,似有些意外。
子婧說道:“喝酒太多,可是對身體不好??煞褡屛姨婺惚9芤粫??”
穆尚存坐起身來。收起了一身的閑散,他將酒壺遞給子婧。子婧拿著沉甸甸的葫蘆,撫摸上面的紋絡(luò),仿佛摸到了歲月留下的印記。一種淡淡的憂愁不可抑制的從她的心中流出。
穆尚存想起曾經(jīng)第一次帶良若寒來到房頂看月亮,她就是這么矜持的問他要走了酒壺。雖然這是他的貼身之物,但還是把酒壺給了她??粗具^血的酒壺被她拿在柔軟的手中,他的心也軟了。
“它一定陪你很久了吧?!弊渔旱吐晢柕?。
穆尚存蜷起雙膝,雙臂自然交叉垂落,聲音是寂寞蒼涼的:“八歲那年。我隨尊師一行人去刺殺一個人,遭遇了埋伏,全部人都死了。我就是拿著這個酒壺得以走出的大漠?!?p> 子婧細長的手指微微握緊葫蘆:“你刺殺鴻蒙古朝的人?”他的話再次勾起她的探究欲。
“是當(dāng)年名震江湖的殺手,丘生。身上血債太多。尊師要替天行道。”穆尚存對于往昔歷歷在目。
“你師父是江湖義士?”子婧睜大圓圓的眼睛。
“我?guī)煾敢彩菤⑹?。是有才學(xué)、講道義的殺手?!蹦律写鎳@息道。
子婧想知道關(guān)于穆尚存的事情太多,可是他言語甚少,她只能斷斷續(xù)續(xù)的了解到他是一個殺手養(yǎng)育的孩子。八歲那年,師父和同門全部死于丘生之后,他靠著一壺酒水逃出了大漠得以生存。后來他整理師父遺物時,得到了一本劍譜,從此勤學(xué)苦練,練的一身尚好的功夫混跡于江湖。
“可以給我講講那個獸嗎?”子婧下意識地低了低頭。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在碰觸他心中的禁地。
穆尚存轉(zhuǎn)頭平靜地看著她:“你想知道它為何親近你。這也是正是我想知道的。”
子婧莫名地抬起頭來。她不懂,他言而何意。
“它從何而來,我也不知道?!蹦律写婷H坏赝祀H:“我只知道它是我的克星。隨時隨地想要殺了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時,它才會在我的體內(nèi)變的安靜?!?p> “為什么?”子婧視線沒有焦點的游離,她自言自語
“我也很想知道這是為什么?!蹦律写鎳@了口氣,又斜斜地躺下去,枕著雙臂,望著天空那輪明亮的圓月。他想起良若寒曾經(jīng)對他說起向月亮許愿時的純真笑容,就像一幅畫刻在他不朽的心上。也就在那個凄迷的血夜,無知的良若寒癡癡的為他許愿時,她的家族慘遭屠戮,自始她失去了一切,他把這一切歸咎是自己的錯。
往昔一幕幕在穆尚存腦海循環(huán)浮現(xiàn),卻沒有注意到子婧的神情早已出現(xiàn)了驚人的變化。
饕餮從穆尚存的體內(nèi)慢騰騰的走了出來,伸了伸懶腰,隨后化為一副巨幕,立在子婧眼前。
巨幕之中有個清瘦的女孩子,眉目清秀,年齡約莫十來歲,面上掛著柔和的微笑,滿目的慈善。是個惹人喜愛的女孩子。
“良若寒?!蓖莻€女孩,子婧自語,雖然從未見過,但她的腦子仿佛過電般識得良若寒。這就像是與生俱來的一種能力,無人知曉緣由。
穆尚存再次坐起身來,為饕餮突然走出身體感到輕松。但他看不到那副巨幕,也不知道饕餮去往何方。這副巨幕是專門為子婧開啟的,當(dāng)子婧叫出‘良若寒’的名字時,穆尚存意識到她也許看到了什么。他循著子婧的視線望過去,是空曠的天際,清冷清冷的。他恍惚聽到她在叫良若寒的名字。
