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日這天，天還沒亮，余采就叫喚著說難受，方建慌手慌腳的問，“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余采從疼痛中吃力的發(fā)出了聲音，“日子快到了?！?p> “那怎么辦呢？”方建也是第一次初為人父，不知道這生孩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生法，這個時候自然是慌得手足無措。
“找爸媽?！庇嗖梢呀?jīng)疼得想把身體縮成團，但由于肚子的原因，她只能來回的倒換著身子。
方建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余采，但還是快速的跳下了炕，麻溜的穿上衣服，快速的跑出了自己家，向著父母家的院子跑去。
方建的父母還在睡夢中，就聽見有人使勁兒的敲門，方建爸爸用手推了一把方建媽媽，“趕緊下去看看是誰敲門呢?！?p> 方建媽媽自然一萬個不愿意，內(nèi)心把敲門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但她最終還是起身了，要是再不去，說不定身邊的男人要動手打她了。
“來了來了，別敲了。”方建媽媽一邊系扣子一邊往門口跑，打開門看見自己兒子的那一刻，她在心里給了自己幾個大嘴巴子：原本是想問候別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這下遭報應了吧，連自己都問候上了。
看著滿頭大汗的方建，方建媽媽也跟著著急起來，“到底是怎么了啊？這大清早的，天還沒亮呢?！?p> 方建喘著粗氣，好不容易緩出來一口氣，“媽，快快快，我媳婦要...要生了?！闭f著，方建就拉著自己的媽媽往門外走去。
方建媽媽拍掉方建拽著她的手，“死小子，先等等?！?p> “等...等...等不了?！?p> 方建媽媽沖著方建頭上拍了兩巴掌，“你再拽，我是要被你拽死在先了?！?p> 方建聞聲，才知道自己的力氣大了，只能忍下心中的著急，松開了母親，“媽~”
“這個時候叫媽也沒用，你媽我又不是神仙?！狈浇▼寢寷]好氣的瞪了兒子一眼，“你女人是什么時候開始疼的？”
方建這個時候已經(jīng)從著急的手足無措中緩過來了，看著自己母親，“就在剛剛。”
方建媽媽像是在尋思著什么，“那羊水破了沒？”
“羊水是什么？”方建一臉懵，他對于這個出現(xiàn)在他腦海中的新詞很是陌生。
方建媽媽看了眼自己的兒子，還真的是不成器呢，都快當?shù)?，還不知道什么是羊水，難道他平時什么都不問的嗎？“就是你女人身子下面濕了沒？”
方建回想了下自己出門前的場景，他在腦海中搜索不到關(guān)于自己女人的身子下面是否濕了的線索。他在想，他跟他女人睡在一個炕上，又挨得那么近，如果他女人身子下面濕了，他自然是有感覺的，他沒感覺，就說明應該沒濕。
“應該是沒有。”方建模棱兩可的說著。
方建媽媽再次瞪了一眼自家兒子，“那猴急個什么，還沒到生的時候呢。”說完，她轉(zhuǎn)身往自家屋子內(nèi)走去。
方建見母親走進去了，自己也只能跟著，畢竟該解決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他在母親的身后小聲的說，“可是她疼得厲害，我看她那個樣子，我擔心會出什么事情。”
方建媽媽停住了腳步，回頭再次瞪了自家兒子一眼，“我生你的時候也疼得死去活來，我怎么沒見你有多關(guān)心我這個做娘的?。俊比缓?，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屋子里走。
等方建父母都起床洗漱好了之后，方建爸爸終于開口了，“你大清早的來，是什么事情??？”
還沒有等到方建開口，方建媽媽搶先開口，“還能因為什么事，還是因為他那女人大清早的哭著喊著說是要生了，結(jié)果羊水還沒破?！?p> 方建爸爸狠狠的看了一眼自家女人，“算算日子，也該差不多了?！?p> 方建媽媽因為方建爸爸那一眼，低下了頭，“日子是差不多，這個世界上哪個生娃的女人不受點兒疼?！逼鋵?，方建媽媽想說自己生方建的時候也疼得死去活來的，也不見他這個當?shù)敃r多問什么啊。
方建爸爸沒有理自家女人嘴里的酸味，轉(zhuǎn)過臉看著方建，皺著眉頭，“你都這么大了，才有了這個孩子，趕緊帶著你媽回去看看你女人。”
方建爸爸的話如同久旱之后的甘霖滋潤著方建焦灼的內(nèi)心，“好的，我這就跟我媽過去?！?p> 方建媽媽自然不敢頂撞方建爸爸，她只能偷偷的瞪著自家的兒子，“村西口的王婆是專門接生的婆子，你這會兒先過去叫她，讓她多帶兩個婆子過去，我收拾下隨后就過去。”
