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手捏著額頭，扶著丫頭的胳膊，病懨懨的走出大殿，孫司正捧著一沓案卷肅色走了進來。
孫司正名通花，是個徐娘半老的丑陋婦人，寡著一張錐子臉，招呼梁沐錦一聲，將她帶到偏殿里面司正辦公的場所。指指靠窗的一個位置，冷漠的開口說道：
“你就坐那兒吧，那曾是劉司正的位置?！?p> 梁沐錦謝過她，去那邊的椅子上坐了，收拾桌子上的散亂擺著的案卷。
“劉司正是個勤快人兒，被貶那天還在瞧卷宗，她在宮正司供職十幾年，手上從未出過一樁冤案，本是我們宮正司的一塊活招牌。”孫通花將手里捧的案卷重重頓到梁沐錦面前，面無表情的說道。
梁沐錦苦笑一聲兒，突然就理解了鄭紅粉當(dāng)初在錦陽宮說的話，這里根本沒有朋友甚至沒有感情，她是幫在她，也是在害她。
若她沒有命從宮正司里掙出來，那也別怪她鄭紅粉沒有幫忙了。
“梁沐錦能有幸與宮正司的另一塊活招牌共事，想是祖墳冒青煙的天大的好事，以后還請孫司正多多關(guān)照?！绷恒邋\略施一禮，笑著回道。
孫通花瞅她一眼，伸手指點點案卷：“先看看吧，中殿的案子，兩個婢女打架，其中一個不服，在另一個喝水的茶杯里下了毒，幸虧人沒喝，只給了養(yǎng)的貓喝了，毒死了一只貓。
死了貓的喊冤，下毒的也喊冤，反正都說自己冤枉，這里有她們各自的供詞和目擊證人的筆錄?！?p> “就這點事？”梁沐錦瞧著那厚厚的案卷，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也是，宮正司管的不過都是內(nèi)廷之中宮女之間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大案都交給內(nèi)侍監(jiān)的大人們審理了。
孫司正嘴角露出抹詭異的笑容：“當(dāng)然不止這一件，宮正大人要你定奪的是承歡殿宮婢偷人事件?！?p> 梁沐錦聞言，覺得自己頭疼的要命。
妥妥的借刀殺人計！先給一個中殿案件，讓她得罪皇后，再給一個承歡殿案件，讓她得罪鄭紅粉，如果這兩件事都辦了，那她的小命也就完了吧？
“宮婢偷人是怎么回事？”梁沐錦問。
孫司正倒是回了她：“上個月大皇子妃娘娘來宮正司，說宮中有不要臉的小蹄子勾引大皇子，要我們查查，查倒是查了，根據(jù)目擊者的證詞，這個跟大皇子幽會的宮婢正是承歡殿鄭貴妃娘娘的貼身八侍婢百合。
劉司正是因為把百合叫來問話，被貴妃娘娘得知，一怒之下回了太后，說有的人心術(shù)不正，想借這種丑事打擊娘娘的名聲，太后震怒，當(dāng)即便撤了劉司正的職，若不是念在她這些年兢兢業(yè)業(yè)辦事的份上，早就砍頭了呢?！?p> 梁沐錦嗯嗯兩聲應(yīng)著，恨不得化成木雞雕像，只管立在一邊瞧熱鬧，雖然只是個擺設(shè)，可總比把自己架到火上烤要好很多。
“梁司正，宮正司原不是個能養(yǎng)老的地方，這六司一司，唯有尚食局適合養(yǎng)老，你是不是進錯地方了？”孫通花一臉嘲笑的問她。
“我年紀(jì)輕輕，還未想過要養(yǎng)老，聽孫司正這話兒，想是有門路進尚食局了？若是哪天我要換地方，定把藏在地下的好酒挖出來，請司正喝一頓，求你幫這個忙?！绷恒邋\笑道。
孫通花被她搶白一頓，不由一聲冷笑：“好個尖牙利嘴，可惜這里不是公堂，你也不是訟師，還是趕緊把承歡殿這個案子辦了吧，皇子妃娘娘天天派人來催，若再不回信，她也到太后老祖宗那兒告一狀，我們盡不用活了。
你也不是不知，皇子妃娘娘娘家是誰，再說了，她那個人聰明透徹，深得老祖宗的喜愛，若當(dāng)真在老祖宗跟前撒了嬌，還有咱們的活路？”
“讓我先看看案卷，再說吧?！绷恒邋\打個呵欠，慢吞吞的回她。
這種案子沒什么稀奇，也勾不起她的興致，想查清楚再簡單不過，宮正司的人也不可能查不清楚，之所以拖著，肯定有別的道理。
白芍的事，算是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有時候案情大白未必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
就像她替灑掃處的小宮婢掩飾住用蛇殺人的真相一樣，雖然她知道要用律法懲治惡人，可在這種齷齪骯臟的地方，在律法可能無能為力的時候，她也愿意舍棄自己心中那點神圣，給弱者留一條活路。
王臨月的事不同于那個小宮婢，案情未大白之前，盲目找人復(fù)仇，傷的只能是自己，況她躲藏這半年之中，不光沒有殺掉仇人，殺的那幾個宮婢也許只是跟她一樣的受害者而已。
她現(xiàn)在還在猶豫，女史案真相大白之后，該如何處置王臨月，是讓她為自己做的事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還是像放過那個小宮婢一樣，幫她繼續(xù)掩飾住真相。
“對了，梁司正，你要住劉司正的房間么？我讓人給你收拾出來。司內(nèi)沒有多余的房子，要住也只能住那間了?！睂O通花又開口問道。
梁沐錦抬頭看看她，笑道：“不用麻煩，我回錦陽宮住就是了。”
“聽說你在那里弄的紅紅火火的，又是種地又是紡線，把個死氣沉沉的錦陽宮都快弄成世外桃源了？”孫通花嘲笑的口吻。
“嗯，孫司正若是羨慕，也過去住著？”梁沐錦面帶微笑，發(fā)出邀請。
孫通花被她噎的直翻白眼，半天，方才訕訕的回一句：“我只是聽說，我可沒說要過去住?！?p> 她的話音未落，只聽外面?zhèn)鱽硪粋€小宮婢脆生生的聲音：“孫司正可在？”
這聲音明明很好聽很可愛，孫通花聽見了，卻仿佛聽見了催魂曲，脖子一縮，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隨著話音兒，一位長相甜美，身材嬌小的宮婢走進殿內(nèi)來。
孫通花迎上去，施個禮，笑道：“走累了吧，快進來坐會兒，我泡茶你吃。”
“少跟我打岔，娘娘讓我過來問問，那個不開眼貪吃的小蹄子究竟是誰，再查不出，別怪娘娘不給臉，鬧到老祖宗那兒去，大家難堪?！毙m婢操著手，冷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