“良……良若寒?!弊渔喊V癡望著巨幕之中良若寒經(jīng)歷的愛恨情仇,她的眼睛濕潤了。
“你看到她了?”穆尚存豁然抓住子婧的手臂。
子婧猛然回過神來,眼前的巨幕剎那間化為饕餮躍進穆尚存的身體。子婧掙脫他的手,轉(zhuǎn)而去抓饕餮,卻一下子摁上穆尚存的胸脯。她驚慌失措地看著穆尚存。噗通噗通,掌心之下是穆尚存的心跳。他也正看著她,目光電光火石般驚觸。視線交織,時間定格,他們仿佛看到了對方的靈魂。
“你看到了她?!蹦律写鎵阂种鴥?nèi)心的激動再次問道。
子婧立馬收回手,心中慌亂地說道:“那是錯覺?!?p> “她對你說了什么?”穆尚存一直對子婧是良若寒的轉(zhuǎn)世抱有質(zhì)疑的態(tài)度,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足以說明子婧不是良若寒。而且,良若寒還有可能存在于這個世界。應(yīng)該只有子婧才能找到她。他內(nèi)心悲喜交加,迫切的想要找到良若寒。
“她沒有對我說什么。我看到了她的生活,就像自己親身經(jīng)歷一樣真實?!币活w淚脫框而出,就像劃過天空的流星,晶瑩的閃耀一閃而過,悲涼的余痕被風(fēng)一點一點抹去。
穆尚存失心般松開了子婧的手臂,每次想起良若寒的遭遇,他的內(nèi)心是一片絞痛。他深深的垂下頭去,是沉重的自責(zé)壓的他抬不起頭來。如果真的找到了良若寒,他該怎么面對她。他傷害她太深。
“我知道你從未想過要傷害她。”子婧看到了一切,知道良若寒對穆尚存產(chǎn)生了誤會,這個誤會直到他們死在一起都沒有解開。子婧將手放在他的肩頭:“我知道了一切?!?p> 穆尚存緩緩抬起頭來,漆黑的眼眸一片雪亮。這一刻,他覺得這話是從良若寒口中說出的。曾幾何時,他還未來得及向良若寒解釋,雙雙死在一起。有生之年,他沒有得到良若寒親口原諒,而子婧的話卻說在他的心坎上。難道她就是良若寒的轉(zhuǎn)世。只有同出一竅的靈魄才會對往昔之事感同身受。穆尚存看著子婧的眼神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子婧卻沉浸在內(nèi)心的不平靜之中,她為他們的結(jié)局感到難過。
“子婧。”樓梯口突然傳來明文軒的聲音。
子婧抹去眼淚,立馬轉(zhuǎn)過頭去,明文軒詫異的立在天臺的入口。這里風(fēng)很大,將他的衣服邊吹著翻動起來,他站的卻是很穩(wěn)。
明文軒前來找她,見報館中的燈是亮著的,進入天臺的門是開著的,就上來看到子婧和穆尚存坐在房頂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滯,變得不太親和。
“你該走了?!蹦律写婺米咦渔菏种械暮J,仰頭又喝了一口,隨后望向了天際。
穆尚存一身的孤傲和灑脫令明文軒十分的不舒服。尤其是子婧剛才還拿著穆尚存的酒壺。明文軒大步走過去,發(fā)現(xiàn)子婧的眼睛有點紅,擔(dān)心的問道:“怎么回事?”
子婧從房頂上走下來,來到明文軒跟前:“沒事。”
明文軒牽起她的手,仿佛能聞到她手指間淡淡的酒水的清香,心中頓時冒起一團火來。最終沒有忍住氣的他問道:“子婧,你和穆尚存在這里做什么?”