“有什么可收拾的？！”方建爸爸的聲音帶著怒氣，他知道自家婆娘對兒媳婦不待見，其實，他也不想管，畢竟他們都這么大的歲數(shù)了，自家的兒子卻不怎么聽話，好不容易娶了個兒媳婦兒也天天吵吵鬧鬧的，鬧得他們老兩口心煩，所以，也不指望兒子和兒媳婦為他們老兩口養(yǎng)老了，自己個兒過好自己個兒的就好。
“接生的婆子是看錢的，我身上又沒錢，我總得找點兒值錢的吧?！狈浇▼寢尩穆曇艉苄。ε侣曇舸罅藭屪约夷腥烁硬豢?，那個時候她就沒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方建爸爸不再說什么，低頭吃著桌子上的白粥和饅頭。
方建并沒有心思吃白粥和饅頭，也不打一聲招呼，就起身往接生婆家里趕去。
余采一個人在自家的炕上疼得死去活來，她感覺自己就要生了，所以在每一次疼痛之中，她只祈禱能生兒子，這樣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疼痛，她無法想象如果是她生一個女孩將要怎樣面對。
在疼痛中，余采在心中喊著爹喊著媽，她知道就算自己真的喊出來，她的親爹親媽也不會來，更不會過來關(guān)懷她。一切的根源或許就是余采作為父母唯一一個活著的孩子，她不是個男娃。
余采不知道自己這樣疼了多久，疼痛聲中如寒窖般死寂的屋子內(nèi)突然有了人的聲音，在余采模糊的視線之中，她看見了方建，在這一刻，她內(nèi)心對方建充滿了感激，幸好，還有這么一個人能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
當方建看見余采不動彈了，他有些慌張的問接生婆子，接生婆子一臉淡然的安慰著他，“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九死一生，這點疼才哪兒跟哪兒啊，還沒有到生的時候呢，你媳婦兒這是疼睡過去了，沒啥大事兒。”
說著，接生婆走到炕跟前，爬上炕，看了看余采的情況，見羊水還沒破，隨即對著方建一笑，“方當家的，你男子漢大丈夫，女人生娃的地方不是你能呆的，你出去幫我們搭把手燒點水?！?p> 方建聽接生婆的話后，“好好，我這就去燒水?！?p> 方建的身后跟出來了兩個婆子，找了些盆子，等待開水燒好之后，就端進去準備著了。
方建媽媽從門里進來，看見自家兒子站在房門口沒進去，院落里很安靜，哪里有一點兒要生產(chǎn)的跡象。
“催催催，大清早就催得老娘沒有安穩(wěn)覺可以睡，把老娘從家虛晃著來，你那女人現(xiàn)在倒是安靜了?！?p> 方建不知道該怎么應對，因為他沒生過娃，所以他不知道早上明明還疼得死去活來的余采感覺要生了，為什么這會兒倒是安靜了。
方建媽媽瞪了一眼自己兒子，也不再多說什么，徑直的走進屋子內(nèi)。
屋子內(nèi)接生婆和其余的兩個婆子都坐在炕邊兒上，正小聲的聊著什么，見方建媽媽進來了，遂都起身來，“親家婆婆大喜啊?！?p> 方建媽媽自然也是賠上了笑，“真的辛苦了，我家兒媳婦這不安生的鬧騰讓幾位老姐姐來這里守著?！?p> “本就是干這活計的命，說辛苦就見外了?！?p> 方建媽媽和接生婆子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話，隨接生婆子一起來的兩個婆子也在一旁應和著。
直到晌午過后，幾人都聊得有些餓了，炕上的余采再次疼得打起滾來。
幾個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應對，終于等余采再次睡過去，幾人才消停了下來。
方建媽媽從廚房里端了些饅頭咸菜，招待著接生婆子和其他兩個婆子吃了，幾人又坐在炕沿兒上繼續(xù)等待著。并非她們不想走，奈何門口的方建千萬般求乞著，所以，她們只能留下來。
傍晚時分，余采的羊水破了。余采感覺到了比之白天更劇烈的疼痛，她的叫喚聲一聲高過一聲，聽得方建心里都發(fā)毛。
方建媽媽和跟著接生婆一同來的兩個婆子手忙腳亂的進進出出，一盆一盆熱水的端進，一盆一盆血水的端出，讓方建只能著急的在屋子外面來回踱步祈禱。
這樣的場面一直持續(xù)到深夜，接生婆子滿頭大汗的跑出來問方建，“不行，孩子的位置不對，頭出不來，大人也沒力氣了，有可能只能保住一個，你是要保大保小，事先給我婆子一個話，我也好見機行事?！?p> 一向還算得上膽兒大的方建瞬間沒有了主意，他也不知道要保大還是保小。
“當然保小了。”方建媽媽的聲音在接生婆的身后響起。
接生婆看了看方建，什么也沒再說，沒再問，慌忙的跑進屋里，繼續(xù)給余采接生。