“向他了解一些事情。”子婧說著又看一眼穆尚存。他又枕著雙臂躺了下去。
“問完了?”明文軒皺了皺眉。
子婧默默的點點頭。
“我們走吧?!泵魑能幈緛砭蛯ψ渔喊涯律写姘才胚M入華文不滿意,剛才看到他們并肩坐在一起,子婧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明文軒沒有心情和穆尚存說話,哪怕是一句,此刻,他只想帶著子婧盡快離開。
子婧離開前,又回頭對穆尚存關(guān)心道:“天氣太冷,你不要在這里待太久?!?p> 穆尚存似睡非睡的閉著眼睛。而明文軒臉色越發(fā)的難堪,他牽著子婧的手微微用力,加快步子,帶她離開。
******
和子婧一起回到車里,明文軒拉長了臉,沉默地坐在駕駛位上,并沒有啟動車子。
子婧好奇地轉(zhuǎn)頭看著他:“文軒,你怎么了?”
明文軒沉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她:“我是生氣了?!?p> 子婧詫異地睜大眼睛:“發(fā)生什么事了?你生誰的氣了?!?p> “你的。”明文軒壓低了聲音,怔怔的盯著她。冷硬的眼神讓子婧感覺到他真的生氣了。
子婧愣了一下,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惹他不開心,便問道:“文軒,我有哪里做的不對的嗎?”
明文軒很無奈地轉(zhuǎn)正視線,望著前方:“你和除我以外的男人單獨相處,我心里很不舒服?!?p> 子婧松了口氣,解釋道:“文軒,我是專門為了那頭獸而來的。”
明文軒狐疑地看著她:“什么獸?”
子婧眨了眨眼睛:“就是今天將崔更生踩的大叫的那頭獸呀?!?p> 明文軒皺了皺眉。崔更生在醫(yī)院中做筆錄,他全程就待在一邊旁聽,沒有聽崔更生提到什么獸,不過崔更生已經(jīng)被醫(yī)生確診斷掉兩根肋骨。說什么是被穆尚存施法力害的。
見明文軒一臉疑惑,子婧突然想起來當(dāng)時在明文軒和一群警員沖進院子時,獸已經(jīng)不見了。也許是明文軒他們沒有看到。子婧忙補充道:“崔更生看到它了?!?p> 子婧的一番話完成攪渾了明文軒心中的醋意??粗渔禾煺娴哪樱碇堑卣f道:“好吧。假如你真看到了什么獸,你有沒有想過它會不會是穆尚存使的什么法術(shù)。”
子婧冷靜下來,回憶那頭身體透明的獸從穆尚存的身體之中慵懶的走出,又倏然而入,輕松的就像出門進門。而且還能千變?nèi)f化出有關(guān)良若寒的往昔。細細品味,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子婧?!泵魑能帉⑹址旁谒募珙^,深情地看著她:“為了我們的將來,你可以忘記他嗎?”
“文軒,你的意思是?”子婧不太明白他話中的深意。
“讓他離開華文,離開你。我可以給他更好的工作?!泵魑能幭雽⒛律写鎻淖渔旱氖澜鐝氐浊宄?。
子婧瞬間心亂如麻。她已經(jīng)意識到明文軒或許誤會了她和穆尚存之間的關(guān)系,可是她做不到從此與穆尚存斷絕聯(lián)系。他就像謎一樣深深的困擾了她、吸引了她,她想解開這個謎。就像穆尚存不懂為何他體內(nèi)那頭隨時會吞掉他的獸竟會順從于她一個弱女子。她也很想知道這到底是因為什么。
“文,文軒?!弊渔褐嶂?,不敢看明文軒冷氣逼人的眼眸:“你容我想一想?!?p> 明文軒失望地咬了咬牙,他知道子婧心中還是放不下那個穆尚存。仿佛陷入感情的泥沼,他再也無心探究什么法術(shù)、什么獸,他只想讓子婧對穆尚存徹底死心。
“我理解你。好好想一想。”明文軒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就啟動了汽車,開車送她回去。這一路上,他都冷著一副面孔,再無和子婧有半點言語交流。心境是凄涼的,他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不堪的無助。
車內(nèi)的氣氛是壓抑沉悶的。子婧靜下心來,告訴自己文軒生氣了,穆尚存就像烏云蓋頂,遮住他們頭頂原本美好的陽光,只有穆尚存遠遠的離開,文軒的心情才會好起來。她該怎么辦?一切都需要她親手決斷。
******
兩日之后的傍晚,明文軒出現(xiàn)在警署督辦杜杰的辦公室中。立在窗邊,明文軒托著高腳杯,品著上好的紅酒,望著夜色之下霧氣朦朧的燈暈接連一片,他問道:“崔更生還是不說嗎?”
杜杰抽著煙站在他身側(cè):“我們派人在咼國查到崔更生手中的大批貨都是從咼軍司令部的某位高官手中出的。直到目前,崔更生都不肯供出是那位高官是誰。而且還說要狀告我們警署栽贓他做鴉片生意?!?p> 明文軒一聽這話不對勁,他轉(zhuǎn)眼看向杜杰:“你沒有找到崔更生做鴉片生意的實質(zhì)證據(jù)?”
杜杰皺眉不展:“從煙鬼口中打聽到的。沒有人愿意出面指正?!彼鐭燁^:“崔更生背后有個沒有人敢惹的保護傘,要抓到崔更生的把柄目前很棘手?!?p> 明文軒瞇了瞇眼睛。在心中拿捏了一番,咼軍司令部有人賣鴉片給崔更生。這個人會是誰?他忽然想起咼軍司令部的都統(tǒng)曾經(jīng)打電話給警署署長為崔更生求情。那個都統(tǒng),如果沒有記錯,他的名字應(yīng)該叫付將。明文軒沉了口氣。付將是咼國軍政派駐在鄱陽的最大軍部長官,負有對整個咼軍警備司令部的監(jiān)管責(zé)任,他應(yīng)該不會販賣鴉片?
一根煙剛剛熄滅,杜杰又點燃一根煙來,剛憂愁的抽了一口,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聽聲音很急促。
“進?!倍沤苻D(zhuǎn)過身去。秘書推門走進,對杜杰說道:“督辦,崔更生的老婆要見你?!?p> 杜杰和明文軒相視看了一眼。明文軒眼神默許之后就轉(zhuǎn)身走進辦公室里層的休息室。杜杰對秘書擺擺手,道:“讓她進來?!?p> 不一會兒秋梅行色匆匆的走入辦公室。她穿著褐色的呢子大衣,襯著她瘦了一圈的臉更加蠟黃。進門后,秋梅四處一望,猛的一愣。
杜杰蹙起眉頭,抱著膀子,打量著秋梅一臉唐突的樣子:“什么事?”
秋梅怔怔地問道:“明文軒沒有在這里嗎?”
杜杰心中起疑。難不成她是奔著明文軒來的?
“他已經(jīng)不再警署辦公了。”杜杰回應(yīng)道。
“我明明看到他進入了警署。”秋梅已經(jīng)買通了警署的警員,被告知明文軒進了杜杰的辦公室,所以她才會這么信誓旦旦。
“女士,如果你是來找他的。就請回吧?!倍沤苻D(zhuǎn)身坐在沙發(fā)上。
“督辦。我是知道你和明文軒的關(guān)系不同一般??瓤??!币呀?jīng)在警署候了幾天,秋梅得了感冒,嗓音是沙啞的。終于等到了明文軒來找杜杰,卻沒有見到明文軒本人,顯然情緒有些激動:“我希望你能替我把話轉(zhuǎn)達給明文軒。”
杜杰低頭倒茶,并無再搭腔。對于糾纏不休的女人,他一貫的態(tài)度是沉默。
秋梅見杜杰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她猛地提高聲音:“我家老爺崔更生是子婧的生父。若你真槍斃了崔更生,就等于殺了明文軒的岳父?!?p> 杜杰拿著茶壺的手微微一抖,水灑在茶幾上,但又被他不動聲色的及時調(diào)整。倒?jié)M水,放下茶壺,他鎮(zhèn)定地抬起頭來:“女士。關(guān)于崔更生的案子還在調(diào)查中,請你收回與此案無關(guān)的話。請回吧。”
“你不信,好。那就請你轉(zhuǎn)告明文軒,讓他親口去問子婧是不是曾經(jīng)登門認過親,而且還帶著一張她和她母親的合影照片?!闭f著秋梅從手包中拿出一張她專門找人做出的合影照的臨摹畫放在桌子上。
杜杰眼睛微微一動,瞥了一眼,隨后拿著畫站起身來:“女士,請你保持冷靜。這張畫我會親手轉(zhuǎn)交給明文軒。你請回吧。”杜杰走到門邊,拉開了門。
秋梅走到門邊時,挑起一邊的眉梢,有點傲慢又略帶威脅地說道:“如果明文軒不信我。我會登門拜訪子婧。”
“請?!倍沤茏龀稣埶鲩T的手勢。
秋梅對杜杰的驅(qū)足令很不滿意,她瞪了他一眼,就大步走出去。門在她身后快速合上了。
明文軒在休息室聽到了秋梅和杜杰的對話,在將秋梅關(guān)在門外的剎那,他就迫不及待的走出了休息室。
擔(dān)心秋梅會突然返回辦公室,杜杰又輕輕搬動按鈕,將門從里面鎖上了。
“讓我看看?!泵魑能幰话涯米叨沤苁种械哪菑埮R摹畫。秋梅是找了手藝不錯的畫師比照那張合影照畫出的,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尤其是子婧的眉眼,一筆一劃都像是從鏡中刻下的。
秋梅離開警署就回到了車里。定了定神,她對司機說道:“我們回去?!?p> 司機轉(zhuǎn)頭問道:“夫人,你見到了明文軒?”
“沒有。”秋梅繃緊了臉,蒼白的臉頰隱在黑暗之中。
“不等了嗎?”司機提醒道。
“不等了?!鼻锩沸刂杏袣獾耐巴狻K皇菦]有人脈去市政府資金科直接面見明文軒,之所以要等著明文軒來到警署,她是想當(dāng)著杜杰的面向明文軒揭開崔更生和子婧之間這層父女關(guān)系,主要是向杜杰施壓。既然今天沒有見到明文軒,她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不管杜杰信不信,或者他要不要告訴明文軒,但她向杜杰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只要警署這邊、明文軒這邊拿不出一點誠意,她會上門找子婧。
司機啟動了車子,載著秋梅在漫長的夜朝家的方向孤單的駛?cè)ァ?p> 此刻,明文軒呆坐在杜杰辦公室的沙發(fā)上,拿著那張畫久久的看著,震驚之余,心亂如麻。為什么子婧不告訴他?即便是自己海誓山盟要娶她,她都沒有透露這么重要的信息給他。
杜杰知道明文軒已經(jīng)深陷感情漩渦身不由己。他腦子一轉(zhuǎn),說道:“文軒,如果崔更生真是你未來的岳父。對于咱們來說,這可是好事情呀?!?p> 明文軒迷茫的抬起眼睛:“什么意思?”
杜杰邊給他倒水邊說道:“想要釣出崔更生背后那條大魚,最捷徑最準(zhǔn)確的辦法就是讓崔更生自個把那個人的名字給說出來?!闭f著他做出一刀切的手勢:“只要從源頭上抓住咼國那個大煙販,等同于掐斷了鴉片的源頭。”
“你信崔更生是子婧的生父?”明文軒嚴肅地盯著他。
杜杰被他冷硬的眼神看得不太舒服,他聲音低了一些:“萬一是真的呢。子婧忍著不說,這大義滅親的精神還真是可貴?!?p> 明文軒嘆了口氣,他不想因為感情亂了心神。站在子婧的角度去考慮她到底忍受了多么大的心里壓力,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他首要確定的事情便是秋梅所說的是否屬實。
“杜杰,先從崔更生口中確認這件事。”明文軒終于有了明確的方向。
杜杰一拍即合:“正和我意。”
深夜,杜杰突擊審訊了崔更生,明文軒破例在隔壁的房間旁聽。本來值班的警員就少,又加之天寒夜深,即便是身為警督的杜杰打算審訊崔更生,警員的精神倒也沒提起幾分。
“杜督辦。”警員為杜杰打開審訊室的門。
不一會兒崔更生被押入審訊室。
杜杰對兩名值班的警員說道:“你們?nèi)バ菹?。我有話要問他。不用做記錄。?p> 兩名警員沒精打采的一前一后走出審訊室,徑直去往值班室休息。
崔更生揉了揉眼睛,似是從睡夢中叫醒的。燈束照在他身上,一臉的倦容十分深刻。
杜杰深吸了口氣,聽到兩位警員逐漸走遠的腳步聲,他起身將那張臨摹畫放在他跟前的桌子上。崔更生低頭看去,猛的一愣,隨后抬起眼睛:“這是誰給你的?”
杜杰坐正身子,問道:“畫上的人你認識?”
“是畫上那個女人來找你了,是不是?”崔更生破天荒的提高聲音。
杜杰眼神一晃,生怕那兩名警員聽到動靜過來查看,他站起身來收走那張畫:“你沒有必要在我面前大驚小怪。我今天過來不是審訊你的,就是了解你的家庭情況,你有什么就說什么吧?!?p> “把畫給我?!贝薷鷰е咒D的手充滿渴望地伸向杜杰。
杜杰將畫展開,豎在他的面前。方便他看,更方便自己觀察他的神情。
照片上那個眉目清秀的女人無限放大在崔更生的眼睛中,以至于讓他完全忽略到旁邊那個年紀很小的女孩。
“是她。”崔更生的眼睛在抖動:“是她來找我了。”他的眼睛濕潤了,聲音輕顫。
杜杰看得出這個女人在他心中的位置很重,埋藏很深,記得很清,而且感情還在,以至于他無法控制決堤的情緒。
杜杰指在照片上那個年齡很小的女孩,問道:“這個人你可認識?”他意指子婧。
崔更生這才注意到子婧的照片,突然覺得挺眼熟,在腦海搜尋了一圈,一張冷漠而又鮮活的臉浮現(xiàn)出來。是子婧?怎么會和自己的前妻畫在一起?
杜杰將畫折疊起來,也切斷崔更生的感性,讓他徹底回歸理性。他問道:“這張畫是你妻子送來的。說什么有證據(jù)顯示你是子婧的生父。我不知道她告訴我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所以特地前來問問你?!?p> “我?是子婧的生父?”崔更生睜圓了眼睛。
杜杰往前微微傾著身子,加重了聲音:“她好像已經(jīng)確認過了。”
一股熱血瞬間沖上崔更生的腦門,他張著嘴,說不出一句來,卻感到胸口聚著一股氣,讓他喘不過氣來,油光滿面的臉上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她胡說。”崔更生推翻一切。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會一次次的成為自己的絆腳石,而自己不止一次拿她當(dāng)人質(zhì),甚至差點殺了她。他們之間是生死恩怨。“我要見我老婆。”崔更生情緒激動,他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手銬撞在桌子上發(fā)出沉重的響聲。
不一會兒兩個警員跑了進來。
杜杰站起身來,對憋紅了臉的崔更生說道:“見她可以。你要告訴我是哪個咼人販賣那批古董給你?”見崔更生陰沉的眼睛一抖,他補充道:“你不是說是穆尚存燒毀了你那批貨嗎?警署還在調(diào)查,是要還你公道,希望你能提供線索。”
崔更生逐漸冷靜下來:“你放我出去,我提供這批貨的手續(xù)給你,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那個咼人是誰了?!?p> 看來崔更生是不打算供出那個咼人。杜杰略有嚴肅的抿緊嘴。崔更生準(zhǔn)備打著做假手續(xù)的幌子想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這一招,杜杰自然心中有數(shù)。
“你在和我講條件?”杜杰雙手插兜的立著,目光懶散地看著崔更生:“你想砸我飯碗???”說罷就轉(zhuǎn)身走出審訊室,來到了空蕩蕩的走廊。身后沒有傳來崔更生挽留的聲音。他很是失望的嘆了口氣。隨后關(guān)上了審訊室的門。聽著崔更生被帶下去時腳鏈碰撞地面的聲音逐漸遠去,他一拳砸向了墻壁。
明文軒從隔壁的房間走出來,站在杜杰身后:“帶他太太來見他。”
杜杰轉(zhuǎn)頭看向明文軒:“如果他真是子婧的生父,或許事情還有一線轉(zhuǎn)機。”
明文軒暗示性的點點頭。
第二天一早,警署就給秋梅打了一通電話,說是崔更生要見她。秋梅抱著美好的幻想趕往警署,想著是不是警署要放掉崔更生,卻不想在見到崔更生那一刻,她心中一陣膽寒。崔更生瞪著一雙發(fā)直的眼睛,質(zhì)問道:“關(guān)于我和冬枝的那個女兒,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的那個女兒到底是誰?”
秋梅意識到杜杰已經(jīng)將此事告訴了崔更生,事到如今,為了救崔更生出來,她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她鄭重其事道:“你的女兒就是子婧。想必你應(yīng)該不陌生。曾經(jīng)她登門認親,被我拒之門外?!?p> “為什么你不告訴我?”崔更生身子有輕微的顫抖,他壓抑著內(nèi)心的憤怒。
“我只是不想讓她介入我們的生活。”秋梅哽咽道:“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嫁給你一個有過婚史的人,就沒想過要處理那些舊賬。所以在子婧找上門時,我的心很亂,就瞞住了你?!?p> 崔更生沉了口氣,垂下了眼皮:“你走吧?!?p> “老爺。你的女兒子婧可是明文軒的心上人。眼下這形勢,除了權(quán)大勢大的人,沒有人敢?guī)湍懔?。就連都統(tǒng)都不敢露面了?!鼻锩穬?nèi)心糾結(jié)地說道。
一提起付將,崔更生慌忙抬起頭來打斷秋梅:“誰都別求,我沒犯錯,自有清白一身。”說著他又看了一眼在門口站崗的警員,生怕別人聽見似的。
秋梅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穩(wěn)了穩(wěn)情緒道:“老爺,我希望你能和子婧相認。我會為此努力。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在她離開時又轉(zhuǎn)身看了一眼崔更生。他震驚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感動。
秋梅整了整頭發(fā),就挺身昂頭的走出了探視室,盡管內(nèi)心苦水泛泛,卻依舊一身貴婦標(biāo)準(zhǔn)的精氣神。
看著秋梅走出警署大院,明文軒和杜杰才從探視室隔壁的房間走出來。兩人心事重重的回到杜杰的辦公室。明文軒坐在沙發(fā)上掏出了一支煙,正要找打火機時,杜杰為他點燃了煙。
明文軒沉默地抽起來。杜杰知道子婧是明文軒的軟肋,下一步崔更生會拿子婧攻克他,而他,看似并沒有做好充足的準(zhǔn)備。那是因為他太愛子婧。
“剛才秋梅提到了都統(tǒng)。如果沒料錯,她口中的都統(tǒng)應(yīng)該就是咼軍警備司令部的付將吧?!倍沤軐υ?jīng)付將打電話給署長為崔更生開脫印象很深。也正因為那一通電話,署長做出了退讓。
明文軒并沒有忽略掉杜杰所發(fā)現(xiàn)的重要信息,只不過子婧即將被人當(dāng)槍使而她還蒙在鼓里,他心中很不舒服,卻又阻止不了這份來勢洶洶又企圖性非常強的親情。
杜杰推測道:“崔更生倘若真和子婧的認了親,對于子婧來說也不是沒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